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途 第443章 冬麥覆雪,暖意藏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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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雪落下來時,小虎正在糧倉裡翻曬麥種。新選的冬麥種粒圓飽滿,攤在竹蓆上像鋪了層珍珠,他用木耙輕輕翻動,麥種碰撞的“沙沙”聲混著窗外的落雪聲,倒有了種彆樣的靜。
“雪下大了!”啞女掀開門簾進來,肩頭落著層薄雪,手裡捧著個陶盆,“剛煮的薑湯,趁熱喝。”她把盆放在石桌上,看見竹蓆上的麥種,忍不住伸手撚起一顆,“這麥種真壯,比去年的沉手。”
小虎接過薑湯喝了一大口,辣意順著喉嚨往下淌,很快烘得渾身發燙。“張叔說,冬麥得選這種殼厚的,抗凍。”他用木耙把麥種堆成小丘,“等雪停了就種,雪水滲進土裡,正好當底肥。”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把遠處的麥田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田埂的輪廓,像幅淡墨畫。啞女往灶房添了把柴,火光舔著鍋底,把糧倉的角落都映得暖融融的。“李奶奶剛纔派人來說,讓咱雪停了去拿她醃的臘菜,說就著麥仁粥吃正好。”
“成,”小虎把麥種收進麻袋,拍了拍手上的灰,“順便把新磨的麵給她送二斤,讓她蒸饅頭吃。”他走到窗邊看雪,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珠,順著窗縫往下淌,“這場雪下得好,明年準是個豐收年。”
雪停時已近黃昏,天地間一片亮白。小虎扛著鋤頭往地裡走,雪冇到腳踝,踩下去“咯吱”響。啞女提著麥種跟在後麵,竹籃上蓋著塊厚布,防止雪落在種子上。田埂上的積雪被踩出條小路,兩旁的麥田像蓋了層白棉被,看著就讓人踏實。
“就種這壟吧,”小虎用鋤頭撥開積雪,露出下麵的黑土,“這兒朝陽,開春化得快。”他挖了道淺溝,啞女便往溝裡撒麥種,粒與粒之間隔得勻勻的,像早就量好了似的。
雪後的空氣清冽刺骨,啞女的指尖很快凍得發紅,卻捨不得停手。“你看這雪,”她忽然指著遠處,“像不像去年打麥時揚起來的麥糠?”
小虎抬頭看,陽光從雲縫裡露出來,照在雪地上,閃著碎鑽似的光,倒真和揚場時的麥糠有幾分像。他忍不住笑:“你這腦子,淨裝些稀奇古怪的比方。”嘴上說著,卻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給她戴上,“彆凍著了,剩下的我來撒。”
種完最後一壟時,暮色已經漫了上來。兩人踩著雪往回走,身後的田壟上,新播的麥種正藏在雪下,等著開春時破土而出。啞女忽然想起李奶奶說的“冬雪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此刻看著這片被雪覆蓋的土地,心裡竟有了種穩穩的盼頭。
回到家,李奶奶的臘菜已經送來了,裝在陶罐裡,散發著鹹香。啞女把臘菜切了些,就著新蒸的麥香餅,兩人吃得熱汗直流。窗外的月光爬上糧倉頂,把麻袋裡的麥種照得隱隱發亮,像藏了滿倉的星。
“明兒去把東頭的荒地也翻出來,”小虎擦了擦嘴,“多開幾分地,明年就能多種些麥子。”他看著啞女,眼裡的光比油燈還亮,“等收了麥,咱就把院牆砌高點,再蓋間新倉房,專放糧食。”
啞女點頭,往他碗裡夾了塊餅。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嘴角還沾著點餅渣,像個冇長大的孩子。她忽然想起剛嫁過來時,他笨手笨腳地學做飯,把粥熬成了糊,卻非要她多吃兩碗,說“糊的香”。那時的日子雖清苦,卻也像這麥香餅,藏著說不出的暖。
夜裡,雪又下了起來,落在屋頂上“簌簌”響。小虎被凍醒,看見啞女睡得正沉,眉頭卻微微蹙著,像是在做夢。他輕輕替她掖好被角,看見她枕邊放著塊繡了一半的布,上麵是株剛冒芽的麥苗,針腳密得像麥芒。
他知道,她準是夢見開春的麥田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果然去開荒地。凍土硬得像石頭,鋤頭下去隻留下個白印,小虎卻不肯歇,掄著鋤頭一下下砸,額頭上的汗混著雪水往下淌,在下巴上結成了小冰碴。啞女心疼他,搶過鋤頭要替他,卻被他按住手。
“我來,”他喘著氣笑,“你力氣小,彆累著。”他把鋤頭扛在肩上,往遠處看,“等把這片地開完,咱的麥子就能種滿西坡了,到時候風吹麥浪,一眼望不到頭。”
啞女看著他被朝陽染成金紅色的背影,忽然覺得,這覆雪的冬麥地裡,藏著的不隻是種子,還有他們一鍁一鋤刨出來的日子。就像這麥種,埋在雪下看似沉寂,卻在暗暗積蓄力量,隻等春風一吹,便要破土而出,長成一片新的希望。
雪又開始下了,細碎的雪花落在麥種剛播下的土地上,像是在給它們蓋最後一層棉被。小虎和啞女往家走,腳印在雪地裡連成串,身後的麥田靜悄悄的,隻有麥種在雪下輕輕呼吸,等著把滿倉的金黃,藏進又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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