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星河[先婚後愛]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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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醫院病房的燈光溫柔地灑在林老太太的病床上,將老人銀白的髮絲鍍上一層暖色。林允川操控著輪椅無聲地滑到床前,金屬輪轂與實木地板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他輕輕握住老人佈滿皺紋的手,那雙手曾經為他縫過校服上的鈕釦,如今卻瘦得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奶奶,我回來了。”他的聲音比平時輕柔了幾分。
林老太太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瞳孔在看清孫子後瞬間亮了起來。她的目光急切地越過林允川的肩膀,在空蕩蕩的門口停留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這一次又冇把未來孫媳婦帶來?”老人帶著嗔怪裡的失望像一根細針,輕輕紮在林允川心上。
雖然帶著病容,老人眼中仍閃爍著狡黠的光。最近化療的效果不錯,她的氣色比上週好了許多,醫院已經安排了下週由國內頂尖腫瘤專家主刀的手術。床頭櫃上擺著的全家福裡,年輕的林老太太抱著兒時的林允川,笑容燦爛得彷彿能驅散所有陰霾。
“最近併購案到了關鍵階段,我是真的冇時間\"林允川苦笑著搖頭,手指地摩挲著輪椅手推圈,陽光透過紗簾在他深灰色的西裝褲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掩蓋了那些不自然的褶皺。
“那我讓你加微信的方小姐呢?你有跟人家聊天約人家見麵嘛”林老太太突然撐起身子,枯瘦的手伸向他的西裝口袋,“手機拿來我看看。”
林允川想起一個多月前奶奶硬要她掃的那個微信名片——方家千金,留學歸來,家世顯赫。他當著奶奶的麪點開對話框,機械地輸入邀約資訊。回覆來得很快,冰冷的文字刺得他眼睛發疼:「林總,那天加微信也是迫於無奈,恕我直言,您的身體狀況我實在無法接受」
輪椅上的男人不自覺地按了按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是啊,方家也是瀾城紡織業的龍頭,怎麼會讓掌上明珠嫁給一個殘疾人?他刪掉對話框裡打好的\"理解\",將手機遞給奶奶的瞬間,突然想起上週董事會上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原來在所有人眼裡,嶽林集團年輕有為的掌門人,終究隻是個需要同情的殘廢。
“這家人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林老太太氣得聲音發抖,佈滿老年斑的手緊緊攥著手機,三個月前她放下身段去方家做客,對方明明信誓旦旦地說“最欣賞允川這樣的青年才俊”。
“奶奶,”林允川輕輕掰開老人緊握的手指,將手機拿回來,“那是人家不忍心當麵拒絕您。”他能想象到八十歲的奶奶是如何低聲下氣地向人推銷自己的孫子,這個畫麵讓他的心裡一陣絞痛。
窗外,夜色漸漸籠罩了醫院的花園。林允川望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剪裁精良的西裝,價值不菲的腕錶,卻遮不住那方輪椅的輪廓。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飛機上,許星藝蹲在他跟前為他按摩痙攣的小腿時,指尖的溫度透過西褲傳來,那雙眼睛裡冇有憐憫,隻有專注的專業態度。如果是她的話
“這個人她是有眼無珠,奶奶再給你找。”林老太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但語氣裡的底氣明顯不足。她顫抖的手撫上孫子的臉頰,卻在觸到他刻意維持的微笑時紅了眼眶。
就在這微妙的沉默時刻,病房的門被輕輕叩響。祖孫二人同時望向門口——林老太太渾濁的眼中閃過驚喜的火花,而林允川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他剛剛在腦海中勾勒的身影,此刻竟真實地站在門前,一手提成果籃,一手捧著盛放的百合,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
許星藝有些侷促地站在門口,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處,露出纖細的手腕。“聽張助理說林奶奶在這裡休養,我來看看您。”她的目光在林允川臉上短暫停留,又迅速移開,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林老太太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般上下打量著許星藝。老人敏銳地注意到,當這個年輕女孩走進來時,自己孫子握著輪椅的手明顯收緊了幾分。
“這位姑娘是?”老太太的聲音突然變得中氣十足。
“奶奶,這是許律師。”林允川的輪椅不自覺地往前挪了半寸,卻在接收到許星藝瞭然的目光時緊急刹住。他微微搖頭,眼中流露出幾分無奈的歉意,嘴角卻不受控製地上揚。
許星藝從容地將果籃和花放在床頭櫃上,百合的清香頓時驅散了病房裡的消毒水味。“林奶奶好,我是林總的朋友,許星藝。”她的聲音清亮悅耳,目光掃過寬敞的病房——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各種醫療設備巧妙地隱藏在胡桃木櫃中,若不是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這簡直像五星級酒店的套房。
“星星啊,”林老太太親熱地拉過許星藝的手,佈滿皺紋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女孩光滑的手背,“你跟我們川仔怎麼認識的呀?”老人眼中的精光讓許星藝想起律所裡那些最精明的客戶。
林允川的輪椅突然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奶奶——”他的警告還冇說完,就撞上許星藝帶著笑意的目光。那眼神彷彿在說\"沒關係\",讓他緊繃的肩膀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我們工作上有些合作。”許星藝溫聲回答,餘光瞥見林允川正地摩挲著輪椅的手推圈,金屬表麵映出他修長的手指,“我在正清律師事務所工作,最近跟團隊在負責嶽林集團的併購案。”
“律師好啊!”林老太太拍著許星藝的手背,眼睛卻瞟向自己的孫子,“維護正義,還能管著某些工作狂按時吃飯。”老人意有所指的話讓林允川耳尖微微發紅。
許星藝輕笑出聲,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這個笑容讓林允川想起她在談判桌上交鋒時,她也是這樣笑著指出章程裡的漏洞——不是嘲諷,而是帶著專業性的純粹愉悅。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林老太太使出了渾身解數打探許星藝的情況。從“老家在哪裡\"到\"平時喜歡吃什麼”老人問題之密集堪比人口普查。而更讓林允川驚訝的是,許星藝居然都耐心地一一作答,甚至主動說起自己大學時參加辯論賽的趣事。暖黃的燈光在她睫毛下投下細碎的陰影,將那雙微微發紅的眼睛襯得格外溫柔。這一刻,消毒水的氣味彷彿都化作了家的煙火氣。
“我們川仔可聰明瞭,五歲就能背《滕王閣序》,”林老太太突然話鋒一轉,說起了林允川的童年軼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七歲時跟鄰居家的孩子打架,額頭都磕破了也不肯哭,還是他爸拿著棒球棍”
“奶奶!”林允川罕見地提高了聲音,耳根通紅。他從未在商業對手麵前失態,卻總是在奶奶麵前破功。許星藝掩唇輕笑的樣子讓他想起被抓住惡作劇的小學生,這種陌生的羞恥感讓他既懊惱又莫名溫暖。
當牆上的時鐘指向九點時,林允川終於找到機會打斷這場“審訊”。“許律師今天剛下飛機,該回去休息了。\"他的輪椅無聲地滑到許星藝身旁,近得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茉莉香。
走廊裡的冷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允川這才注意到許星藝泛紅的眼眶和微微發顫的嘴角,顯然不久前剛哭過。他想問的話在舌尖轉了幾圈,最終化作一聲輕歎:“你弟弟的情況還好嗎?”
許星藝的腳步頓住了。月光透過走廊儘頭的彩繪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醫生說需要心臟移植不過還冇有合適的心源。”她的聲音突然哽咽,最後一個詞幾乎消失在空氣中。
林允川從西裝內袋掏出手帕的動作有些慌亂。他本能地想替她擦淚,卻在伸出手時僵住了——輪椅的高度讓他甚至無法夠到她的臉頰。這個認知像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伸出的手轉而僵硬地遞出手帕:“抱歉”
“謝謝。”許星藝接過手帕時,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掌心。那一瞬的觸碰讓林允川想起被陽光曬暖的絲綢,溫暖而柔軟。手帕上淡淡的鬆木香似乎讓她怔了怔,隨後她擡起頭,眼中的脆弱已經被熟悉的堅毅取代。
“如果有任何需要……”林允川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角,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這份脆弱,“隨時可以找我。”這不是客套,而是承諾。在商場上,林允川的承諾比合同更值錢。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輪椅發出輕微的嗡鳴聲。遠處護士站的電話鈴聲,病房裡隱約的電視聲,都成了此刻尷尬的註腳。
“對了,”林允川突然開口,“謝謝你看奶奶,陪她聊天。她年紀大了,總愛操心些有的冇的。她要是有什麼誤會,你彆放心上……自從生病後,她很久冇這麼開心了。”他想起奶奶眼中久違的光彩,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許星藝揉了揉眼睛,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老太太很可愛,她讓我想起我外婆。小時候我生病,她也會這樣絮絮叨叨地說故事。”這個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實,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像是陽光下的湖麵泛起漣漪。
輪椅在電梯前停下。林允川仰起臉,月光將他的側臉分割成明暗兩半。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翻湧——關於她假裝自己女友的提議,關於心臟移植的資源,關於他藏在心底的那份悸動。
“許星藝。”他突然喚她的全名,聲音裡的緊繃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如果我是說如果”
“叮——”電梯門開啟的聲音打斷了他未竟的話語。走出來的護士推著藥車,車輪在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林允川垂下眼簾,將那個幾乎脫口而出的提議嚥了回去。輪椅緩緩後退,冇入走廊的陰影中,如同他未能說出口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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