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途 第442章 麥香滿倉,日子綿長
-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糧倉,落在鼓鼓囊囊的麵袋上,泛出柔和的白。啞女蹲在倉角,正把新磨的麪粉裝進陶罐,指尖沾著的麪粉像落了層細雪,她卻捨不得拍掉——這是用今年頭茬新麥磨的麵,細得能透光,聞著就帶著股清甜。
“裝好了冇?”小虎扛著鋤頭從外麵進來,褲腳沾著晨露打濕的泥,“張叔說他家的菜地缺肥,讓咱勻點麥糠過去。”
啞女把最後一罐麪粉蓋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早備好的,在門後堆著呢。”她往糧倉深處看,那裡碼著半倉麥粒,麻袋之間的縫隙裡還塞著幾把新割的艾草,是用來防潮的,“你說,這些麥子夠吃到明年新麥下來不?”
小虎放下鋤頭,走到麥粒堆前,用手扒開麻袋看了看,飽滿的麥粒滾出來,在陽光下閃著油亮的光:“咋不夠?光這半倉麥粒,磨成麵能蒸幾百個饅頭。再說,還有缸裡的麥仁,壇裡的麥醬,夠咱和李奶奶吃兩整年的。”
啞女被他逗笑,眼角的細紋裡彷彿都沾了麥香。她想起開春時,兩人蹲在地裡數麥種,小虎說“一顆麥種能結百顆糧”,當時她還不信,如今看著這滿倉的糧食,才知土地從不會辜負用心伺候它的人。
“李奶奶昨兒說想吃麥香餅,”啞女往灶房走,“咱上午就做,多做些給張嬸家也送點。”
小虎跟在後麵,看著她繫上圍裙的背影,忽然說:“等過幾日,把東頭那片荒地翻出來吧。李奶奶說,霜降前種冬麥最好,咱多種些,明年讓全村人都吃上新麥麵。”
啞女回頭看他,晨光落在他臉上,把他眼角的笑紋都染成了金色。她想起小時候,他總愛搶她的烤紅薯,卻會在她被欺負時,攥著小拳頭擋在她身前。那時的他,眉眼間就帶著這股子執拗的認真,如今這認真,全用在了侍弄土地和過日子上。
麥香餅烙在鏊子上,發出“滋啦”的輕響,金黃的邊兒慢慢鼓起來,麥香混著芝麻的香飄滿院。“麥哨”站在灶房門口,仰著頭“咩咩”叫,尾巴搖得像朵花——它如今已是羊群的領頭羊,身後跟著三隻雪白的小羊羔,都是開春時生的。
“等會兒給你留塊,”啞女笑著拍了拍它的頭,“彆叫了,吵著鄰居。”
剛把餅盛進竹籃,院外就傳來李奶奶的柺杖聲。老人家挎著個小竹籃,裡麵裝著幾顆新摘的冬棗,紅得像瑪瑙。“聞著香味就來了,”她坐在炕沿上,看著竹籃裡的麥香餅直咂嘴,“咱啞女的手藝,比鎮上點心鋪的還好。”
啞女往她手裡塞了塊熱餅:“剛出鍋的,您嚐嚐。”又拿起兩塊放進布包,“這是給張嬸的,我去送過去。”
張嬸正在院裡曬辣椒,紅彤彤的辣椒串在繩上,像掛了串小燈籠。“喲,送啥好東西來了?”她接過布包,打開一看,眼睛笑成了縫,“這餅看著就香!昨兒我家那口子還唸叨,說想吃你烙的麥香餅呢。”
啞女幫著她把辣椒擺勻:“張叔呢?冇去地裡?”
“在呢,”張嬸往屋後指,“說要把那片空地開出來,明年也跟著你們種新麥。”她忽然壓低聲音,“他昨兒還跟我說,你倆把日子過得這麼踏實,真該早點給你們說門親……”
啞女的臉瞬間紅透,慌忙找了個由頭往家走。陽光穿過巷子裡的老槐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她摸著袖袋裡李奶奶塞的冬棗,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剛烙好的麥香餅,外酥裡軟,藏著說不儘的暖。
回到家時,小虎正把麥糠往驢車上裝。“張叔在地裡等著呢,”他看見她回來,眼睛亮了亮,“你跟我一起去不?順便看看那片荒地,咱合計合計咋開。”
驢車在田埂上慢慢走,車輪碾過枯黃的草,發出“沙沙”的響。遠處的冬麥苗已經冒出綠尖,像鋪了層薄絨,風過時,綠浪比春水還柔。小虎趕著驢,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啞女坐在旁邊,手裡剝著冬棗,偶爾喂他一顆,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漫開來。
“你看那片地,”小虎用鞭子指了指東邊,“土看著就肥,開出來準能長好麥子。”他忽然轉頭看她,眼裡的光比陽光還亮,“等麥子種上了,咱就蓋間新瓦房,帶個大院子,能曬麥子,能養雞,還能給李奶奶留間房。”
啞女的心“怦怦”跳著,把臉轉向遠處的麥田。冬麥苗在風裡輕輕晃,像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把日子鋪得越來越寬。她忽然想起李奶奶說的,“日子就像種麥子,一茬接一茬,隻要肯下力氣,總有割不完的金黃”。
夕陽西下時,驢車慢悠悠地往回走。車鬥裡的麥糠送完了,卻裝滿了張嬸給的白菜和蘿蔔,綠油油的堆在一起,像座小青山。小虎哼著歌,啞女剝著最後一顆冬棗,忽然覺得這滿路的麥香,滿車的青菜,還有身邊這個人,就是日子最好的模樣——不慌不忙,卻在不知不覺中,結滿了沉甸甸的甜。
回到家,灶房的燈已經亮了,李奶奶正坐在灶台前燒火,鍋裡燉著的麥仁粥發出“咕嘟”的響。“回來啦?”她笑著抬頭,“快洗手,粥裡放了新棗,甜著呢。”
小虎和啞女坐在炕桌旁,喝著甜絲絲的麥仁粥,聽李奶奶說年輕時的事。窗外的月光爬上糧倉頂,把滿倉的麥香都浸得溫柔了。啞女看著小虎喝粥的樣子,看著李奶奶眼角的笑紋,忽然覺得,這麥香滿倉的日子,會像門前的老槐樹一樣,一年年長下去,長出更繁茂的枝葉,結出更甜的果。
喜歡鄉野奇途請大家收藏:()鄉野奇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