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落在小人間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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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的香灰積了半尺厚，寒風捲著碎雪從破門縫裡鑽進來，刮在臉上像刀割。

王錚猛地睜開眼時，額頭正抵著冰涼的石板。

他撐著地麵坐起身，指腹摸到掌心結了層硬痂。

“又睡在這兒？”

清脆的女聲帶著嗬氣的白霧飄過來。王

錚抬頭，看見沈清秋提著食盒站在廟門口，粗布棉襖裹得嚴實，鼻尖凍得通紅。

這姑娘是鎮上藥鋪的學徒，開春時在城隍廟後牆根發現了昏迷的他。

那會兒他渾身是傷，連自己名字都記不清，隻死死攥著半塊碎玉。

後來那碎玉不知掉在了哪裡。

沈清秋把食盒往供桌上一放，揭開蓋子露出兩碗熱粥：

“我娘熬的薑粥，趁熱喝。”

她蹲下身打量他：

“你昨晚又冇回棚子？”

王錚冇應聲。

他這半年總愛往城隍廟跑，尤其是那尊被香火熏得發黑的戰神石像前。

石像缺了隻胳膊，半邊臉被凍裂的冰棱糊住，可每次看過去，心口就像被什麼東西揪著，明明陌生得很，偏又熟稔到骨髓裡。

沈清秋坐在他對麵喝粥，嘴裡絮絮叨叨：

“鎮上老人說，這石像是天上的戰神變的。當年天淵裂了，是他挖了自己的心脈補上去的，最後魂飛魄散，就留了這石像在人間受香火。”

王錚握著碗的手指猛地收緊，粥汁濺在手上燙得發麻。

挖心脈……這三個字像針一樣紮進腦子裡，炸開一片模糊的血色。

他好像看見自己站在一片金光裡，心口空蕩蕩的，有個穿著紅衣的女子在遠處笑，笑聲卻比冰碴還冷。

“你說他傻不傻？”

沈清秋戳了戳石像底座：

“救了三界，自己落得連個全屍都冇有。聽說他還救過個仙子，結果那仙子轉頭就跟了彆人，連他的祭日都懶得祭拜。”

“啪嗒”一聲，王錚手裡的粥碗掉在地上，瓷片濺得到處都是。

他盯著石像凍裂的臉，那些破碎的畫麵越來越清晰。

酒樓裡刺耳的笑聲，洞房花燭夜冰冷的床榻，還有雪地裡那杯被打翻的護心湯。

“綺茸……”

他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喉嚨像被砂紙磨過，又乾又痛。

沈清秋嚇了一跳：

“你說啥？”

王錚冇理她，踉蹌著撲到石像前。

粗糙的石麵凍得他手心發僵，他順著石像胸口的裂痕摸上去，指尖觸到一道深深的凹痕，像是什麼東西被硬生生挖走留下的印記。

就在這時，石像突然震顫起來，積在縫隙裡的香灰簌簌往下掉。

一道微弱的金光從裂痕裡滲出來，順著他的指尖鑽進血脈，瞬間炸開！

無數畫麵在腦海裡衝撞。

淩霄殿的桃花，染血的銀白戰甲，自毀心脈時撕裂般的痛，還有人間三年裡，那些被欺騙的日夜，被踐踏的真心，被碾碎的玉佩……

“啊――！”

王錚痛得蜷縮在地，額頭抵著石像底座，鮮血從嘴角湧出來，滴在石縫裡。

原來他冇死透。

當年神魂俱滅的最後一刻，一縷殘魂被他拚死鎖在了這尊石像裡，靠著人間香火苟延殘喘，直到半年前才勉強凝聚出人形。

難怪他總來這裡，難怪看這石像覺得熟悉，難怪心口那處空茫總在隱隱作痛。

他是王錚，是那個在天界護了綺茸千年的戰神，是那個在人間被她騙得肝腸寸斷的凡人。

“戰神……真的是你？”

沈清秋的聲音帶著顫音。她剛纔看見石像發光時，分明在金光裡瞥見了一個穿著戰甲的虛影，眉眼竟和眼前的王錚有七分像。

王錚緩緩抬起頭，臉上沾滿血汙，唯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裡麵翻湧著滔天的恨意和徹骨的悲涼。

他想起沈清秋剛纔的話，那個被他救了的仙子，轉頭就跟了彆人。

是啊，他用命護著的三界，他舍了心脈救的人，最後卻把他踩進泥裡，看著他魂飛魄散都不曾眨一下眼。

“姑娘。”

王錚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他扶著石像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在寒風裡搖搖欲墜：

“你剛纔說，那個仙子……迴天界了？”

沈清秋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塊帕子遞給他：

“鎮上說書的講，那仙子後來殺了魔族少主，還幫著天帝封了三界通道，成了天界的大英雄呢。”

封了通道？

王錚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嘶啞得像破風箱。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指腹摸到石像冰冷的臉頰，那裡還殘留著他最後一縷殘魂的溫度。

通道封了好啊。

這樣他就永遠不用再看見那個滿嘴謊言的女人，永遠不用再記起那些被背叛的日夜。

他看著沈清秋遞來的乾淨帕子，又看了看遠處鎮上飄起的炊煙，突然覺得這人間的煙火氣，竟比天界萬年不變的祥雲要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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