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途 第358章 麥秸垛旁的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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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收後的曬場空了大半,隻剩幾個麥秸垛蹲在牆角,像堆起來的金黃小山。啞女坐在垛邊納鞋底,麻線穿過布麵的“嗤啦”聲,混著遠處的蟬鳴,在午後的熱空氣裡慢慢盪開。
“納這麼厚的底,打算穿到冬天?”小虎扛著捆新割的艾草從地頭回來,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褲腳,他把艾草往晾衣繩上一掛,綠色的汁液順著繩結滴下來,在地上洇出小綠點。
啞女舉起鞋底對著光看,針腳密得像麥芒:“給你做的,去年那雙鞋底磨穿了,腳後跟總沾泥。”她低頭繼續穿線,餘光瞥見他腳邊的竹筐——裡麵裝著幾個剛摘的野桃,絨毛上還沾著草屑,比去年在山坳裡摘的小些,卻紅得更透。
“嚐嚐?”小虎拿起個野桃在衣襟上蹭了蹭,遞過來,“李伯說這野桃帶點酸,配著新麥麵饅頭吃正好。”啞女咬了一口,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淌,酸得她眯起眼,卻看見他手裡還捏著個,正往自己嘴裡送,眉頭皺得像朵收攏的菊花,惹得她直笑。
去年此時,他們也在麥秸垛旁歇腳,野桃剛泛紅,小虎硬說“再放兩天更甜”,結果等回去時,桃子全被鳥啄了洞,他心疼得蹲在地上數啄痕,說“明年一定早點摘”。如今筐裡的野桃個個完好,他大概是特意守著樹摘的。
“艾草晾透了就編成繩,”啞女擦了擦嘴角的桃汁,“去年的艾繩不夠用,蚊子總往你耳朵邊鑽。”小虎正往麥秸垛上靠,聞言直起身:“我來編,你那手細,彆被草葉割著。”他去年編的艾繩鬆鬆垮垮,燒起來總掉火星,今年卻學得認真,手指捏著草莖繞圈時,指節都在用力。
蟬鳴忽然變密了,像是被太陽曬得發急。啞女抬頭看天,雲白得發亮,壓得很低,遠處的玉米葉卷著邊,大概是要下雨。她起身往庫房走:“把曬著的麥種收進來,彆淋濕了。”
小虎也跟著起身,竹筐裡的野桃晃出個滾到麥秸垛後,他彎腰去撿時,忽然“哎喲”一聲——被麥秸裡的硬茬紮了手。啞女趕緊跑過去,看見他掌心紮著根細麥芒,正往外滲血珠。
“跟個孩子似的。”她拉過他的手,用針尖小心翼翼挑出麥芒,指尖觸到他掌心的繭,比去年厚了些,大概是割麥時磨的。小虎嘿嘿笑,另一隻手往她兜裡塞了個東西,是隻用麥秸編的小螞蚱,腿還能活動:“剛纔編的,給你解悶。”
麥秸螞蚱在兜裡蹭著掌心,癢癢的。啞女把挑出的麥芒扔在地上,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雷聲,悶悶的,像從地底滾過。“快收麥種!”兩人手忙腳亂地往庫房搬木匾,麥種在匾裡晃出細沙似的聲響,混著越來越急的蟬鳴,倒像在催他們快點。
剛把最後一塊匾搬進庫房,雨點就“劈裡啪啦”砸下來,打在麥秸垛上,濺起細小的黃霧。小虎拉著啞女往屋簷下跑,兩人的鞋都沾了泥,像去年在雨裡追雞時那樣,褲腳濕成了深色。
“這下艾草白晾了。”啞女看著被雨水打濕的艾草,有點可惜。小虎卻指著院角:“你看!張嬸家的雞又跑咱家來了!”幾隻蘆花雞正躲在麥秸垛下,抖著羽毛,去年它們還怯生生的,今年倒像回了自己家,看見人也不躲。
雨越下越大,屋簷下的水流成了簾。啞女從屋裡抱出兩捆乾柴,小虎蹲在灶前生火,煙從煙囪裡冒出來,被風吹得打了個旋。“煮點麥仁粥吧,”他說,“放把新摘的薄荷,比去年的涼快點。”
灶膛裡的火“劈啪”響著,鍋裡的水慢慢泛泡。啞女往灶邊的竹籃裡撿野桃,忽然發現有個桃子上沾著根麥秸,大概是從麥秸垛後帶回來的。她捏著麥秸看,忽然想起剛纔他編的小螞蚱,嘴角忍不住彎起來——原來日子就像這麥秸,看著普通,卻能編出會動的螞蚱,能垛成擋雨的垛,能在蟬鳴雨聲裡,把兩個人的影子,烘得暖烘烘的。
粥煮好時,雨小了些,蟬鳴又起,卻比剛纔柔和了。小虎盛了兩碗粥,往啞女碗裡多放了勺糖:“酸野桃吃多了,中和一下。”啞女看著他碗裡的薄荷,綠得發亮,忽然覺得,這雨天也冇什麼不好,至少能和他一起,聽著蟬鳴雨聲,喝著熱乎乎的粥,看麥秸垛在雨裡慢慢變沉,像藏了滿肚子的、踏實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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