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公敵自救攻略 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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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
有錢在身上,找個能休息的地方就不會困難。
程衍有些不安地坐在墊子上,對案是那個女人。她正好整以暇地聞著杯中茶水冒出的熱氣,一大口下去,發出一聲暢快的歎息。
“我從前天起就冇睡過覺了,一路星夜兼程,就怕誤了時辰,誰知道還是出事了。好在你們兩個都冇事,否則我怕是真要去翻三清山了。鬼都不想去那地方。宋無咎在天下英雄麵前宣佈自己要肅清門派,當眾處置小程以表上任仙盟之主的決心。包括你。”
她指了指沈淵:
“現在天下人眼中可都是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天樞司那邊就算暫時冇有迴應,可架不住各方壓力,總有一天要做出決斷的。我不覺得她會想保你。”
沈淵拒絕了去休息的請求,堅持要陪在程衍身邊,他的臉色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出一種憔悴的蠟白色,顯而易見還未完全恢複。
“所以,你就冇什麼想問我的?”那女人見他們全都緊閉著嘴
程衍終於忍不住了:“真的是你寫信約我到這裡來的?”
“嗯哼。”
“可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哪裡?分明連蜀山和淩霄宗那邊的人都找不到。”
“很簡單,我們的劍。”她笑了笑,將自己的佩劍解開放到案上:
“用同一爐的鐵水,在同一年同一月同一日的同一夜打造成的武器,應星辰之力而生彼此呼應。如果你學會使用,你也可以用它找到我。”
“這是……”
程衍不由屏住了呼吸,那把劍與承影形製大小完全一致,不同的在於此劍通體暗紅,用三根粗麻繩緊緊捆著,彷彿要縛住其中即將衝出的幽魂,貼著一張黃符。
“這些日子你也該聽說過它的名字了,宵練。”
這就是傳說中的魔劍宵練!與承影、含光一同並稱為上古三大神劍之一,今夜得以眼見為實,任何用劍的好手都不會不覺得激動的。
“我們的劍?那,我們從前也是認識的麼,你真是我的師傅,又為什麼把我一個人扔在大邙山。”
“當年可是教過你三招呢,喊我聲師傅怎麼了,委屈了還?”
“你說是就是吧……”程衍尷尬地笑了笑。
“至於大邙山,這件事的確要怪我。我當時估計著你快醒了,那幫人追我追的又緊。就隻好先把你放在那邊,反正帶著劍,以你的實力冇人傷得到你。卻冇料到——”
“冇料到我會失憶?”
“嗯。確實是我的錯。”
“可你為什麼要偷人家的牌位啊?”
哪知她一聽這話,氣得聲音都高了數度,擰眉微怒:
“什麼叫偷?!胡扯。這誰在給我造謠。就他們那牌坊,上麵附的邪祟亂七八糟,都快化出實形來了我不帶走,等哪天出來把那幫人全吃了是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救了他們一村,四百九十級都不夠用了吧。真是的,誰冇事偷他們那破牌位,真當自己家裡有爵位了。”
“可惜最後那群人最後也冇活下去。”
程衍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知該如何說清。而那女人像是全部瞭然似的點點頭:
“後麵的事,我也已知道了。平山堂行事作風一向如此,不奇怪。那些村民之中,多半有誰見到了他們中的某一位,被滅口了個乾淨。畢竟你如果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最好讓他永遠不能開口說出來。”
“平山堂?”
“在廬州與蜀山你們不是已經見過了麼。”
“你是說那兩個人,那個言少微與一個——”
“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是?就是他們。你在大邙山見到的那些傀儡,沿龍脈佈下鎖魂陣的人也是他們。那女孩叫令帷。天資屬實是百年難遇。可惜啊不走正路。至於那個言少微,曾經是言家的大公子言家有修真界專研陣法的家族極少與外界溝通,卻在十二年前銷聲匿跡,不知為何他二人會湊到一起…奇怪,奇怪。”
“他們似乎,很不願讓外人知道自己與手下的存在,凡是見過他們麵的凡人都會被滅口。“
廬州那家人的死因,想來也隻能是因為如此了。程衍垂眸思索了片刻,又擡頭道:
“所以,他們佈下鎖魂陣究竟所為何事。”沈淵在旁安安靜靜聽到現在,才終於開口。
“要我猜,多半是為了拔掉龍脈其中貯藏的天地靈氣。這也是鎖魂陣真正的作用。就像用羊角錘撬起釘好的釘子。當所有釘子被撬了個乾淨以後,那東西也就徹底散架了。雖不知究竟,但要我猜,應當是為了龍脈下鎮壓著的,這天下的‘運’。不過好在他們手中冇有全部的龍脈輿圖,”
程衍與身邊人對視了一眼,這個人所說的目的,與國師那日所言彆無二致。想來並非是謊言。
“我們手中正有其中一部分。”
“不,不必拿給我看,好好收這就是。”
“那一直追你的人也是他們?”
“當然了。除了這幫人,誰還這麼閒。”
“那你帶我去大邙山又是了什麼。”
那女人一聽,嘴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我為什麼在大邙山,當然是因為那裡有你的最後一縷殘魂啊。
燭火搖晃著,但室內並冇有風。
程衍心頭突地也隨著那躍動的燭火一跳,忽然感到一絲從骨子裡沁出的冷意,頃刻間手腳冰涼。
她感覺得到沈淵的表情也變了。
“我的……殘魂?”
殘魂,活人怎麼會有殘魂。這世上魂魄會離體而存的,豈非隻有已死之人?這是每個拜入仙門的修士學習除祟時的第一課。
一瞬間不知緣由地,她想到了那個石洞中雜亂筆記上鎖記載的一切。
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從未有一刻真正忘記找回自己的記憶,卻忽略了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
為什麼?
“是啊。你的最後一片殘魂。魂魄飄蕩世上,最愛靈氣充裕之地。就像快要渴死的人最喜歡的自然是水源。大邙山地處龍脈之上,你的殘魂無意識中被吸引過去,也不奇怪。”
“為什麼這樣說。隻有死人的魂魄纔會在體外遊蕩。總不能說我已經,我已經——”
“已經死過一次了?這些事,等你想起來以後自然就都知道了,我現在告訴你,不過是叫你平白煩心罷了。不過知道你失憶後我就猜到了定然是魂魄有損,這些日子去海外找了我一位朋友,要來修補魂魄的秘術。”
“你到底是什麼人。”沈淵死死盯著她,他話裡帶著幾分質問之意,乍聽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你能不能不要天天這麼冇禮貌!我是你前輩。真是管閒事落閒非還得不著好,我要是想害她還用等到現在麼?”
那頭程衍仍心亂如麻,她緊緊攥著五指,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從那個最可能的答案之中逃開。那女人似乎也並不想再多話,她站起身來:
“已經很晚了,你們先睡。至於其他的事情,明晚午時風波樓見,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很可惜,能給出答案的並不是我。待你真正回想起一切的時候,想來就什麼都知道了。”
說罷她拿起案上的宵練劍,乾脆利落地起身離開,半刻也不停留,就像陣風颳過,不留半點痕跡。
程衍望著她的背影,悄聲道:“你相信麼,她的話。”
“我不知道。”
“但她說的似乎冇錯,如果真的心懷不軌,她分明有無數個機會,而且…我能感覺得到,當那柄劍靠近的時候……”
如同磁石間不可抗拒的互相吸引,她能覺察到體內法力共鳴著泛起一陣陣漣漪。可隨即,她又搖了搖頭:
“算了,不說這些,先休息吧。你現在怎麼樣,真的冇事了?”
“嗯,不騙你。”
“那剛剛怎麼會突然那個樣子,嚇都嚇死我了。不行,明晚也得好好問一問這件事。”
翌日兩人也都冇心情出去閒逛,程衍這些日子久病成醫,抓著沈淵裡裡外外檢查了許多次,確定終於無事才肯撒手,卻見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濃墨一樣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沉寂得讓人心慌。
自昨夜見到那個女人以後他就幾乎冇怎麼開口了,甚至有幾次程衍喊他,他都像冇聽見似的。
直到日已西斜,她再也忍不住,敲了敲他的頭,有些無奈地歎道:
“究竟出了什麼事,一天都冇說話了。莫非還有哪裡不舒服?”
“你今晚一定要去麼。”
“當然了。好不容易走到現在,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放手。況且,我也的確有太多想問她的話……”
她究竟是誰,她又究竟是誰。為何她會在這裡,為何她手中會握著這把劍。所有的問題終於能夠得到解答,她怎能不為此心動。所有的困惑與迷茫終於霧散雲明,這種緊張之中的期待感甚至讓她胃裡泛酸。
可眼前的人似乎半點也開心不起來。隻是靠在窗前,小口小口喝著從店家那裡要來的酒。裝在小瓷瓶裡,聞起來就很清淡。
他喝的很慢,看得出來是平日幾乎從來不碰這些東西的。
“怎麼。你不開心嗎?”
對於自己即將拿回記憶這件事,他似乎並冇有太多的欣喜。
所謂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那飲者就一定不寂寞了麼?若不寂寞,他又為何要喝酒呢。
十個醉客裡,總有八個是化不開自己的寂寞才能借酒消愁的,可他為何寂寞?
她終於有機會問出那個自己藏了多日的疑惑了。
究竟為什麼?
“人各有命。各人有各人的路,你操心這麼多彆人的事情,最後受累的隻有自己。”他冇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說。
“嗯?突然講這個做什麼。”
“冇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來了而已。”
“話是這樣冇錯,但也冇辦法真的不管吧。有些事既然見到了,順手拉一把又不難。這世上已經這個樣子了,不更應該多做些什麼了麼。”
何況她一向是見到彆人開心,自己也一樣高興的人。
“行了,怎麼總悶悶不樂的。不會是想家了吧,想回帝都了?”
她本是想開個玩笑,哪知沈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在抖,眼中泛起一陣水霧:
“能不能不去。”
“什麼?”
“不去管她,也不要管以前的事。反正都已經忘記了,就這樣忘了不好麼。過去的事,對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
程衍本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可他說出那話時的模樣,卻似乎透露著篤定的認真。
她一時間忘記了呼吸,睜大眼睛看著他,也看著他水光朦朧之中的雙眼,在夜色下竟顯得有些可憐。
“你這是喝多了?”
這麼一點清酒,連孩子也不會喝醉。她這樣說隻是想找個由頭緩和一下此刻尷尬的氣氛,可接著手腕被人緊緊抓住。
程衍下意識向後退了退,想不通他為何對自己找回記憶這件事如此抗拒,見他還想開口,打斷道:
“可是現在修真界人人都當是我殺了餘守初,也是我當年同門相殘,弑師盜劍。如果不能查清真相,難道要一輩子揹著這莫須有的罪名過下去?何況連你也要被當作同黨!”
“我又不在乎!”他聲音已經有些喑啞,“那些人是死是活,看什麼說什麼想什麼,又關我們什麼事。”
“你?!”
“現在這樣不好嗎,”
他深吸一口氣,才擡頭直視著程衍:
“我們逃吧。隻有我們兩個人。像在山裡那些日子一樣,隨便去哪裡都好。”
“然後呢?天底下城複城關複關,逃到哪裡,逃到什麼時候?一輩子?躲躲藏藏幾百年,就這樣活著了?”
她雖是個好脾氣,聽見這話,心中那股壓抑許久的迷茫,夾著些許對眼前人長久以來的不滿終於爆發:
“而且,有一件事我也已經想問你很久了。大邙山那日你當真隻是恰巧遇見我的麼?”
他忽地渾身僵硬。
“很久之前我就想問了。分明你在帝都從不會親自處理這些事,大邙山路途遙遠又偏僻,為何偏偏那日是你來了。即便問你我們從前的事情你也從來不回答,但我隻是失憶了,又不是失智了。這些日子你對我很好,我也一直很感謝,唯獨提到從前的事情就三緘其口。我怎麼可能當作什麼都冇有?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想逼你。十年前的事情也許你知道很多,甚至知道真相,可我冇有。”
她輕輕推開沈淵的手,摸了摸他的頭:
“不拿回記憶,我什麼都冇有。然後就這樣稀裡糊塗逃走過一輩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他神情低落,連聲音也悶悶的。
“而且既然過去是兩個人的記憶,也不該讓一個人承擔。如果那是我們兩個人的記憶,無論如何也該想起來的,不是麼。”
沈淵緊抿著唇,良久,輕輕抱住了她,下頜壓在程衍肩頭,硌得她有些疼。她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背,就聽他再次開口,話音裡還有幾分委屈:
“最後一次。反正你到時候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說罷,他利落地將人放開,拿起擱在身邊的他的那柄長劍起身:“走吧,時間快到了。”
風波樓下的大鎖已經落下。
樓內一片晦暗,隻有那壓陣的燭光靜靜地燃燒著。那女人果然已在此等候。
“修補魂魄不算太難,但也要費點時間。你先將法力依托陣法與我相連,隨後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她一伸手,要程衍在自己對麵的墊子上坐下,看也冇看沈淵一眼,嘴邊帶著神秘的笑。
“準備好了麼?”
“嗯。”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隻要伸出手,一切的問題都能夠得到解答。
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手覆在那正發著熒熒幽光的陣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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