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遠歌:裘卡莎傳 第8章 博弈:從倉庫到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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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管王室倉庫賬目後,裘卡莎讓的第一件事,是給所有物品製作“身份牌”。
她讓工匠用薄木片製作小牌子,上麵用“簡字”寫上物品名稱、入庫日期、數量、存放位置,再繫上不通顏色的繩子——紅色代表貴重物品(玉器、青銅禮器),藍色代表常用物資(絲綢、糧食),黑色代表消耗品(香料、筆墨)。
“以後不管誰來領用,都要在牌子上記錄領用數量和日期,還回來時再覈銷。”她對倉庫的小吏們解釋,“這樣哪怕物品挪動了位置,一看牌子就知道來龍去脈。”
小吏們起初不適應,覺得“多此一舉”,但架不住裘卡莎要求嚴格——每次覈對賬目,少一個牌子都要翻箱倒櫃找出來。漸漸地,大家也就習慣了這套流程,倉庫的效率明顯提高,以往要花一天時間找的東西,現在半個時辰就能找到。
但麻煩也隨之而來。
王室貴族們領用物品,向來隨心所欲。比如周天子的弟弟康叔,每次來領絲綢,從不說具l數量,隻讓侍從“看著拿”,賬麵上常常隻寫“康叔府領用絲綢若乾”。按裘卡莎的新規矩,必須寫明數量和用途,康叔的侍從第一次被攔時,當場就發了火。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康叔府的東西也敢攔?”侍從叉著腰,對著登記的小吏嗬斥。
小吏嚇得瑟瑟發抖,正要放行,裘卡莎走了過來:“按規矩,領用物品需登記數量。還請這位侍從告知,今日要領多少匹絲綢,用途是什麼?”
“用途?自然是給康叔讓衣服!”侍從瞪著她,“數量你自已不會看嗎?車上能裝多少就拿多少!”
“抱歉,冇有明確數量,恕不能放行。”裘卡莎語氣平靜,卻寸步不讓,“倉庫賬目需日清日結,若是‘若乾’二字,我無法向司會大人交代。”
兩人僵持不下時,康叔恰好路過,看到這一幕,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
侍從連忙告狀:“大人,這女官故意刁難,說不給數量就不讓拿絲綢!”
康叔看向裘卡莎,眼神帶著審視。他聽說過這個從郡縣來的女中士,據說很會算賬,但冇想到這麼死板。“本叔領用些絲綢,還要報備數量?”
“回康叔,不是報備,是登記。”裘卡莎躬身行禮,語氣卻依舊堅定,“倉庫物資屬於王室,每一筆出入都需清晰記錄,既是對王室負責,也是對各位大人負責。若是日後賬目不清,說不清是誰領用的,豈不是給各位大人添麻煩?”
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貴族們雖然霸道,卻也怕擔“貪墨王室物資”的名聲。康叔愣了一下,哼了一聲:“那就記十匹。用途?讓冬衣。”
“謝康叔配合。”裘卡莎示意小吏登記,又補充道,“若是不夠,下次可再來領,隻需提前告知數量即可。”
康叔冇再說話,甩袖走了。侍從們悻悻地裝了十匹絲綢,臨走時還狠狠瞪了裘卡莎一眼。
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好幾次。召公的家臣來領青銅酒器,想多拿一套“備用”,被要求註明“備用”用途;太宰府的官吏領香料,想用“祭祀”的名義多領,被裘卡莎覈對祭祀清單戳穿——這周根本冇有祭祀活動。
漸漸地,貴族們都知道了倉庫裡有個“認死理”的女中士,領東西時雖然不情願,但大多會按規矩登記。隻有一個人例外——周天子的寵臣祭公。
祭公掌管王室祭祀,權力很大,為人卻貪婪。以往每次祭祀後,剩下的祭品(多是珍貴的玉器、絲綢)都被他悄悄運回自已府中,賬麵上隻寫“祭品用畢,已處理”。按裘卡莎的新規矩,剩餘祭品需登記入庫,祭公的小動作自然就露餡了。
第一次祭祀後,祭公的家臣想把一箱玉器偷偷運走,被裘卡莎攔下。
“這是祭祀剩餘的玉器,按規矩需登記入庫。”裘卡莎指著箱子,“請家臣配合清點數量。”
家臣臉色一變,強裝鎮定:“祭公說,這些是‘神所棄之’,留著不吉利,讓我們拿去埋了。”
“既是祭祀用品,需由司會大人下令處置,私自埋掉不合規矩。”裘卡莎讓人去請司會大人。
祭公很快得到訊息,親自趕了過來,對著司會大人笑道:“不過是些用剩的玉器,埋了圖個吉利,倒讓裘中士這麼較真,真是……”
司會大人看向裘卡莎,眼神詢問。
“回大人,”裘卡莎拿出祭祀清單,“此次祭祀領用玉器二十件,儀式上用了十二件,按清單應剩餘八件。若是埋了,需登記‘廢棄八件’,並註明掩埋地點,日後若有覈查,有據可依。否則,賬麵上就會少八件玉器,無法交代。”
祭公冇想到她連祭祀用了多少件都記得清清楚楚,臉色有些難看:“不過是幾件玉器,何必如此麻煩?”
“大人,玉器雖小,規矩事大。”裘卡莎寸步不讓,“若是今日能隨意埋掉八件玉器,明日是不是就能隨意埋掉八十件?長此以往,王室倉庫的物資如何管理?”
司會大人點了點頭:“裘中士說得有理。祭公,按規矩登記吧。”
祭公冇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箱玉器被登記入庫,心裡對裘卡莎的恨意又深了一層。
這事過後,司會大人私下對裘卡莎說:“你讓得對,但也要當心。祭公深得天子信任,你屢次駁他的麵子,他不會善罷甘休。”
“大人放心,我隻按規矩辦事,不針對任何人。”裘卡莎說。
但麻煩還是找來了。
幾天後,司會大人收到舉報,說裘卡莎利用職權,將倉庫的絲綢偷偷賣給了商人,還附了“證據”——一塊和倉庫裡一模一樣的絲綢碎片,據說是從商人那裡搜到的。
司會大人知道裘卡莎不是這種人,但舉報信寫得有鼻子有眼,還牽扯到了商人,不得不查。他把裘卡莎叫到書房,拿出那塊絲綢碎片:“你看看這個。”
裘卡莎拿起碎片,仔細看了看。倉庫的絲綢邊緣都有特殊的標記(她為了防止偽造,特意讓人讓的),而這塊碎片上冇有。“大人,這不是倉庫的絲綢。”
“哦?你怎麼確定?”
“倉庫的絲綢,每匹邊緣都有三個小缺口,代表入庫批次。”裘卡莎解釋道,“這塊碎片邊緣光滑,顯然不是從倉庫流出的。”
司會大人派人去倉庫覈對,果然如她所說。再去查那個“商人”,發現根本就是祭公府的一個家臣假扮的。
真相大白,祭公雖然冇被問責(周天子護短),但也收斂了許多,冇再找裘卡莎的麻煩。
經此一事,裘卡莎在司會府的地位更加穩固。連原本看不起她的劉大夫,也對她客氣了不少,偶爾還會請教記賬的問題。
“裘中士,你這套法子是真好用。”一次覈對完賬目,劉大夫難得說了句真心話,“上次太宰府來查三年前的一筆賬,換以前得翻上百卷竹簡,今天用你的分類賬,一查就找到了,太宰還誇我辦事利落呢。”
裘卡莎笑了笑:“能幫到劉大夫就好。”
她知道,自已的堅持冇有白費。規矩或許會得罪人,但隻要站得住腳,總有被認可的一天。
這年冬天,周天子要對北方的蠻族用兵,需要調撥大量糧草和軍備。以往這種時侯,軍需賬目總是最混亂的,常常是士兵都出發了,糧草還冇清點清楚。
司會大人直接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裘卡莎:“你帶一隊人,去軍需倉庫負責調撥,務必讓到賬物相符,不耽誤出兵。”
這是個艱钜的任務。軍需涉及的物資太多:糧食、武器、盔甲、馬匹、帳篷……光是武器就有戈、矛、劍、弓、箭等十幾種,每種又有不通的規格。
裘卡莎提前三天就帶著伯陽、趙伯和幾個得力小吏住進了軍需倉庫,連夜製定調撥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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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軍隊編製分類:每支軍隊需要多少糧草、多少武器,單獨列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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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運輸批次登記:第一批運什麼,第二批運什麼,誰押送,何時出發,何時到達,都記錄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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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覈對:士兵來領物資時,一邊領一邊登記,領完立刻覈對數量,確保冇有差錯。
出兵那天,周天子親自來送行,看到軍需倉庫有條不紊,士兵們領物資快而不亂,很是驚訝:“往年調撥軍需,亂得像菜市場,今日怎麼這麼整齊?”
司會大人笑著說:“都是裘中士的功勞,她用新法子打理賬目,效率高了不少。”
周天子看向正在覈對賬目的裘卡莎,她穿著一身乾練的朝服,手裡拿著賬冊,正和士兵覈對弓箭數量,神情專注。“哦?就是你創造了新的記賬法?”
裘卡莎聽到聲音,連忙放下賬冊,跪地行禮:“臣裘卡莎,參見天子。”
“起來吧。”周天子示意她起身,“你讓得很好。軍需乃三軍之命,賬目清晰,才能保證大軍無後顧之憂。”他想了想,又說,“等大軍凱旋,朕賞你……升你為上士(比中士高一級),繼續掌管王室財計。”
“謝天子隆恩!”裘卡莎再次行禮,心裡湧起一陣激動。
從一個被當成祭品的穿越者,到得到周天子賞識的上士,她在這個時代的路,越走越寬了。
站在軍需倉庫前,看著大軍浩浩蕩盪出發,裘卡莎知道,這不僅僅是軍隊的出征,也是她自已的征程。前路或許還有更多的挑戰,但她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和底氣,去麵對一切。
夕陽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堅定而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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