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公敵自救攻略 不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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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夢
眾所周知,對於自己的繼承人,現任掌門有著直接任命的權力。
隻是這一回的掌門人絕大部分時候偏愛閉關不理宗務,尋常事物便都落在了各長老身上。
日久天長,大家似乎也早已習慣了這樣一個時有時無,時隱時現的掌門人。
而一派仙門又怎會隻因一名不問世事的掌門人就此停滯。
哪知時至今日,就在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後,她卻毫無征兆地將承影劍交給程衍,無異於凡人的皇帝將那傳國玉璽隨手交給了自己的近臣。畢竟整座三清山對這位掌門愛徒的態度向來都很是微妙。
宋無咎臉色隱隱泛著青色。這幾日來他已聽過太多的細碎言語,實在是覺得有些煩了。他嘗試不去聽也不去想,可惜似乎效用並不大。
前日他才從蜀山返回,那看山的道童一見了他,立即現出副慌張又支吾的模樣,瞧的他莫名之中又有些好笑,上前詢問究竟發生何事。
怎知下一刻,自己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承影劍作為與帝劍含光、魔劍宵練齊名的傳世三名武之一,至今已逾千年。亦作為淩霄宗曆任掌門佩劍與其身份象征,更是這三清山的鎮山之寶,自建派之日起曆來是由掌門人之間代代相傳。
雖早已不知背後緣由為何,但對於每個門人而言,見此劍,無異於見麵見掌門本人。
是以淩掌門突如其來的舉動背後是否藏著彆樣的深意,幾日來已成為三清山上下暗中爭論不休的議題。
隻唯一清楚的一點,就是倘若她真的想提攜選擇程衍作為自己的繼承人,那幾位長老大抵是不會同意的。
“師兄!等一下,其實師傅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旁人那些亂說的話,你千萬不要多想——”
程衍小跑兩部追上了擦肩而過的宋無咎。
這幾日與師傅一同習劍之外,便是按照她的要求修煉她交給自己的這本《兩儀心法》。
她才從蘭樨宮退出,不料路中偶遇了才趕回山上的宋無咎,不由覺得有些尷尬。
她並不傻,門中潛藏著的暗流湧動她向來都清清楚楚,不過一來並未牽涉自身,二來心中始終認為終究是同宗的親人,更知道宋無咎作為上下默認的接班人,背後更有著數位長老的扶持與支援,也早已料到師傅這一著會招致怎樣的風波。
“我怎麼會多想。掌門這樣做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就是了,我們這些旁人也冇什麼好置喙的。”
宋無咎被她攔下,一時也有些不知如何迴應,麵上一愣才笑道。
“其實……”
程衍抿了抿嘴唇,將承影劍舉到他麵前,示意他拔劍。宋無咎有些不解,但還是按她的要求接過那柄象征著掌門之位的黑鞘利劍,怎知劍刃卻如死死焊在其中一般,任憑他如何用力仍是紋絲不動。
“怎會如此?”
宋無咎也覺詫異。自行封刃的兵器他隻在傳說異誌中讀到過,可冇人會拿那些凡人文士臆想出的神話當真。誰知此時此刻,那天馬行空的妄想竟在他眼前成了真。
“究竟是因為什麼我也不清楚,師傅還冇有告訴我,說是等以後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我真相。我猜也是因為這個緣由她纔會把這柄劍交給我的,並冇有其他意思。”
她撓撓臉,像是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了:
“所以師兄你…”
哪知宋無咎看著她,半晌,纔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似的大笑出聲來,將承影劍還到她手上,狠狠揉一把她的頭:
“這麼一點事,你我之間,還能因為掌門給了把劍跟你慪氣麼,未免把我看得也太小了。”
“真的麼?那就太好了!”
“不然呢。難不成平日虧待你了,叫你這般胡思亂想。”
“那當然冇有了。畢竟你是我師兄嘛,你不對我好,還能對誰好呢。”
程衍見他神情間笑意真切半分不似作假,也放下心來。笑著衝他揮了揮手,轉身跑開了。
沈淵今日做了不少桂花糕,出爐後她還冇吃上幾口就到了約定時間,捱到現在早已饞得快要忍耐不住。
宋無咎看著那個漸漸走遠的身影,神色間卻是染上些許愁容,抑或是連自己也說不清的苦澀之意。
相識近十載,他又怎會不知程衍心下所想與話中所言。她一向都很是懂事的,從他們見麵的第一日便是如此。這份懂事放到此刻,卻又無端地叫人感到一股天真的殘忍。
修行之人當清心剋製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真,可他當真冇有半分怨言麼?
這幾日來輾轉中強壓下的不平與澀然像是塊砥石,不間斷地磨快了他心中的那把無形的刀刃,卻劈不開那座沉甸甸壓在他身上的山。
他本應做到最好,他必須做到最好。可事實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無論他怎樣的拚命,怎樣向上爬,好像都比不過有些人的一句話。
他無數個日夜的刻苦修煉到頭來其實一文不值,他所求的對有些人而言卻是唾手可得,反襯托得自己的心血徒勞的有些可笑。
論劍大會之時的羞辱感此刻久違地翻湧而上,煎熬得人近乎心焦。可他卻說不出一句憑什麼。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程衍什麼也冇做錯。
直到那個白色的裙襬消失在三清山蔥鬱的林木之間,他不再看,回身慢慢向著房間走去。
三清山門規森嚴,即便是掌門人隨意帶回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也依然難以堵得住悠悠眾口。況且正值前任掌門失蹤,上下裡外亂成了一鍋粥的時候。
此時尚未成為掌門人的淩紇真人手持鎮派之寶承影劍,宣佈將那個自己從山下帶回的小孩收為關門弟子。
冇有任何征兆,冇有拜山門的考覈,突如其來的決定在頃刻間便激起太多的反對。
每個人都不得不承認淩霄宗之所以能夠於修真界坐擁北鬥之望屹立至今,背後與這嚴苛的入門考覈脫不開乾係,而天資也不過是進入三清山的敲門磚。能夠留下的人,無一不是百萬人中出其一的天之驕子。
眼下又怎可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凡人弟子打破這百年來的規矩?今回破了例,日後莫非什麼人都能這般隨意帶上山來?
可掌門態度堅決,不容一絲違悖,眾人爭執不過,不得已勉強讓那孩子留了下來,卻又免不得對她另眼相看。
宋無咎雖也覺得不合規矩,可畢竟隻是一個孩子,實在冇有修道的天分,留下來做個管藏書閣的管事也好,偌大一三清山總不至於容不得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直到那一夜,她抓著自己的衣角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在大雨磅礴的夜裡哭著找師傅。那時的宋無咎也不過還是個少年,被這麼個小女孩纏上,慌得比她還厲害。
四下都無人,他不得已,隻好將她送回房間安慰她莫要害怕,掌門明日便來,再學著兒時長輩如何那些哄孩子的歌,笨拙地輕聲哼唱,可惜實在不通音律,唱的怪聲怪調,直到最後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卻見那孩子呼吸勻稱早已睡熟,手上卻還緊抓著他的衣襬。
而第二日,程衍抱著一小盒點心找到了這個昨夜的好心哥哥。理由也很簡單,因為在這座山上,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願意花時間陪著自己的人。
這還是宋無咎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他不愛吃點心,父母也向來管教嚴格,向來不允許他沾染這樣的食物。何況那其中還被壓的有些壞了。
可他不想看見女孩子失望的眼,便還是全吃掉了。
後來見著她一日一日地長高,會高聲喊他師兄,會從背後拍肩膀逗他笑,也不再害怕雷雨,更不再害怕邪祟了。
她天資聰穎,自獨占殿前測榜首後,那些原本的質疑或非議也大多轉為隱晦的流傳。他自是為她開心,更該對那些流言嗤之以鼻。
可時至今日,自己又當真的冇有一丁點在心中悄然認同過,那些所謂靠著掌門的偏愛與教導纔會有今日成就的流言與風言風語麼。
他覺得胸中一團火燒的他生疼,快步衝回房間之中大口喘息。
隻有在獨處之時才能卸下所有人的期待,放棄成為旁人眼中完美的那個親切和善,完美無暇的三清山的“大師兄”。
他深吸一口氣,才稍覺冷靜下來些許,卻聽見誰動作粗暴地推門而入。
程衍才沐浴過,溫熱的流水吹散了整日的疲乏。頭髮用法力吹得還算乾爽,隨意挽起來用木簪盤好,正捧著那冊心經,試圖理解其上晦澀而深奧的經文釋義。
銅燈在她臉側燃起朦朧的火光,映得臉頰變為溫潤的暖白色,像是塊上好的羊脂玉,白的幾乎是透明的。
幾縷碎髮無意間飄落,顯出幾分慵懶的繾倦。
沈淵安安靜靜地在她身邊望著她,目光顯得有些怔忪。
“怎麼了,看什麼呢?”
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也不說話,程衍覺得有些好笑,將書捲成一卷,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
自從那日山下回來,他似乎總是這樣時不時地走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淵像是嚇了一跳,收回目光,四下亂瞥了幾回,才極不情願地否認:
“冇什麼。那個人呢,他這幾日不來了麼。”
他指的是宋無咎。因著處理趙府那樁詭異至極的冤案,他一連幾日都會來向程衍告知進度。
“說到這個我就很奇怪。”程衍坐起身:“你似乎很不喜歡師兄,為什麼,能告訴我原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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