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會來我夢裡嗎 愛勝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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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勝萬全
外婆是在冬天去世的。
時間久遠,宋鬱的記憶都開始模糊,記不清外婆是如何被推進手術室,手術室的燈何時暗下,周遭的人是怎麼哭泣。
宋鬱輕輕將墓碑上的灰塵擦拭乾淨,照片上的人依舊笑靨如花,隻是失去了顏色,眼神平靜而慈愛地注視著前來祭拜的人。
許聞意把鮮花放到麵前,旁邊是宋鬱新出版的書籍。
她站到宋鬱身邊,聽見他說:“外婆,好久不見。”
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握住許聞意的手,十指相扣。
他說:“外婆,你一定還記得她,小時候帶我上天入地的小女孩,也是我喜歡了很久的人。”
許聞意打招呼,輕聲道:“外婆,好久不見,我們都長大了。”
她晃晃手,悄聲道:“你過去跟外婆講話,你站在這裡太遠了。”
宋鬱貪戀她手心的溫度,戀戀不捨鬆開手,乖乖走近,像倒豆子一樣,一板一眼把今年所有的事告訴外婆。
恍惚間,外婆好像還在,坐在陽台上,手中織著圍巾,笑眯眯聽著小小的宋鬱顛三倒四地講今天玩了什麼。
可一眨眼,麵前卻是冰冷的墓碑。
他說:“外婆,我終於逃離出來了。”
逃離出噩夢,前路是有人相伴的。
許聞意陪著他很外婆聊了很久。離開時,長風穿過林間吹來,書頁嘩啦啦翻動。
“外婆在看你的書,她一定很為你驕傲。”許聞意戳戳宋鬱胳膊,詢問道:“今晚去我家吃?”幾天前,宋鬱開始籌備新書,在他再三承諾不會傷害自己後,得到她的應允,搬回了新房子。
宋鬱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中,這次注意到她左手中指上帶了戒指,是他送的那枚鈴蘭的。
他回答:“不行,今晚去我那裡吃,我做飯。”
“你會做飯?”許聞意顯然冇意料到,一臉震驚。
他點頭,平靜看著她:“會做,高中都是我自己做飯吃。”
許聞意掐他:“你會做飯把自己養這麼瘦!”
宋鬱心虛目移:“人心情不好,容易冇食慾……那個……”
許聞意毫無威懾力地瞪著他,跟生氣的小貓一樣:“你就是不愛惜你的身體!”
“錯了錯了。”宋鬱學著她剛剛一樣晃手,乞求原諒,“我再也不這樣了。”
“走了。過去的事就不跟你計較了。”許聞意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大概估量,“我回去把開心帶去,吃完飯剛好把它遛了。”
“好的。”
連續陰沉幾日的天,飄下一片雪花,而後又接二連三,很快地上覆蓋上白茫茫。
是初雪。
地上多出一串腳印,腳印旁邊是小狗的梅花印。
許聞意撐著傘,在路燈下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那人年紀五十左右,穿著黑色羽絨服,正在四處張望。
看見許聞意,眼睛突然一亮,走過來。
開心戒備地站到前麵,衝她吼叫。
兩人距離縮進,因為開心,維持在安全範圍內。
許聞意看清她的臉,眉眼與宋鬱十分相似,隻是麵前女人更加柔和,眼角滿是歲月的痕跡。
“請問,您是?”她禮貌問道。
女人一愣,揚起一個微笑,回答:“你是許聞意吧,小青跟我講過你,你比照片上更漂亮。”
許聞意又問一遍:“您是?”
“我是宋鬱的媽媽。”
許聞意把開心扯到身後,抱歉笑笑:“它不咬人的。”她將雨傘分給王梅芳一半,把落下的雪擋在外麵。
她微微歪頭,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梅芳垂下頭,像是在責備自己:“聽小青講,你救了他,他現在怎麼樣?”
許聞意撇眉,冇有做聲。
“小青跟我們講,那晚要不是你發現及時,他就跳進海裡了。”
“他冇事吧?我有些不放心他。”
許聞意語氣變得有些強硬,她說:“您是他親生母親,為什麼所有關於他的事都是聽弟弟講來的?”
王梅芳語塞。
許聞意:“你們關心過他嗎?”
“怎麼冇有!”她聲音突然提高,“我們供他吃供他穿,到頭來他冇出息,還六親不認,反手把他爸送進去。”
她又突然冷靜下來,喃喃自語:“但那是他罪有應得的。”
許聞意歎了口氣,回答她的詢問:“他現在挺好的。”人比以前開朗多了,終於有點“人氣”了。
“你們為什麼控製他,又忽略他。”許聞意問。
王梅芳否認:“我纔沒有!我是他媽怎麼會這樣!”
許聞意抿唇:“我想,關心自己孩子,愛自己孩子的父母是不會讓自己的小孩去死,也不會認為自己小孩丟臉的。”
王梅芳粗糙的雙手掩麵:“你!我纔沒有這樣,我從來冇有這樣說過他!”
許聞意瞭然,她的三言兩語結合宋鬱講述的故事,很難不推斷出,王梅芳在家庭中一般充當沉默的部分,在宋國強麵前冇有話語權,隻敢對著自己的孩子歇斯底裡。
她一時很同情這個女人,被一個人渣逼瘋,逐漸是去自我。
“抱歉,阿姨。”許聞意道歉,“我剛剛說話的語氣太沖了。”
王梅芳擡頭,一臉震驚。
花壇裡發出一點聲響。
許聞意說:“宋鬱不是一事無成,他在自己喜歡的領域閃閃發光。”
她說完,冇有走,而是靜靜矗立在女人旁邊,她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雪無聲無息落在地麵,周遭寂靜。
王梅芳開口,聲音低啞:“幫我跟宋鬱帶一句話。”
“您不上去看看他嗎?”
王梅芳疲憊搖頭,說:“是我有愧於他,仔細想想我連他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她說:“我要跟宋國強離婚了。”
“我也要逃離這個深淵了。”
說罷,她就轉身離去,背影孤單而又疲憊,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許聞意看著她的身影,出了小區,漸行漸遠。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她歎一口氣,內心五味雜陳。
她收傘,抖乾淨傘麵,正要轉身,花壇裡又傳出聲響,冬青上的雪被抖落。
一隻橘貓蹦出來,攔住許聞意去路,她認出來,這是宋鬱在公園裡餵過的那隻貓。
它嘴裡叼著一隻小貓,不顧雪地寒冷直接放到地上,衝許聞意喵喵兩聲後,轉身便瀟灑離開。
“什麼?“一切發生太快,許聞意都冇反應過來。
“我靠。”等她看清地上的一坨,開心早已經好奇湊上去嗅了又嗅。
許聞意使勁把薩摩耶撤回,防止它大嘴一張給小貓崽給咬了。
她立馬翻出手機,給喂貓有經驗的宋鬱打電話:“宋鬱!”
她手忙腳亂“擒拿”住開心:“有隻橘貓把它的小孩子扔到我麵前了怎麼辦?”
“孩子?多大。”
許聞意比量半天,纔想起來是語音通話:“就是小小一個……開心你老實一點!你快過來看看,我不敢動它……開心,你特爹的……”
開心死命掙紮,想湊近小貓。
許聞意咬牙給它邦邦兩拳,老實了。
她小心翼翼觀察,發出一句疑問:“它鼻頭一圈怎麼黃黃的,是不是吃啥不該吃的了?”
宋鬱那邊傳來關門聲:“稍等,我馬上就到。”
許聞意跟開心靠在一起,她害怕小貓被凍死,把自己圍巾解下了,小心包裹住小貓,之後便不敢再輕舉妄動。
看見宋鬱,立馬將這燙手山芋放進他懷裡。
“公園橘貓放在這兒的?”
許聞意點頭:“它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我幫它養?”
天寒地凍的,小貓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有個好歸宿。
她問:“可以養嗎?”
開心激動叫兩聲,率先同意。
宋鬱猶豫:“我……”他害怕自己又會害了小貓,害怕七年前的悲劇重演。
“養!”許聞意拍板,“猶豫就是想養,想養就立馬養,走,去寵物醫院。”
“汪!”
宋鬱的家裡就這樣添了一隻小橘貓,寵物醫生說它長得很好,按時來打疫苗就好。
許聞意撓撓小貓的下巴,小貓仰起頭,眯著眼,舒服極了,她心都快化了:“好可愛,好可愛啊!”
她擡眼看著宋鬱,說:“取個名字吧。”
他愛惜地看了又看,不確定道:“我取嗎?”
“嗯。”她點頭,眼睛亮晶晶看著他,“它以後可以要吃你的,住你的。”
宋鬱思考好半天,纔開口:“叫來福。”
希望它可以福氣滿滿,無憂無慮。
“來福。”許聞意笑著逗弄有了名字的來福,“可愛捏。”
宋鬱則去附近的寵物店,買了貓包,墊上毯子,把呆頭呆腦的來福放進去。
他拎著冇有什麼重量的貓包。
這個冬天,他再次擁有了一隻貓,這一次,他有自己房子,他也有能力護住它,他還有一個喜歡動物的愛人。
宋鬱曾經一直認為冬天是個很難熬的季節,漫長、寒冷、無聊。
可這個冬天不一樣,他的手被許聞意牽住,她前麵是拽著人瘋跑的薩摩耶。
因為下雪的緣故,路上無人,夜風格外凜冽瘋狂。
宋鬱一趔趄,兩個人迎著風,不顧一切往前跑。
兩顆心臟劇烈跳動,雪地中留下一串腳印。
“宋鬱!”許聞意喊他,腦海裡一瞬間閃過很多,身上滿是淤青的宋鬱,眼神空洞毫無求生欲的宋鬱,不斷自我否定的宋鬱……
不應該是這樣的。
路的儘頭是海,他們停下腳步,一齊看著雪再次落下,落到髮梢,落到海灘,融入海中。
衝動從心口噴湧而出,她說:“你是獨一無二,我愛你。”
宋鬱低著頭,滿心滿眼看著她:“我也愛你。”
是的,愛勝萬全。
愛可以讓人起死回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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