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19
走廊裡的眼淚與遲來的坦白
醫院走廊的冷光燈把牆麵照得發白,消毒水的味道混著窗外飄進來的雨絲,黏在譚又明的襯衫領口,涼得讓他打了個顫。
他剛從病房出來,沈父的話還在耳邊打轉——
“宗年跪了我一夜”
“怕你放棄留學”。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他心裡最軟的地方,把九年的誤解砸得粉碎。
身後傳來腳步聲,很輕,卻帶著熟悉的雪鬆味。
譚又明沒回頭,隻是攥緊了衣角,指節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他知道是沈宗年,卻不想麵對——心裡的憤怒、委屈、心疼像亂麻一樣纏在一起,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疼。
“又明,彆站在這裡,會著涼的。”
沈宗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手裡還拿著件外套,是剛才從病房裡帶出來的,譚又明的。
譚又明猛地轉過身,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走廊的瓷磚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看著沈宗年,眼眶通紅,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帶著壓抑了九年的憤怒。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句話他憋了九年,從英國的宿舍樓下,到回國後的每一次擦肩而過,終於在今天,對著當事人喊了出來。
沈宗年的腳步頓住,手裡的外套滑落在地。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指尖掐著牆縫裡的灰,聲音啞得厲害。
“我怕……我怕你知道了,會放棄留學跟我走。”
他不敢看譚又明的眼睛,怕看到裡麵的失望和怨恨,隻能盯著地上的外套。
“你的設計夢那麼重要,不能因為我,毀了。”
“毀了?”
譚又明笑了,笑得眼淚掉得更凶。
“你覺得我當年去英國,隻是為了設計夢嗎?我是為了什麼?為了等你回來!為了以後能跟你一起做設計!”
他快步走過去,抬手捶在沈宗年的胸口,力道不大,卻帶著滿滿的委屈。
“你知不知道,我在英國差點退學去找你?我收拾好了行李,給導師發了退學申請,是導師攔著我,說‘你走了,宗年的心血就白費了’,我才沒走!”
沈宗年的身體僵住,任由譚又明的拳頭落在自己胸口。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在抖,能聽到他壓抑的哭聲,能聞到他身上混著眼淚的消毒水味,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從沒想過,譚又明當年也差點做出衝動的決定,更沒想過,自己的“保護”,反而讓對方受了這麼多委屈。
“我以為你是自願走的,以為你厭倦了,以為你早就忘了小譚山的約定。”
譚又明的拳頭慢慢停下,他靠在沈宗年的胸口,聲音哽咽。
“我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等你的郵件,等你說‘又明,我回來接你了’,可我等了三個月,什麼都沒等到。”
他的眼淚打濕了沈宗年的襯衫,暈開一片深色的痕。
“我甚至以為,你早就把我忘了,把那枚袖釦、那把吉他,都忘了。”
沈宗年伸出手,猶豫了很久,終於輕輕抱住譚又明,手臂收得很緊,像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的下巴抵在譚又明的頭發上,聲音帶著哭腔。
“我沒忘,從來沒忘。”
他想起在英國的那些年,每天晚上都會拿出譚又明送的袖釦,放在枕頭邊。
想起每次看到設計類新聞,都會下意識地找“譚又明”的名字。
想起得知譚又明拿到設計金獎時,偷偷在宿舍裡哭了一場,“我每天都在想你。
想小譚山的星星,想你彈吉他的樣子,可我不能聯係你——
沈敬安盯著我,我怕我一聯係你,他就會對你動手。”
走廊裡很靜,隻有兩人的哭聲和遠處護士站傳來的輕聲說話聲。
冷光燈的光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像兩道終於靠在一起的孤影。
譚又明靠在沈宗年懷裡,感受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顫抖,感受著他說“沒忘”時的真誠,心裡的憤怒慢慢退去,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這個為他扛了九年、藏了九年的人,比他更委屈,更痛苦。
“我要的不是你替我決定,不是你把我護在身後,我要的是我們一起麵對。”
譚又明的聲音輕了下來,手指攥著沈宗年的襯衫。
“哪怕當年我們一起麵對沈敬安,哪怕我們一起放棄些什麼,也比我一個人在英國等,在國內猜,要好得多。”
沈宗年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在安撫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
他知道自己錯了,錯在把“保護”當成了理所當然,錯在把譚又明的心意想得太脆弱,錯在讓對方獨自承受了九年的誤解和等待。
“對不起,又明,對不起。”
他隻能一遍遍說著對不起,卻知道這三個字,根本彌補不了九年的空白。
雨還在下,敲打著走廊的窗戶,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譚又明慢慢抬起頭,看著沈宗年的眼睛——裡麵滿是紅血絲,還有未乾的淚痕,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坦誠。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沈宗年袖口的銀質袖釦,上麵的“明”字在燈光下閃著光,像一顆從未熄滅的星。
“以後,彆再瞞著我了,好不好?”
譚又明的聲音帶著點鼻音,卻充滿了期待。
沈宗年用力點頭,伸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指尖的溫度落在麵板上,暖得讓人心安。
“好,以後什麼都告訴你,我們一起麵對,再也不分開了。”
走廊的冷光燈依舊亮著,消毒水的味道還在,可兩人之間的空氣,卻慢慢變得溫暖。
地上的外套還沒撿起來,卻沒人在意——
他們終於不再互相隱瞞,不再互相推開,終於把九年的誤解和委屈,都在這條冰冷的走廊裡,慢慢攤開,慢慢撫平。
遠處傳來護士的提醒聲“探視時間快到了”,沈宗年拉起譚又明的手,彎腰撿起地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我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爸。”
他的手緊緊握著譚又明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像一個鄭重的承諾。
譚又明點了點頭,任由沈宗年牽著他往前走。
走廊的儘頭,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帶著雨後的暖意。
他知道,過去的九年無法重來,那些錯過的時光也無法彌補,但沒關係——
他們還有未來,有小譚山的天文台約定,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把所有的酸澀,都釀成彼此都懂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