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星河[先婚後愛]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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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沉,窗外的天空染上一層暗紫色的薄霧。最後一縷殘陽穿過百葉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許星藝站在床邊,逆光中的輪廓被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連細小的髮絲都清晰可見。
林允川望著近在咫尺的臉龐,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她離得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她鼻尖上細小的汗珠,和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的睫毛。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許星藝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輕輕放下毛巾,輕輕歎了一口氣,“你是不是覺得”她輕聲開口,聲音像羽毛般輕柔,“我在可憐你?”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因為你是殘疾人,所以接受幫助就傷自尊了?”
這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接剖開了林允川最隱秘的心結。他的耳尖瞬間漲紅,連帶著脖頸都泛起一片潮紅。輸液管隨著他猛然擡手的動作劇烈晃動,在燈光下投下淩亂的影子。“許星藝!”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
尖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監護儀上的血壓數值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160/100。護士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平日裡優雅從容的林總裁此刻眼眶通紅,死死攥著女人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而女人雖然吃痛地皺著眉,卻依然保持著安撫性的微笑。
“出去。”林允川的聲音冷得像冰,目光卻始終鎖定在許星藝臉上。護士猶豫地站在原地,直到許星藝轉過頭,對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冇事的,他跟我鬨著玩呢。”那笑容裡帶著幾分無奈,幾分縱容,還有幾分說不出的親昵。
等房門再次關上,林允川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鬆開手,疲憊地抹了把臉,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異常脆弱。導尿管因為突然的動作被牽扯,引發一陣劇烈的膀胱痙攣。儘管感覺不到疼痛,但痙攣帶來的噁心感讓他的胃部一陣翻湧,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不是”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是要凶你。”說這話時,他的睫毛垂得很低,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許星藝看著這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此刻因為高燒而微微發抖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輸液的那隻手,針頭周圍的皮膚已經泛起一片青紫。“我知道。”她輕聲說,把他的手輕輕放平在床單上,“但你得讓我幫忙。”語氣溫柔卻堅定,不容拒絕。
看他冇有反應,許星藝蹲下身,準備處理他的尿袋。這個動作讓她不得不仰視著他,從這個角度看去,林允川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像是一張拉滿的弓,鋒利又傲氣。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手指顫抖地指嚮導尿袋裡渾濁的液體。許星藝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邊緣卻因為長期握筆而生著薄繭。
“這不是普通的照顧,”他艱難地繼續道,“這裡是血尿,是感染,是”話到一半突然停住,但許星藝明白他冇說出口的後半句——這也是他的尊嚴。
她的手懸在半空,指尖不小心沾到了一滴濺出的液體。林允川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燙到一般彆過臉去。許星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突然站起身走向洗手間。
林允川望著她的背影,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果然,還是嚇到她了。
許星藝能感覺到身後那道目光如影隨形,沉重得幾乎要在她背上燒出一個洞來。
水流聲在安靜的病房裡格外清晰。許星藝用力搓洗著雙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頰不知何時已經燒得通紅,眼睛裡閃爍著某種堅定的光芒。當她再次回到病床前時,手裡多了一副醫用橡膠手套。
“我知道這是什麼。”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戴上手套,塑料薄膜繃緊時發出輕微的聲響。林允川的瞳孔微微收縮,顯然冇料到她會如此專業。“是尿路感染導致的血尿,白細胞計數超標,需要定時更換導尿袋防止逆行感染。”她平靜地陳述,冇有絲毫情感。
許星藝已經利落地夾閉導管,動作輕柔地取下滿袋。橙紅色的液體在塑料袋裡晃動,倒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卻冇有引起絲毫波動。“星樂有一年住院,”她突然說,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我每天要給引流袋做三次記錄。”嘴角微微上揚,“護士姐姐誇我學得快。”
消毒液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林允川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兩把小扇子似的陰影。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對他微笑的女孩,肩上早已扛過太多同齡人無法想象的沉重。
“但你不該”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像是被什麼堵住了。許星藝擡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閃爍不定,像是在掙紮著什麼。
“不該什麼?”她反問,新換的導尿袋在她手中泛起透明的光澤,\"不該發現堂堂林總也會生病?\"故意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道:“還是作為妻子在你生病的時候不該照顧你?”她把\"妻子\"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強調某種不可辯駁的事實。
林允川怔怔地看著她的發旋,那些演練過千百次的拒絕突然哽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消毒水的氣味越來越濃,許星藝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像蝴蝶的翅膀。
“你”他的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裡傳來,“不嫌臟嗎?”問出這句話時,他的手指揪緊了床單,生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許星藝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擡起頭,林允川看見她眼底晃動的光——不是他預想中的憐憫或厭惡,而是某種更複雜、更灼熱的東西。
“臟?”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刺眼。沾著生理鹽水的手指點在他心口,隔著薄薄的病號服,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這裡乾乾淨淨裝著我和我家人,”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跟我說臟?”
監護儀上的心電曲線驟然飆升,發出急促的\"滴滴\"聲。林允川蒼白的耳尖漫上血色,他看見許星藝眼底映著兩個小小的自己——狼狽的、脆弱的、卻完整地被接納著的自己。
“所以”她熟練地固定好新導尿袋,摘下手套時發出清脆的聲響,“現在可以讓我照顧你了嗎?”
林允川突然拽過被子矇住頭,雪白的被單下,他蜷縮的身影微微發抖,像隻受傷的困獸。許星藝看見被沿露出的半截手指死死揪著床單,骨節泛著不自然的青白色。她輕輕放下導尿袋,塑料與金屬碰撞的聲響讓被團明顯顫了一下。
“林允川,”她隔著被子輕喚,聲音柔得像在哄小時候的星樂吃藥,“把頭露出來,彆悶壞了。”
被子裡傳來一聲悶悶的喘息,然後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許星藝耐心地等著,直到被沿慢慢露出一綹汗濕的黑髮。她伸手替他撥開黏在額前的碎髮,指尖觸到一片滾燙的潮濕。
“我……”他的聲音從被縫裡漏出來,帶著罕見的無措,“從來冇讓人”話冇說完就停住了,像是羞於繼續。
許星藝突然掀開被角。林允川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燈光下,通紅的眼眶和淩亂的劉海讓他看起來年輕又脆弱。她望進他閃爍的瞳孔,那裡盛著太多複雜的情緒——羞恥、掙紮,還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知道。”她用過的橡膠手套劃出一道弧線,準確落入醫療垃圾桶,金屬桶壁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就像你從來冇告訴過我,為了星樂的手術,你背後做了那麼多一樣。”
林允川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看穿了什麼秘密。他張了張嘴,卻被許星藝用指尖輕輕抵住嘴唇。她俯身時,消毒水味裡混進一絲淡淡的洗髮水香,
她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這個動作讓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數清對方的睫毛。“林允川,你聽好了。”她一字一句道,每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我留下來,不是因為可憐你,也不是因為星樂的事要報恩。”
他的睫毛劇烈顫動,呼吸變得急促。許星藝能感覺到掌下的臉頰正在發燙,不知是因為高燒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我留下來——”她頓了頓,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卻依然固執地直視著他的眼睛,“隻是因為我想留下來。”
林允川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要衝出胸腔。她的指尖還貼在他的臉頰上,溫度灼人。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怕是自己會錯了意,最終隻是無意識地攥緊了床單。
許星藝看著他怔愣的樣子,忽然笑了,眼角彎成好看的月牙。她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動作親昵得不像話:“所以,林總,彆胡思亂想了,好好養病,行嗎?”
他喉結滾動,半晌,才低低\"嗯\"了一聲。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微微揚起,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原來她並不嫌棄他。
原來,他還可以貪心地奢望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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