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她隻想當鹹魚 第32章 些許真心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轆轆前行,車廂內一片寂靜。沈淮川靠在軟墊上,雙目緊閉,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淺淡陰影。方纔在禦書房那番表演顯然有不少真實成分,他此刻連呼吸都顯得格外輕淺,彷彿一尊易碎的玉雕。
宋清雁坐在他對麵,目光不受控製地看他。
方纔在皇帝麵前,他演得那般逼真,有多少是真實的情況,一看便知。
車廂微微顛簸了一下,沈淮川的頭隨著晃動輕輕一偏,額角滲出冷汗,唇色白得幾乎透明。
宋清雁幾乎是下意識的傾身過去,用一直攥在手裡的帕子,極其輕柔地蘸去他額角的濕意。
指尖隔著薄薄的絲帕觸碰到他麵板的瞬間,兩人俱是一僵。宋清雁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想縮回手。
然而,一隻更涼的手卻更快地複上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卻足以讓她無法動彈。
沈淮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眼睛,直看到心底去。
“做什麼?”他問,聲音低啞得幾乎隻剩氣音。
宋清雁手腕被他握著,指尖還捏著那方沾了他冷汗的帕子,進退兩難,臉頰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燙。她垂下眼睫,不敢與他對視,聲音有些發虛:“汗,滴下來了。”
沈淮川沒有鬆開手,也沒有說話,隻是依舊那樣看著她。目光從她顫動的睫毛,移到她微微泛紅的耳尖,再落到她因緊張而抿起的唇上。
車廂裡的空氣彷彿凝滯了,隻剩下車輪碾過路麵的單調聲響和彼此有些混亂的呼吸聲。
良久,他才極輕地笑了一下。
“宋清雁,”他喚她的名字,指尖在她腕間微微摩挲了一下,激得她輕輕一顫,“你今日,似乎格外關心本王?”
他的語調緩慢,帶著病中的沙啞,卻又恢複了那種慣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宋清雁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涼意正透過麵板絲絲縷縷地滲進來,也能感覺到自己臉頰的熱度在攀升。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讓她頭腦發昏。
“我……”她張了張嘴,給自己了一個理由,老闆身體不舒服,下屬肯定要關心,“王爺身子不適,我當然要關心了。”
“當然什麼?”沈淮川打斷她,拇指指腹無意識地在她腕內側最柔軟的那處麵板上輕輕劃了一下,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是因為,怕本王死了,你也活不成?”
他的話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破了她心頭那點模糊不清、連自己都尚未辨明的情緒。
宋清雁猛地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他在提醒她,也在提醒他自己。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最**的利益捆綁和互相利用。所有的關心,所有的靠近,都可以用最現實的理由來解釋。
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和委屈猛地衝上心頭,甚至壓過了手腕被攥緊的緊張和臉頰發燙的窘迫。她用力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像是蒙上了一層水光,亮得驚人,卻倔強地不肯移開視線。
“是!”她幾乎是賭氣般地,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音,“王爺既然知道,就更該好好保重!不然我豈不是要和你陪葬!”
話說出口,她才驚覺這話有多麼大逆不道,簡直是在詛咒親王。
沈淮川卻沒說話。他看著她瞪圓的眼睛,氣鼓鼓的臉頰,還有那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怔了一瞬,隨即竟低低地笑了起來。這一次,笑聲裡少了些諷刺,多了些真實的愉悅。
“嗬……咳咳……”他笑得咳了兩聲,終於鬆開了攥著她手腕的手,轉而抵住自己的唇,肩頭微微顫動。
宋清雁慌忙收回手,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涼意和那一下輕劃帶來的酥麻感。她看著他又咳又笑的樣子,一時愣住,完全搞不懂這人的心思。
沈淮川止住咳嗽,抬眼看她,眼尾因為咳嗽和笑意染上了一抹極淡的緋紅,給那張本就好看的臉填了幾份豔麗,“本王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怕死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宋清雁理不直氣也壯:“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嗯。”沈淮川應了一聲,重新靠回軟墊,似乎連這點笑意都耗神不已。他閉上眼,緩了一會兒,才又輕聲開口,“讓一心想陪葬的王妃失望了,本王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至少…讓你多活一段時間沒問題。”
最後幾個字輕得如同羽毛拂過,宋清雁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清了。她怔怔地看著他,見他呼吸逐漸均勻,像是陷入了淺眠。
馬車恰好駛過一段不平的路,車身晃動。沈淮川的頭再次不受控製地歪向一側,眼看就要撞到車壁上。
宋清雁的心瞬間提了起來。這一次,她沒有猶豫,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極輕極快地托住了他的側臉,然後將他的頭小心地引向自己這邊,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肩頭。
他的頭發蹭過她的脖頸,帶來一絲微癢。他的重量並不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真實感,壓在她的肩頭。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頸側。
宋清雁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心跳如擂鼓。她低頭,隻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以及那片毫無血色的薄唇。
方纔他指尖的涼意,似乎還停留在她的手腕上,而那一下無意識的輕劃,更像是一個烙印,燙得她心慌意亂。
她明明最怕他,最想遠離他,可為什麼看到他虛弱的樣子,她會忍不住靠近?聽到他那樣解讀她的關心,她會覺得委屈…甚至在此刻,當他依靠著她,她除了緊張,竟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酸軟?
馬車平穩地向前行駛,車廂內隻剩下彼此交錯的呼吸聲。
宋清雁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目光卻無法聚焦。
她忽然很輕很輕地,對著似乎已經睡熟的沈淮川,也對著自己混亂的心,低聲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反駁他之前的話,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也不全是因為怕死。”
話音落下的瞬間,靠在她肩頭的人,那濃密的睫毛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