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顧佑寧 第183章 霜殞之憶（上）

    時間回溯到約十天前。

淩清霜一襲月白劍士服，身背古樸劍匣，俏立於南魯山葬風穀那扭曲的光門之前。山風獵獵，吹拂著她如墨的青絲和衣袂，卻吹不散她周身那股渾然天成的清冷與肅穆。她身姿挺拔如雪中青鬆，清冷絕美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波瀾，唯有那雙如寒潭般的眸子深處，掠過一絲對未知的凝重，如同平靜湖麵下潛藏的暗流。光門散發出的不穩定空間波動，讓她本能地感到警惕，那後麵連線著的，絕非坦途。

她的身後，跟隨著十二名天劍閣內門精銳弟子。這些年輕人臉上混雜著興奮、緊張與對師姐無條件的信任。他們腰間佩劍森然，氣息凝練，顯然都是宗門精心培養的苗子。作為最先抵達此地的幾批勢力之一，他們肩負著為宗門搶占先機的重任，壓力與期待並存。

“師姐，光門波動趨於穩定，空間通道應該可以通行了。”一名較為年長的弟子上前一步，低聲稟報，眼神中帶著詢問。

淩清霜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位弟子耳中，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洞天福地，機緣與凶險並存。古籍記載，此類上古遺澤，往往內蘊乾坤，自成法則。我等此行，首要在於保全自身，探查情報，繪製輿圖。次之，方為尋覓機緣。謹記宗門訓誡：非必爭之物，不爭；非必戰之敵，不戰；遇險則避，遇強則退，一切以安全撤離為要。”她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龐，“入內後，即刻結成‘小璿璣劍陣’，彼此氣息相連，互為犄角，守望相助。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脫離陣位，不得私自行動。可都明白？”

“是！謹遵師姐之命！”眾弟子齊聲應諾，聲音整齊劃一，帶著劍修特有的銳氣。他們迅速移動身形，按照平日演練了無數次的方位站定，隱隱劍氣透體而出，相互勾連，形成一個渾然一體、攻防兼備的小型劍陣，將團隊的力量凝聚起來。

淩清霜不再多言，玉手輕輕按在背後劍匣之上，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率先一步，毫不猶豫地踏入那旋轉扭曲的光門之中。空間轉換帶來的強烈撕扯感瞬間傳來，若是尋常武者，恐怕立刻便會頭暈目眩。但她體內冰凰血脈微微流轉，一股精純的寒意自然護住周身經脈與識海，將那不適感降至最低，身形在空間通道中穩如磐石。

眼前景象豁然開朗，正是林夜等人後來所見的昏黃天地、蠻荒叢林。

濃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天地靈氣撲麵而來，讓所有弟子精神一振，體內真氣運轉都似乎加快了幾分。

“好濃鬱的靈氣！在此地修煉一日，恐怕堪比外界旬月之功！”一名年輕弟子忍不住低聲驚歎，臉上滿是興奮。

“噤聲！”淩清霜目光銳利如劍，迅速掃過周圍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的環境，“福地靈氣雖盛，然其中混雜蠻荒死氣、未明毒素以及殘陣波動，吐納需格外謹慎，立刻收斂自身氣息，莫要成為黑暗中醒目的靶子！”

她的話語讓那名弟子立刻噤若寒蟬，連忙依言照做。其他弟子也紛紛收斂氣息，不敢有絲毫大意。

淩清霜走在隊伍最前，她憑借遠超常人的靈覺和對能量波動的敏銳感知，總能提前半步察覺到那些隱匿在腐葉下的能量陷阱、彌漫在奇異花粉中的無色毒瘴，或是空間中那些細微卻致命的裂痕。她的指引簡潔而精準：“左移半步，避開地脈陰煞。”“右側瘴氣含劇毒，屏息，以劍氣護體快速通過。”“前方三丈，空間脆弱，繞行。”

天劍閣弟子們依令而行，劍陣運轉如輪，雖偶有驚險，比如突然從地下鑽出的毒蟲，或是被驚動的、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怪鳥襲擊，但都在淩清霜及時的應對和劍陣的合力下，有驚無險地渡過。她的冷靜與強大，深深烙印在每一位弟子心中。

期間，他們也曾遭遇其他探索隊伍。一次在一片布滿劍痕的石林外，與西域金剛寺的喇嘛因一株即將成熟的“金剛菩提藤”產生爭執。對方有近二十人，仗著人多勢眾，言語頗為不敬，隱隱有合圍之勢。

“此物與我佛有緣，女施主還是行個方便為好。”為首的老喇嘛雙手合十，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

淩清霜並未動怒，甚至沒有多看那株靈藤一眼。她隻是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地掠過眾喇嘛，然後並指如劍，對著十丈外一塊堅逾精鋼、足有房屋大小的黝黑巨石，輕輕一劃。

沒有震耳欲聾的聲響，隻有一縷凝練到極致、幾乎肉眼難辨的冰藍色劍氣破空而去，無聲無息地沒入巨石之中。

下一刻，在眾喇嘛驚駭的目光中，那塊巨石中心出現了一個拇指粗細、前後透亮的孔洞，邊緣光滑如鏡。而更令人心悸的是，以孔洞為中心，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森然寒氣的幽藍色冰晶迅速蔓延開來，瞬間將整塊巨石覆蓋，彷彿它已在此地被冰封了千萬年！那寒意刺骨，連空氣都似乎要凍結。

淩清霜收回手指，依舊麵無表情，清冷的聲音響起：“此路，可通否？”

老喇嘛臉色變幻數次，最終深深看了淩清霜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忌憚，低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女施主好精純的冰係劍氣，是貧僧等著相了。告辭。”說罷，竟不敢再多言，帶著弟子們果斷退去，放棄了爭奪。

天劍閣“冰凰”之名，經此一事，在這初顯混亂的福地外圍，悄然傳開。

他們也在那石林中停留了片刻，淩清霜靜立參悟那些上古劍痕，眼中異彩連連，雖因時間倉促未能完全領悟，卻也覺思路大開，對自身劍道有了新的理解。她讓弟子們一並記下劍痕軌跡，留待日後慢慢鑽研。

一切似乎都頗為順利，收獲亦是不菲，除了一些罕見的靈草礦石，更重要的是對這片區域的初步瞭解。直到他們根據一張從一具早已腐朽的骸骨旁偶然得到的殘缺獸皮地圖指引，決定深入一片更為古老、山脈輪廓更加猙獰、空氣中彌漫的氣息也更加壓抑沉重的區域。

“師姐，地圖上標注的‘冰魄寒潭’應該就在前方那座山穀了。”一名負責保管地圖的弟子對照著斑駁的獸皮，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指向遠處一座被灰色濃霧籠罩的山穀，“據說那裡極寒之地，可能孕育有‘萬年冰芯’，此物乃冰係至寶，若能得到，對師姐您的冰凰血脈定然大有裨益，甚至可能讓血脈更進一步！”

淩清霜凝視著前方山穀，那裡寂靜得可怕，濃霧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隱隱有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從中傳出。她的靈覺在瘋狂示警，告訴她那裡潛藏著巨大的危險，遠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情況都要凶險。但“萬年冰芯”的誘惑實在太大，此物對於冰係修行者而言，堪稱聖物，若能得之，不僅她的修為能突飛猛進，更能極大夯實宗門的底蘊，或許能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冰係劍修。

權衡片刻，責任與對力量的渴望最終壓過了警惕。她做出了決定，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前方凶吉難料，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惕，劍陣運轉不可有絲毫鬆懈。我們進去探查，若發現事不可為，或有不可抵禦之危險，聽我號令，立刻撤離，不得戀戰！”

“是！”眾弟子齊聲應道，握緊了手中之劍，劍陣光華內斂，卻更加凝實。

一行人如同融入陰影的利劍，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被濃霧與死寂籠罩的山穀。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埋伏，與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正在穀中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