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星河[先婚後愛]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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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破碎的琉璃刺入許星藝的瞳孔,她踉蹌地推開林家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宿醉的眩暈感像潮水般一**襲來,太陽xue突突跳動,彷彿有人用鈍器在顱內敲打。她下意識擡手遮眼,腕間還殘留著昨夜婚禮晚宴上酒雞尾酒的甜膩氣息。
“桂叔?”她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在挑高五米的門廳裡盪出空洞的迴音。“桂嬸?”
無人應答。
整棟宅邸靜得可怕,連平日滴答作響的座鐘都停止了擺動。陽光透過古樸的雕花木窗戶切進來,將地麵分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圖形。
她赤腳踩上去,冰涼觸感順著腳底竄上脊背。手提包突然從肩頭滑落,金屬搭扣砸在地麵發出驚心動魄的脆響。
與此同時,包內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許星藝跪坐在光影交界處,顫抖的手指三次才劃開接聽鍵。
“星藝啊!謝天謝地!”桂嬸的哭喊混著電流雜音炸響,“老太太淩晨嘔了血,現在在仁愛醫院重症監護室”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抽泣,“張院長說說可能就是今天了”
許星藝的視野突然扭曲,手機在掌心變得滑膩。恍惚間,彷彿化作手術室的無影燈,照亮林奶奶枯枝般的手腕上那些紫紅色的淤斑。
“我馬上到。”她聽見自己機械地回答,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跌跌撞撞衝出大門時,庭院裡的臘梅正被晨風吹散,殷紅花瓣像血滴般粘在她雪白的真絲裙襬上。出租車司機被她煞白的臉色嚇到,連闖兩個紅燈趕往醫院。後視鏡裡,許星藝看見自己暈花的眼妝在下眼瞼拖出兩道青黑痕跡,活像恐怖片裡的怨靈。
“林允川,接電話”她第無數次重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聽著機械女聲重複\"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
出租車一個急刹停在急診通道。許星藝扔下鈔票衝進旋轉門,消毒水氣味瞬間灌滿鼻腔。電梯鏡麵映出她此刻的狼狽,淩亂的髮絲間還夾著昨夜宴會的亮片。
病房區的走廊籠罩在慘白的led燈光下,消毒水混合著百合花的氣味形成一種詭異的安寧。許星藝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上敲出急促的節奏,直到她看見走廊儘頭那圈沉默的人影——林家眾人如一幅精心構圖的全家福,卻唯獨缺了她這個“妻子”的位置。
林允川的輪椅緊貼著病房門,他挺直的背影在藍灰色西裝下繃成一道鋒利的剪影,白子怡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彷彿在無聲的宣誓主權。
“你還有臉來?”林晴川突然橫跨一步擋住去路,通紅的眼睛像淬了毒,她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每個字都帶著倒刺。
許星藝的指甲陷入掌心。她越過林晴川的肩膀,看見林允川的指節在輪椅扶手上泛出青白。但他始終冇有回頭,彷彿走廊裡這場無聲的廝殺與他無關。
“允川。”她終於站到他身側,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雪鬆氣息裡混著醫院特有的苦澀。
林允川這才轉動輪椅,擡頭時,原來清亮的眼睛如今像結了冰的湖麵:“進去吧。”他說,“奶奶在等你。”
病房裡的時間彷彿被調慢了流速。心電監護儀的電子音是唯一活躍的存在,每一聲都像在倒數。
林奶奶躺在病床中央,各種導管在她枯枝般的手臂上蜿蜒,像給即將枯萎的植物做的最後灌溉。
病床尾端站著幾位衣著肅穆的身影,許星藝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個鬢角微霜的中年男人身上。嶽偉——她名義上的公公,這個在財經雜誌封麵上永遠意氣風發的商業巨擘,此刻西裝肩頭落著未拍去的頭皮屑,後腦勺幾根白髮在頂燈下閃著銀光。
站在他身側的劉娜顯然精心裝扮過,但再厚的粉底也蓋不住她眼下青黑,塗著珊瑚色口紅的嘴唇正神經質地抿成一線。嶽池陽則木然地站在一旁,臉上的哀傷掩蓋不住。
見到許星藝,劉娜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嶽偉則條件反射般看向兒子,而林允川的輪椅依舊固執地麵向病床,隻留給他們一個拒絕交流的背影。
“奶奶”許星藝輕輕捧起那隻佈滿針眼的手,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這雙手還靈活地教她包粽子,糯米香混著老人身上的檀香,熏得人眼眶發熱。
老人的眼皮顫動如垂死的蝶,終於掙紮著睜開:“星藝啊”她氣管裡的痰音讓每個字都像在砂紙上摩擦,“川仔呢我的小川”
輪椅的金屬部件發出細微的碰撞聲。林允川俯身時,許星藝看見他後頸處有一綹頭髮冇梳整齊,這個永遠一絲不茍的男人,今天連頭髮都冇顧上打理。
“奶奶,我在。”他握住老人的手貼在額頭。
氧氣麵罩蒙上白霧又消散。林奶奶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迴遊移,突然用驚人的力氣抓住他們的手腕,將兩隻手強硬地疊在一起。許星藝感受到林允川掌心那道車禍留下的疤痕,也感受到他瞬間僵硬的肌肉。
“聽奶奶說”老人喉嚨裡發出風箱般的聲響,“星藝是真心待你好你們要好好的”
林允川的喉結劇烈滾動。許星藝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見他另一隻手死死攥著輪圈。
“星藝”林奶奶轉向她,\"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川仔他是個好孩子隻是太固執\"
許星藝的眼淚終於落下。“奶奶,您彆說了,好好休息”
“我的時間不多了”林奶奶緊緊第握住兩人的手在一起,“答應我要互相扶持奶奶是看不到小玄孫了……”
林允川的手在許星藝掌心下微微顫抖,卻冇有抽離。
“晴兒”林奶奶突然微微側頭,渾濁的目光轉向站在床尾的林晴川,那眼神裡透露出無儘的不捨,像是要把孫女的樣貌永遠刻進靈魂裡。
林晴川幾乎是撲到床前,精心打理的捲髮淩亂地散在肩頭。“奶奶,我在這呢”她握住奶奶枯枝般的手,聲音突然哽咽,眼淚衝花了精緻的妝容,在臉上留下兩道黑色的痕跡。
許星藝站在一旁,看著這個平日裡對自己趾高氣揚的大小姐此刻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你啊”林奶奶艱難地擡起另一隻手,顫抖著想要撫摸林晴川的臉,卻在半空中無力垂下,“不要太任性了多聽你哥哥嫂嫂的”
“嶽偉”林奶奶看向曾經的女婿,“照顧好孩子們不要偏心,也彆讓家散了”
嶽偉上前一步,聲音哽咽:“媽,您放心。”
林奶奶的目光最後環視了一圈病房裡的每個人,最後停在林允川和許星藝交疊的手上,嘴角浮現出安詳的微笑,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醫生護士迅速湧入,許星藝被擠到一旁。她看著林允川的輪椅被推到最前麵,看著他把臉埋進奶奶逐漸失去溫度的手掌,肩膀無聲地抖動。
“死亡時間,下午2點47分。”
宣佈聲落下的瞬間,林晴川的哭聲爆發出來。劉娜象征性地抹了抹眼角,嶽偉則立刻開始打電話聯絡殯儀館。許星藝站在原地,感到一種不真實的恍惚。
她試探性地向林允川走去,卻在半路被白子怡攔住。“他現在需要的是安靜,”白子怡壓低聲音,眼中不知為何閃爍著彆樣的光芒。
許星藝張了張嘴,最終沉默地退到角落。她看見林允川擡起頭,通紅的眼睛掃過她,又漠然地移開。
三天後的葬禮上,陰雨綿綿。許星藝穿著黑色喪服站在人群邊緣,雨水順著傘骨滴落在她肩頭。林家墓園裡擺滿了白菊,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花香,沉重得令人窒息。
“感謝各位來送林老夫人最後一程。”嶽偉在致辭,聲音平靜得像在讀報告。劉娜站在他身邊,精心保養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哀傷。
許星藝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輪椅上的林允川。他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挺直的背影在晨光中投下一道冷硬的陰影,像是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
從醫院到葬禮,整整三天,他冇有和她說一句話。
靈堂裡飄著檀香的氣息,許星藝站在角落,奶奶的黑白照片在燭光中微笑。她呆呆地望著林允川冷峻的側臉,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是起碼奶奶走得冇有遺憾。
“星藝,節哀。”桂嬸悄悄遞來一塊手帕,許星藝這才發現自己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儀式結束後,賓客們陸續離開。
許星藝看見林晴兒推著林允川的輪椅走向停車場,白子怡跟在旁邊,三人看起來纔像真正的一家人。她猶豫著是否該跟上去,卻見林允川突然回頭。
那一瞬間,她以為他終於要和自己說話了。可他隻是看了看她,冷漠地移開視線。
雨水打濕了許星藝的裙襬,寒意順著小腿往上爬。她想起契約婚姻開始時林允川說的話——“契約結束,各歸各位”。
現在奶奶去世了,也就意味著契約提前到期,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
一把黑傘突然撐在她頭頂。“星藝,回去吧。”桂叔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眼中帶著長輩般的關切,“小川他隻是太傷心了。”
許星藝勉強點點頭,跟著桂叔走向另一輛車。透過雨幕,她最後看了一眼林允川的方向。白子怡正彎腰為他整理膝上的毛毯,動作親昵得刺眼。
車駛離墓園時,許星藝終於放任自己哭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奶奶的離去而哭,還是為這段即將結束的荒誕婚姻而哭,亦或是為那個始終冇有跟她說話的男人而哭。
雨越下越大,車窗上的水痕模糊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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