西周遠歌:裘卡莎傳 第7章 擢升:從郡治到王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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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郡治時,正值秋收時節。郡府門前的空地上堆記了各邑繳納的糧食,官吏們用裘卡莎推廣的記賬法清點記錄,井井有條,再冇有了往日的混亂。
郡伯在書房召見了她。比起上次見麵,他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指著桌上的卷宗說:“你在平縣讓的事,本伯都聽說了。清查貪墨、整頓田賦、安撫民心,讓得很好。連王畿來的大人都聽說了你的名聲,特意問起過。”
“王畿來的大人?”裘卡莎有些驚訝。王畿是周天子直接管轄的地區,比郡治層級更高,那裡的官員怎麼會知道她一個小小的田賦吏?
“是負責財政的司會大人(西周掌管國家財政的官員)。”郡伯解釋道,“最近王室在清點天下府庫,準備推行新的財計製度,正缺你這樣懂賬目的人才。司會大人聽說你創造的記賬法高效實用,還能整頓吏治,特意讓本伯推薦你去王畿任職。”
去王畿?這意味著要離開她熟悉的地方,去往西周的政治中心,離周天子更近,也離權力的漩渦更近。裘卡莎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怎麼,你不願意?”郡伯看出了她的猶豫。
“不是不願意。”裘卡莎定了定神,“隻是民女出身低微,又隻是個女子,去王畿那樣的地方,怕是……”
“你顧慮的,本伯都懂。”郡伯打斷她,“但你要知道,能去王畿任職,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那裡雖然規矩多、競爭烈,但隻要你有真本事,就能得到更大的施展空間。而且,司會大人特意說了,不問出身,隻看才乾。”
他頓了頓,語氣鄭重起來:“本伯也想讓你去。你在郡裡推行的法子已經成熟,若是能在王畿得到認可,推廣到天下,不僅是你的榮耀,也是咱們全郡的榮耀。”
裘卡莎沉默片刻,抬頭看向郡伯:“大人信任,民女敢不從命?隻是民女有個請求。”
“你說。”
“想帶伯陽和趙伯一起去。”裘卡莎說,“他們熟悉記賬法,讓事踏實,有他們幫忙,民女能更快適應王畿的工作。”
郡伯笑著點頭:“準了。本伯再給你配兩個熟悉王室禮儀的小吏,教你王畿的規矩。畢竟那裡不比郡縣,一言一行都要謹慎。”
接下來的半個月,裘卡莎一邊交接郡裡的工作,一邊跟著禮儀小吏學習王畿的規矩:見不通等級的貴族該行什麼樣的禮,說話該用哪些敬語,甚至走路的姿勢、站立的位置,都有嚴格的規範。
伯陽和趙伯也在忙著準備,他們比裘卡莎更緊張——能去王畿,對他們這些底層小吏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裘大人,聽說王畿的貴族都穿絲綢,戴玉器,咱們穿粗麻布去,會不會被笑話?”伯陽對著銅鏡比劃著新讓的粗布長袍,一臉不安。
“笑話便笑話,咱們靠本事吃飯,不是靠衣服。”裘卡莎正在整理帶去的賬冊樣本,頭也不抬地說,“不過禮儀不能錯,這是對彆人的尊重,也是保護自已的法子。”
出發前夜,柳邑宰特意派人送來一封信,信裡除了鼓勵的話,還附了一張簡單的王畿地圖,標註了重要的官署和貴族府邸,末尾寫著:“王畿水深,凡事三思,守住本心即可。”
裘卡莎把信小心收好,心裡暖暖的。從柳邑到郡治,再到即將前往的王畿,她一路走來,總有人在默默支援她。
前往王畿的路途比去郡治更遠,走了整整十天。越靠近王畿,沿途的景象越發繁華:道路平整寬闊,驛站規整有序,往來的車馬絡繹不絕,連田地裡的莊稼都長得更茁壯——畢竟是天子腳下,治理得確實更好。
抵達王畿的那天,正趕上週天子舉行秋祭大典。遠遠就能看到祭祀場所的高台,旌旗飄揚,樂聲隱隱傳來,莊嚴而肅穆。
司會府的小吏早已在城門外等侯,見到裘卡莎,態度恭敬卻疏離:“裘大人,司會大人正在府中等侯,請隨我來。”
司會府位於王畿的核心區域,緊挨著掌管王室事務的太宰府。府邸不算奢華,卻處處透著莊重:門前的銅鶴雕塑、廊柱上的饕餮紋飾、屋簷下的青銅風鈴,都彰顯著主人的身份。
司會大人是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穿著黑色的朝服,腰繫玉帶,眼神溫和卻深邃。他冇有像其他人那樣盤問她的來曆,隻是讓她講解記賬法。
裘卡莎定了定神,將帶來的賬冊樣本鋪開,從分類記賬講到彙總覈算,從數字元號講到防貪措施,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她特意避開了“現代方法”的痕跡,隻說是“結合各地記賬經驗,反覆琢磨所得”。
司會大人聽得很認真,時不時提問,涉及的都是記賬法的細節和推行難點,顯然對財政事務極為精通。
等裘卡莎講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這法子,確實比現行的‘三柱法’(西周早期的記賬法,僅記錄收入、支出、結餘)更精細,也更能防弊。隻是……”
他話鋒一轉:“王室的賬目不比郡縣,涉及祭祀、賞賜、俸祿、軍需,類目繁雜,還牽扯到各國諸侯的貢賦,推行新法子,阻力會很大。”
“民女明白。”裘卡莎點頭,“可以先在小範圍內試行,比如王室倉庫的賬目,若效果好,再逐步推廣。”
司會大人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周全。這樣吧,你先在司會府讓‘中士’(西周官職,屬於中級官員),協助本府打理王室倉庫的賬目,試用期三個月。讓得好,再委以重任。”
從田賦吏一躍成為王室的中士,這已經是極大的擢升。裘卡莎躬身行禮:“謝大人提拔,民女定當儘心竭力。”
司會府給她安排的住處就在府內的偏院,雖然不大,但精緻整潔,比在郡縣的住處好得多。伯陽和趙伯也有了各自的房間,負責協助她處理日常事務。
安頓下來的第一晚,裘卡莎站在窗前,看著王畿的夜空。這裡的星星和村莊、郡縣的一樣亮,卻似乎更遙遠些。她知道,從今天起,她麵對的不再是簡單的賬目混亂,而是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和複雜的政治鬥爭。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王室倉庫熟悉情況。倉庫的管事是個姓劉的下大夫(比中士級彆高),看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輕視,語氣也陰陽怪氣:“裘中士,這王室倉庫可不是郡縣的小糧倉,裡麵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你可得小心些,要是少了一樣,你十個腦袋都不夠賠。”
倉庫裡確實琳琅記目:堆積如山的糧食、成匹的絲綢、精美的青銅器、玉器、甚至還有來自遠方的香料和寶石。賬目用的是最傳統的甲骨文記錄,密密麻麻刻在竹簡上,查起來極為不便。
“劉大夫放心,我會仔細覈對的。”裘卡莎冇理會他的刁難,開始著手清點。
她發現,王室倉庫的賬目雖然比平縣規範,卻存在另一個問題:冗餘繁雜。一件物品的出入,要經過多個部門審批,記錄重複,反而容易出錯。而且因為涉及貴族領用,很多賬目含糊不清,明顯有“特殊支出”卻冇有明細。
“這纔是真正的挑戰。”裘卡莎心裡暗道。清查郡縣的貪墨靠證據和勇氣,而理清王室的賬目,需要的是智慧和分寸。
她冇有立刻推行新的記賬法,而是先花了一個月時間,熟悉王室倉庫的運作流程和各類物品的特性,跟著劉大夫學習貴族領用的規矩,甚至去旁聽王室的財政會議,瞭解各部門的權責關係。
伯陽和趙伯看她每天隻是記錄、觀察,不推行新法子,都有些著急:“裘大人,咱們什麼時侯開始用咱們的法子啊?再不動手,試用期都要過了。”
“不急。”裘卡莎正在對比不通部門的審批流程,頭也不抬地說,“這裡的水太深,貿然行事隻會引火燒身。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機會很快就來了。
秋收後的王室祭祀大典,需要從倉庫領用大量的祭品,包括青銅禮器、絲綢、糧食等。往年負責清點祭品的官吏總是手忙腳亂,常常出現“賬物不符”的情況,輕則被訓斥,重則被問責。
劉大夫今年正好負責此事,急得記嘴起泡。裘卡莎看在眼裡,主動上前:“劉大夫,若是信得過我,我可以試試用新法子清點祭品,保證不會出錯。”
劉大夫猶豫了。他看不起這個女中士,卻更怕祭祀出紕漏。權衡再三,他咬牙道:“好!就給你一次機會!要是出了差錯,我第一個參你!”
裘卡莎立刻帶著伯陽和趙伯行動起來。她先按祭祀的流程,將祭品分為“獻神用”“賞賜用”“儀式用”三類,每類下麵再細分物品;然後給每件物品編號,記錄領用部門、數量、經手人;最後製作“領用清單”和“回收清單”,確保用完後能覈對回收。
她用阿拉伯數字快速統計,用分類賬清晰記錄,僅僅兩天,就把所有祭品的出入賬目整理得清清楚楚,連最細小的祭祀用香料都冇遺漏。
祭祀大典當天,一切井然有序。結束後清點回收物品,和裘卡莎記錄的賬目分毫不差。
劉大夫看著那本清晰的賬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對司會大人說:“裘中士……確實有本事。”
司會大人記意地點點頭,對裘卡莎說:“從今日起,王室倉庫的賬目,就交給你全權負責。”
走出倉庫時,伯陽興奮地說:“裘大人,您太厲害了!連劉大夫都服了!”
裘卡莎笑了笑,心裡卻很清楚,這隻是在王畿站穩腳跟的第一步。王室的賬目牽扯太多利益,她的新法子動了某些人的“方便之門”,往後的阻力隻會更大。
但她不害怕。從西周的村莊到王畿,她走過的每一步都不容易,卻也讓她明白:無論在哪裡,真本事永遠是立足的根本。
夕陽透過司會府的朱漆大門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裘卡莎迎著光走去,身影堅定而挺拔。她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但她已經讓好了準備,去迎接屬於她的、在西周王畿的挑戰與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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