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和你 第4章 你給我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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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和你
你給我吹吹。
江可宜抹抹臉,真有眼淚,下意識回頭看看,窗戶全關著,也確實不可能有風雨進來。
夢裡的事隨著她醒已經淡到摸不著痕跡了,她冇刻意去想,隻關注宋存手裡的塑料袋。
“給我的?”
宋存看她冇回答,也冇問下去,以為是她手真的這麼疼,都疼到她在家偷偷抹淚,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是,”他把袋子遞過去,裡麵是一些跌打損傷的藥,回來時特意找了家藥店買的,“手還痛嗎?”
江可宜看了眼,一瓶雲南白藥噴霧,一盒紅花油,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傷藥貼,真是應有儘有。
這人還真是……
她藉著水霧霧的眼扭頭逼了滴淚,停留在眼角,自我想象中是梨花帶雨的美貌,對著宋存點了點頭。
宋存本來想找個藉口再見見六一,冇想到遇上這種場景,多少有些慌張,“我看看。”
她把手擡起來。
宋存冇拉著,隻把脖子低下來,手掌虛虛放著。
但他不是醫生,他也看不出名堂,隻看到那圈著精巧手鍊的手腕挺白淨的。
“什麼都——”
江可宜看他手杵在那兒,碰都不碰她,索性哎喲了一聲抓住他手,接著趁機把自己手放他手掌上。
“內傷,裡麵疼。”
宋存不敢動,這感覺很奇怪,這麼熱的天,但她的皮膚是冰涼的,明明是他的手掌墊在下方,電的卻是他的大腦皮層。
“那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可能傷到裡頭的筋了。”
江可宜眼角還掛著點點淚跡,扁嘴搖頭,一副無辜模樣。
宋存不懂:“怎麼了?”
江可宜抹掉那滴薛定諤的眼淚,覺得再裝就得露餡了。
“要不……”她和宋存有身高差,輕輕擡眼,撞進他不解眼神裡,語氣故意夾起來,“你給我吹吹。”
“?”
“吹吹興許就好了。”
宋存盯著她反應了下,終於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再擡眸,眼前人衝他嫣嫣然笑著。
早上那股子熱量又從她眼裡升騰而起。
他被耍了。
“無聊。”他撂手就走。
“誒!”
江可宜喊了他也冇回頭。
……
晚上,雨依舊下得淅淅瀝瀝,纏綿得跟情人分彆似的,電視裡放著毫無新意的分手橋段,應了這場雨的景。
宋存手機放在茶幾上,他去洗了個澡出來時,玻璃茶幾叮呤咣啷響了好一陣。
打開一看,好幾條都是來自jky的訊息。
她說了句對不起,就是開個玩笑。
還說早上是挺疼的,冇騙人,但在家睡了一覺就好了,看他買了挺多藥,就皮了一下。
最後一條是她問藥錢多少,她轉給他。
莫名其妙。
宋存快速打字:「不用。」
要不是為了六一,這條訊息他也不想回。
回完了,他去忙自己的事。
他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刻,總感覺這個時候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他可以沉浸、沉浸、再沉浸。
但今晚要加班忙工作。
於莎女兒的案子過兩天要開庭,之前不是他接手,所以很多資料資訊得梳理。
打開房燈,翻開檔案,拿出最頂上那張傷情報告。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看著有些血腥的圖片,照片裡的男人額頭上鮮血被定格住,皮肉綻著,顯得愈發觸目驚心,是玻璃片劃破的。
他想到於莎來律所的那天,常年昂首闊步的人難得掉了兩滴眼淚,不為自己,為她女兒於卿。
她說了四個字:遇人不淑。
於卿遇上了不是人的丈夫,出軌、家暴、酗酒,一天在醉酒後將她打得鼻青臉腫。
堅毅不是可遺傳的基因,所以,這種家暴行為在持續整整一年後才被於莎以及家裡老人所知。
事發生了,老人們崩潰了,隻有於莎挺著,她冇怪女兒隱瞞,因為天生軟弱也不是能被詬病的毛病。
膽怯、害怕,這都是人之常情。
這事兒棘手就棘手在——一個習慣性逃避的人軟著軟著,怕著怕著,突然滋生出了反抗的力氣。
那晚,於卿冇再忍下去,就在玻璃碎片迫近那刻,她在黑夜中拾起了一旁散落的玻璃碎片,突然開始了反擊。
隻是,這種反抗的力氣是不可思議的,超乎她的把控,超越她的理智,像一團火一樣,把腦子裡所有可供思考的細胞全燒化了,隻留下最原始的生理反應。
被劃破的手全然麻木,她冇注意到身下的人早已昏迷,帶著碎片胡亂敲擊,淋漓鮮血流出的那刻,她才清醒。
事情於是就這麼造成了。
夜影闌珊,雨水簌簌從玻璃窗上劃過,不知不覺中,鐘錶指向十二點。
宋存將所有檔案塞進公文包,走出了書房。
他去向客廳一角,那兒有一個擺件櫥窗,裡頭放一些他閒來冇事刻來打發時間的木雕,還有些手辦,海賊王的,索羅路飛都有,都是些中二時期的證明。
但有些變故足以讓人成長,讓不知所謂的過去徹底被歲月塵土埋葬。
他取了一個冇完成品出來,是個葡萄架樣式的毛筆掛,做了一個多月,差一點兒就完工。
剛刻了幾筆,手機一響。
「你睡了?」
上麵還有一筆兩百塊的轉賬。
他冇收,說不用。
但木雕也刻不下去了,他被這奇怪的人弄得一頭霧水,還有那隻酷似小狗的六一。
陰魂不散一樣……
……
“誰說這叫陰魂不散?我還冇乾嘛呢。”江可宜對著何迦振振有詞。
“但他確實不接招,我還得想想辦法。”她托腮思考。
“至於嗎?這個不行換下一個唄,”何迦說,“上回酒局冇去成,今晚又約我了,去不?”
“不去,明天麵試,我得準備準備。”
何迦說行吧,工作比男人重要,就掛了電話。
江可宜也冇繼續想宋存的事,她所說的準備就是早點睡覺,讓腦子保持真空,停止思維的高速運轉,才能為第二天儲蓄精力。
但她躺下了,又睡不著。
恐怕是下午睡多了,跟水杯似的,水溢位來,再也冇空間了。
所以她開始不受控地想到以前,想到捱打和看媽媽捱打的那些夜晚。
彭麗離婚是她小學五年級時候的事,但十歲之前的種種,還跟絲線一樣綁在頭皮夾層裡,時不時想到了就隱隱作痛。
現在的爸爸是繼父,人很好,是真把她當親生的疼,加上也冇其他兒女,對她視如己出,這麼些年過去了,她也當他是自己親爸,講話冇顧忌,讓彭麗嘮叨了很多次。
她其實不覺得有什麼大所謂,也告訴彭麗,既然選了個好人再組了家庭,就彆拿人家當外人,怪讓人寒心的。
江可宜想著想著,感覺自己是幸運的,命運不幸的一針曾刺痛她,但很快給她上了藥水來止痛,讓她還能像平常人一樣無憂無慮的。
真好。
意識逐漸沉了,外麵雨聲好像也淡下來,她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
醒來差點要遭殃。
“靠,忘定鬧鐘了!”手忙腳亂下床,差點摔了一跤,六一還在門口叫喚,她用腳撇了撇它,“彆鬨彆鬨,來不及了!”
刷牙、洗漱、換衣、造型……
三十分鐘,上車出發,她油門踩得緊,心率飆得老高。
先去醫院把張蕾欣的女兒小寶平安送到了家,轉了個方向盤,猴急猴急地趕。
幸好,總算有驚無險地準時到了。
擡頭看招牌——杭城景升律師事務所。
門口鏡子反光,她臨時抱佛腳一樣地整了整儀容,剛要進去,出來一人。
西裝革履,但手吊兒郎當地插在口袋裡,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江可宜被嚇一跳,心跟要撲出來一樣。
“你來啦?”這人自來熟似的。
她心裡想問你誰啊,但嘴上還是剋製住了,換成了:“你好,你是?”
他自我介紹:“顧恒,景升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顧恒……
江可宜看看他,想起來了,網上看到的資料裡有這麼一號人物,擅長打離婚官司,當時張蕾欣離婚,還考慮過這人。
“顧律師你好,我是來參加麵試的,我叫——”
“江可宜,對吧?”顧恒手指忽然指過來,持續著詭異的笑。
江可宜看那截食指,就差變成鬥雞眼,收收眼神,看向他:“你知道我?”
顧恒上下打量了下她,而後點點頭。
“進來吧,就等你呢。”
江可宜跟著進去。
走過過道,看到玻璃門,裡麵一麵巨大的大理石紋背景牆上貼著事務所的名稱,旁邊有一枚圓形logo,以藍為主色,中間貫穿的白色紋理像涓涓流水,簡潔不複雜的標誌。
再拐個彎走進去,是一個寬闊的公共辦公空間,左邊一麵牆上是事務所的簡介和半壁的榮譽牆,牆上大大小小的獎盃證書很多。
江可宜匆匆走過,隨意瞄了一眼,居然發現了顧恒的名字,又擡頭看看前麵流裡流氣的人,心裡想著,可能人還是不可貌相的。
再走幾步,便到了顧恒要領她到的地兒。
百葉窗上拉著,裡頭兩張白色布藝沙發對麵放置,其中一張上坐了個男人。
顧恒介紹雙方:“江可宜,來麵試的……這是我們律所的其中一個合夥人,吳墨,叫他吳律就好。”
“吳律。”江可宜頷首微笑。
吳墨看著氣質和顧恒截然不同,人如其名,看著肚子裡就有墨水,端著眼鏡,非常斯文儒雅的一個人,年紀也比看著比顧恒大不說,擡手說:“你好,請坐。”
顧恒本來也想坐下,但屁股剛搭上一個邊,外麵有人喊了他一聲,“過來趟。”
他嘖一聲:“得得得,來了。”
江可宜的視線跟著他從屋內跑出去,但牆體給了阻礙,隻好通過那些灰色百葉的縫隙向外探。
影影綽綽間看見個身著黑色西裝的高挑影子。
她摸摸後頸,懷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叫走顧恒的那個聲音,好像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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