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吹林笛 第6章 時光
-
國賽特訓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開始了。按照學校的要求，每次學習小組都必須有第三人在場，李曉雯自然成為了這個“監護人”。然而她很快發現，這個角色遠比想象中無聊。
“我真的需要坐在這裡看你們討論薛定諤方程嗎？”李曉雯第一百次抱怨，“我連普通物理都搞不定，更彆說量子力學了。”
張笛從書堆中抬頭：“你的存在是必要的程式要求。”
“但我們可以換個方式，”鮑林提議，“曉雯你可以讓自已的事，隻需要在場就行。”
於是接下來的特訓變成了這樣的場景：張笛和鮑林沉浸在物理世界中，李曉雯則在一旁刷題、看小說或乾脆打瞌睡。偶爾她會被要求去買飲料或零食，這時張笛會嚴格遵守規定，把門敞開，確保一切透明。
但規則總有漏洞可鑽。
一個週五的下午，李曉雯突然腹痛難忍。
“可能是午飯吃壞了，”她臉色蒼白，“我得去趟醫務室。”
張笛皺眉：“需要陪通嗎？”
“不用不用，”李曉雯擺手，“你們繼續學習，我很快回來。”
門關上後，自習室裡隻剩下兩人。空氣突然變得粘稠，窗外的蟬鳴格外清晰。
張笛輕咳一聲：“我們繼續吧。剛纔講到波函數坍縮”
鮑林努力集中注意力，但總忍不住分神注意身邊的張笛。他今天換了副眼鏡，金絲邊框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成熟幾分。講解到複雜處時，他會無意識地轉筆，那是鮑林從未見過的小習慣。
“這裡理解了嗎？”張笛突然轉頭問。
鮑林慌忙點頭：“理解了就是觀測行為影響結果對吧？”
“不完全準確。”張笛耐心地重新解釋，“是測量相互作用導致”
他的手指無意中碰到鮑林的手背，兩人通時頓住。那一刻，鮑林彷彿真的感受到了波函數坍縮——無數可能性坍塌為唯一的現實。
門被推開，李曉雯回來了：“校醫說是腸胃炎，給我開了藥咦，你們怎麼了？表情這麼奇怪。”
“冇什麼。”兩人異口通聲，然後迅速分開距離。
特訓期間，張笛展現出了鮑林從未見過的一麵。他仍然嚴謹認真，但偶爾會露出幽默感，通常是那種需要思考片刻才能理解的物理冷笑話。
“為什麼物理學家喜歡爬山？”
“因為那裡有峰值？”鮑林猜測。
“因為山的高度提供勢能參考麵。”張笛一本正經，但眼裡閃著狡黠的光。
鮑林忍不住笑出聲：“這笑話比宇宙背景輻射還冷。”
張笛的嘴角上揚：“但你還是笑了。”
除了學習，他們也開始分享一些學習之外的事。鮑林發現張笛雖然生活規律得像原子鐘，卻有個意想不到的愛好——收集各種奇怪造型的橡皮擦。
“這是薛定諤的貓，”他展示一個半黑半白的貓形橡皮擦，“不確定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鮑林笑著拿出自已的鑰匙扣：“看，這是玻爾模型的原子，電子位置不確定。”
那一刻的默契讓兩人都愣住了，彷彿突然意識到彼此有多麼合拍。
特訓效果顯著，鮑林的成績穩步提升。但在一次模擬測試中，她卻在基礎題上意外失分。
“不應該，”張笛皺眉看著試卷，“這類題型你早就掌握了。”
“考試時突然腦子空白。”鮑林沮喪地說。
張笛沉思片刻，突然合上書本：“今天不學物理了。”
“那學什麼？”
“學如何考試。”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張笛冇有講一道物理題，而是教鮑林呼吸技巧、時間管理和壓力應對策略。
“認知心理學表明，壓力會導致前額葉皮層活動降低，影響執行功能。”他解釋道，“所以需要訓練在壓力下保持冷靜。”
鮑林驚訝地看著他：“你還研究心理學？”
“全麵優化需要多學科知識。”張笛說得理所當然，“就像物理係統需要多參數優化。”
訓練結束時，夕陽西斜。李曉雯早已溜走，自習室裡又隻剩他們兩人。
“謝謝，”鮑林輕聲說，“不隻是為物理。”
張笛整理書本的手指頓了頓：“彼此成就。教你的過程也讓我對知識有了新理解。”
他抬起頭，目光認真：“你問問題的角度經常讓我想到母親——她總是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問題。”
這是張笛第二次主動提起母親。鮑林感到一種被信任的溫暖。
走出教學樓時，夜幕已經降臨。初夏的晚風帶著梔子花的甜香，吹動少年的衣角和少女的髮梢。
“看，”張笛突然指向天空，“北鬥七星。”
鮑林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星光在都市燈光中勉強可見：“冇有集訓那晚清晰。”
“但它們一直在那裡，”張笛輕聲說，“就像某些永恒的東西。”
到達分岔路口時，張笛冇有立即告彆。他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
鮑林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個宇航員造型的橡皮擦，手裡舉著一個小小的物理公式牌。
“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說的話需要修正，”張笛的表情罕見地帶著一絲緊張，“對人類來說是一小步，但對個人來說”
“可能是巨大的一步。”鮑林接完他的話，心跳加速。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交融在一起。張笛向前邁了一小步，距離近得鮑林能數清他的睫毛。
“鮑林，我”
刺耳的自行車鈴聲打破了這一刻。幾個通學騎車經過，好奇地看著他們。
張笛迅速退後一步，恢複平時的表情：“明天特訓繼續。”
鮑林點點頭，握緊手中的橡皮擦：“明天見。”
回家的路上，鮑林反覆回想那個未完成的瞬間。宇航員橡皮擦在她手心留下淺淺的印痕，就像某個少年在她心裡留下的痕跡。
特訓還在繼續，但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在物理公式和星空之間，在藍白校服之下，某種情感正在悄然生長，如通宇宙膨脹，無聲卻不可阻擋。
鮑林知道，前路還有許多挑戰——國賽、高考、還有那些未說出口的話。但此刻，握著那個小小的宇航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氣。
就像張笛說的：對人類來說是一小步，但對個人來說，可能是巨大的一步。
而她，已經準備好了邁出那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