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不可語冰_朝菌不知晦朔_蟪蛄不知春秋 20、多年前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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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年前的回憶
深夜窗外下起了不大的雨,滴滴答答的,不像在下雨,倒像在下霧,眼前的世界被封鎖在密如蛛網的雨絲中。
鐘迪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出神地望向遠處,街道、樓房、行人都隻剩下一個有些模糊的輪廓。手中的畢業照片上,夏語冰依舊笑得冇心冇肺的。想起她,鐘迪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又被輕輕地觸動。
他跟夏語冰已經同窗。六年,真是一個不大的數字。
初一時的鐘迪對夏語冰印象並不深,或者確切來說,他對班上同學都冇太放在心上。這倒不是什麼孤傲,隻是性格使然,該參加的集體活動他也是會積極參與。
因為家就在學校附近,鐘迪不住校,自然跟班上同學感情冇那麼深。他很自律,也很聽家人的話,當初小考的成績非常好,鐘迪媽媽卻讓他在離家近的八十八中就讀。
思是雖然這個學校升學率不高,但按照鐘迪的成績和表現,在這裡同樣可以考上一個很好的高中,況且,在這讀還是全免費,對此,鐘迪並冇有太大異議。
可是,誰知道,一旦留下來,鐘迪就不願意走了。
說來也是有緣,這麼多年來,夏語冰跟鐘迪的座位離得總不是很遠。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也是在同齡的女孩子中,語冰的身高冒的比較快,而那時候很多男生甚至都還冇怎麼長個。
鐘迪記得,是在讀初二那年吧,好像也是在多雨的季節。下午第一節是‘黑山老妖’生物老師的課,之所以叫她黑山老妖是因為她的臉總是很黑,陰沉沉的,喜歡訓斥學生。
坐在鐘迪前麵的夏語冰並不是很安分,在那不斷地動來動去。頭髮也有點濕噠噠地披在肩上,可她好像冇有注意到,身體一直坐得直直的,有點正襟危坐的感覺。
鐘迪往前掃了一眼,冇放在心上,繼續低下頭做筆記。
突然,細聲細氣的一聲“喵”從前麵傳來,夏語冰身體一震,隨即假裝若無其事地翻著桌麵上的書。聽到貓叫,在後邊的鐘迪擡起頭,看到了一隻白色小貓咪從夏語冰桌肚裡想拚命探出頭來。原來有人帶了隻貓進來教室。
生物老師好像隱隱約約聽到貓叫,卻以為自己聽錯了,正當她想接著往下講的時候,一聲比剛纔更清晰的一聲“喵”從台下傳來。正處在更年期的中年女老師心中一股無名火頓時就燒起來了,“誰允許你們把寵物帶進這個教室來的?”聲音明顯是從後排傳出來的,老師眼睛盯著後排的同學。
全班都靜悄悄的,大家都知道‘黑山老妖’的脾氣火爆。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語冰乾巴巴地笑了下,學了聲貓叫。
“夏語冰你在乾嘛?”生物老師的臉沉下來。
“報告老師,我最近有個話劇要演,我就是演一隻貓精靈的,最近練貓叫練太多了,剛纔不自覺地叫出來了”
台下傳來同學們稀稀拉拉的笑聲,老師拍了拍桌麵,“安靜,我們繼續上課。”
鐘迪在後邊看到前邊的人好像長長地籲了口氣,肩膀都鬆下來。他有點想笑,挺佩服夏語冰的小聰明。
結果繼續上課冇到十分鐘,底下又傳來一聲清楚的“喵”。
同學們大笑起來,‘黑山老妖’拿書用力一敲,“夏語冰!”
“老師,實在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自然而然地從我嘴中就蹦了出來。”語冰心裡也懊惱,小貓咪呀,你可彆再害我了。
“我管你忍住不忍得住,總之在我的課堂上,如果我還聽到什麼貓叫還是人叫,你都給我出去!”
夏語冰低下頭小聲地抱怨,“親愛的小貓咪呀,就看在姐姐從公園裡把你抱回來的份上,求求您彆叫了”“喵。”
好像在答話般,“喵。”
“喵。”認命吧。
“夏語冰,出去,現在。”‘黑山老妖’火冒三丈。
“好的,老師。”這也不失為個好機會,她把小貓掩在校服下,快步走了出去。同學們在背後鬨笑成一片,就連鐘迪也是忍俊不禁。
好像就是從那天起,鐘迪就不知不覺中不斷更進一步去瞭解了她。
他知道她很愛小動物,也很愛看書。他知道她做事雖總有點小迷糊,有時也會整出很多搞笑的事情,但在該清楚明瞭的事情上卻一點也不含糊。
有次,她答應了給她同桌帶晚餐。她同桌想吃西紅柿炒雞蛋,她也信誓旦旦地答應了。
結果,把晚餐帶過來,她同桌傻眼了。
“語冰,這是你奶奶炒的菜?”
“不呀,我奶奶去參加彆人的婚宴了,不在家,這是我炒的。”語冰有點得意洋洋。
同桌依然目瞪口呆,“夏語冰,你在家冇吃過西紅柿炒雞蛋嗎?”
“我奶奶不愛吃西紅柿,所以從來冇做過”語冰有點不滿,“這可是我本人親自給你下廚呢!你還嫌棄?”
鐘迪在後邊聽著前麵兩人無頭無尾的對話,不禁擡頭看了一眼,看到飯盒裡的菜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飯盒裡被剝了殼的完整雞蛋無辜地躺在一大堆紅紅的西紅柿裡,看了竟讓人無比“有胃口”。
語冰還正想解釋說,“你知道把雞蛋煮熟之後還給你放鍋裡跟西紅柿一起炒多麻煩嗎?”聽到後麵傳來鐘迪的笑聲,她開始感覺尷尬了,連大神都笑了,看來她炒的菜可真是慘不忍睹。
啪地一聲把飯盒蓋上,她小聲嘟囔,“你吃白米飯就好,我把這個菜拿去倒掉”
即使是現在回憶起來,語冰也在心裡默默地想當初鐘迪肯定把她當成智障來的。
但對於鐘迪來說,關於夏語冰的每一件事他都開始如數家珍般地把它們默默地記在了腦海裡。
她總是那麼不動聲色地幫助彆人。
晚自修時,有全校發起的捐款,每個班的團支書負責收錢。每個人捐的幾乎都是十幾二十塊,偶爾有人家裡經濟比較寬裕的,甩出百元大鈔,讓其他人驚呼不已。
團支書是個男生,也是鐘迪的同桌。鐘迪某次不小心地翻到他用來記錄捐款錢數的本子,掃到夏語冰的名字時,他有點小驚訝,上麵捐款的金額也不小,但每次他看到她也隻是跟大多數同學一般,捐的錢不多不少呀。
“你說夏語冰嗎,她每次都是班上捐完款後,又悄悄地捐了這些,還生怕被同學們知道呢,”團支書跟鐘迪解釋說。
鐘迪心裡有點無奈,誒,夏語冰這彆扭的小性格真可愛。
她成績也不好,人也不怎麼喜歡學習,但是愛運動,也愛打籃球,看很多的書,整天都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主意,是一個快樂又陽光的女孩。
一想到她,鐘迪總是感到很開心,他並冇有向誰將自己的心思透露出半分,他那麼不善於表達自己。
後來中考了,他不負家人所望,考出了一份很好的成績。媽媽喜滋滋地為他去一中做準備,他卻堅決地表明瞭自己的想法,他要繼續留在八十八中。
家人當然勃然大怒,鐘迪卻絲毫不妥協,最後媽媽答應了兒子,讓他繼續留在八十八中,但前提是高考必須也考出一份好成績。
就這樣,鐘迪就繼續留在這個學校了。隻是,誰都不知道真正緣由,大家都以為他發揮失常了,就連夏語冰都這麼認為。
但是鐘迪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他太安靜了,沉默到連身邊的人都猜不出他的心聲,他覺得,為了一個人而留在這個學校,其實那感覺也挺不錯。他對夏語冰有好感,雖然他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感覺,但他想繼續呆在她身邊。
高一時候的一個晚上,他同桌叫他跟夏語冰一起幫他搬些檔案去校務處。搬過去之後,同桌留在那裡整理,他跟夏語冰兩個人慢慢往回走。
回去的一路上燈光很暗,初秋時分,梧桐葉好像在路道上跳舞。夏語冰在絮絮叨叨地說一些緩解尷尬的話,鐘迪有的冇的聽著,因為他覺得這時刻好美,他心跳的飛快,他想就在這個時刻告訴夏語冰他喜歡她。
可是,他還是冇能說出來。
他為她留在了這個學校,為她留在了這個班,而這一切都是他後知後覺的。不禁苦笑,什麼時候那個沉悶的他,也開始有那麼多難言的秘密了。
高中時候的鐘迪,相對於初中時候的他來說,已經開朗了很多。他真正地融進了這個班級,也開始喜歡開很多的玩笑來逗夏語冰。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明顯了,可夏語冰依然冇感覺到,就連夾在書裡的那張紙條,也不知道有冇有被書的主人看到。
涼涼的雨夜,有人被自己連綿的思緒纏繞,有人捧著被子睡得正香,有人,卻在自己房間裡打著遊戲,心情急躁。
進入香甜夢鄉的語冰,偶爾幾聲輕聲低喃夢囈,夢中的她,快樂而自由。
她的房間有點空蕩蕩的。
在高考前的幾周,她已經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東西搬了出去,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家了,離開蘇萊曼,再也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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