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幾葉風兼雨 如影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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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亮了,幾個人守了江沅一夜。
蘇鏡醨趴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守了一夜,天快亮時迷迷糊糊睡著了。
江洂一夜冇睡在旁邊的軟榻上打坐。
宋鶴和範雲川一起去準備了湯藥和熱粥。
醒來的江沅深吸幾口氣從剛剛的恍惚中清醒過來。
“嗯?蘇鏡醨?”江沅想抽回麻了的手,嘗試了幾次冇成功就放棄了。
她猜想蘇鏡醨可能一夜冇睡,估計剛剛纔睡著,“師兄?”試圖求助江洂。
江洂聽到聲音鬆了一口氣,“你冇事吧?”走近詢問。
“我冇事。
但是,他估計不行了。
”江沅挑挑眉,指了指一邊的蘇鏡醨。
江沅慢慢下床,害怕吵醒他,穿上鞋和江洂一起擦蘇鏡醨抬上了床。
“對了,影妖的事有線索了。
”她跑到桌邊倒水喝下。
“你到了長明之境?發生了什麼?”江洂拿出半生果,“這是範雲川拿來的,有除百病之效。
你拿著吧,要是哪裡不舒服就服下。
”“啊!半生果!這等寶貝我還是留著等迫不得已的時候再用吧。
”江沅驚掉了下巴,小心翼翼收下。
“我在長明之境看到了十幾年前發生的一起海難。
”“和泣珠有關?”江洂想到什麼。
“對……”江沅剛要說就看到宋鶴和範雲川端著東西來。
“你們這是……”“江姑娘!太好了!你醒啦!”範雲川和宋鶴端來一些粥還有一碗湯藥。
“我們準備了一些湯藥,昨夜江道長說你今日定會醒來……哦,你快喝了吧。
”“嗯?師兄怎麼知道?”江沅端起藥吹了吹後一飲而儘。
“影妖對你下手的動機很明顯。
她和泣珠的關係非同尋常,既然選擇了你,就是想讓你幫她,也就是泣珠。
”江洂走到床邊替蘇鏡醨把脈。
“又或者是說……幫的不僅僅是泣珠,而是所有夾縫求生的疍民。
”江沅端起粥走到床邊,江洂立馬讓了位置。
“疍民……阿姐說過不讓我插手與礁雲以外的人相關的任何事……”範雲川表示無奈。
“為何範夫人……”江沅意識到有些冒犯,冇有繼續說下去。
輕輕晃了晃蘇鏡醨的手,“蘇鏡醨,醒醒,你都快睡成豬了。
”嘴上不饒人,語氣卻溫柔輕緩。
“嗯……阿念!”他猛然坐起來,嚇了江沅一大跳。
“蘇鏡醨你要死啊!嚇死我了!”江沅舀了一勺粥吹了吹。
“你說你是不是個呆子,累了就去好好睡覺……張嘴。
”“你還好吧?”一勺勺熱粥吃進嘴裡,蘇鏡醨盯著江沅傻笑起來,“你都不知道,我可難受了!嘿嘿嘿……燙……”“你說什麼?”江沅冇聽清,手上冇停繼續喂著。
蘇鏡醨倒也不躲,喂來就吃。
“我說燙……”“啊!不好意思哈,我再吹吹……”江沅尷尬地笑笑。
“你很不舒服嗎?江姑娘剛好,我來吧。
”宋鶴拿過江沅手裡的碗。
“啊?那……”她一臉懵地讓開位置。
“彆彆彆!宋大少俠辛苦了,我好了,我自己來哈哈,我自己來。
”蘇鏡醨識相地搶過碗一口喝光,還把碗翻過來表示自己喝光了。
蘇鏡醨詢問江沅昨夜發生了什麼,江沅敘述了她在長明之境看到的一切。
“原來是這樣……看來還得再去一趟。
”蘇鏡醨低下頭看著空碗。
天色好了很多,雖然冇有放晴,但是烏雲散了,露出點點天光。
今天出門的人比前幾日多了,有妖怪一事鬨得百姓不敢出門,夜裡也不敢點燃燭火,直到今天冇有人出事纔好了一些。
“今天是出海的日子,泣珠有可能會再次出海。
可按照長明之境裡發生的事,泣珠找到了青珠,她家應該今後都生活見好纔對……”蘇鏡醨抱著手走在棧道上。
“傳聞鮫人死前吐珠,也就是疍民要的青珠,價值連城,但她家裡一貧如洗,隻有臥病在床的父親,我想後麵發生的事估計和她母親的死有關。
”宋鶴感慨萬千。
“那場海難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江沅知道這是影妖有意引他們前去。
“山崖那邊有人要跳海!你們聽說了嗎?”“不知道啊……”“好像是……吳老漢家的女兒!”“去看看!去看看!”“你說好端端的怎麼……”一群看熱鬨的人把道路堵了起來,幾人也聽到訊息趕了過來。
“麻煩讓一讓啊。
”“麻煩各位讓一讓……”費了好大力氣終於擠到前麵。
“真的是泣珠!”江沅想要上前勸說,江洂拉住她,“她不是泣珠。
”江沅帶著疑惑仔細看,坐在崖頭的女子周身黑氣環繞,背對著眾人。
“啊?她是……影妖!”影妖可以幻化他人的樣貌,估計又是陷阱。
“誒?今日泣珠為啥冇有披著鬥篷了?”“對啊!她以往都不會這樣子出來的!”“你們忘了!她哪敢啊!那張臉她怎麼出來見人啊!”“那倒也是……不然就不會有人‘玉麵珠女’這樣叫她了……”後麵的婦人擁在一起吵吵嚷嚷。
海麵很平靜,驚不起一絲風浪,白霧籠罩整個海麵。
一抹閃電劃過天空,雷聲震耳欲聾,淅淅瀝瀝的小雨傾瀉而下。
“江姑娘……我想和你說會兒話。
”“泣珠”坐在崖頭從身邊摘下一株蒲公英。
“好……”江沅怕猶豫不決隻會多生事端,向前走去,到“泣珠”身邊回頭看了一眼後麵的眾人。
“泣珠姑娘,你說吧。
”坐到“泣珠”身邊偷偷觀察她的情況,心裡嘀咕:臉上的疤痕……花紋!果然是影妖!“泣珠”拿起蒲公英舉過頭頂,抬起頭靜靜看著。
“九歲那年我隨阿孃出海,拉著船蓬的繩子斷了,滑了船……所有人都掉到了海裡。
我滑下船的時候,被斷了的木板掛傷了臉……海水很涼,昏昏醒醒很多次……”她的眼睛越來越模糊。
“我醒來之後阿爹告訴我,我的阿孃……再也回不來了……阿爹從此茶飯不思,日日酗酒,染上癆病……”她努力抬起頭,皺著眉不想讓眼淚流下來,卻還是放棄了,斷了線的珍珠,留不住的。
江沅感受到她的悲痛憤恨中夾雜著怒火,捏緊衣角。
“再後來,本來可以讓我們過上好生活的青珠被船戶搶了去……”她嘴角上揚,眼淚不停滴落。
“爛了臉的姑娘,采珠厲害的玉麵珠女,不過是淪為笑柄,嗬嗬哈哈……”她吹散手裡的蒲公英,蒲公英隨著海風飄啊飄啊,消失在迷霧裡。
“泣珠!”範武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他失魂落魄地跑上前,快到崖頭時影妖的怒火徹底爆發,她周遭的黑紅色妖氣像一條條粗壯的巨蟒快速襲來,範文猝不及防被擊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胸口。
江洂等人鋪設屏障保護後麵的百姓,奈何影妖實力強悍,他們也快撐不住了,“快跑啊!”蘇鏡醨大聲喊,後麵的人聽到後四散逃離,看向崖頭,江沅的身影早已消失。
影妖迅速移動到範武跟前,抬腳踩在他胸口,“你,也不過是螻蟻中的一個。
”一柄三叉戟劃過天空飛來,影妖化成黑氣躲過攻擊,纏繞在三叉戟上放出密密麻麻螞蟻樣子的黑影快速爬來,江洂宋鶴喚醒刀劍飛身上前纏鬥。
蘇鏡醨同為召喚火符引燃地上的蟲子,範雲川武藝不高,蘇鏡醨近身保護他。
“影妖!你與我族不曾結怨,為何傷我族人!”範雲湘帶著範文等人趕來。
“不曾結怨,嗬……我本來,殺你一個就夠了。
”影妖分身多個,通過控製影子讓他們自相殘殺,範雲湘收回三叉戟開始打鬥。
“放了他!”蘇鏡醨利用符咒想救下奄奄一息的範武,卻被影妖打飛出去,摔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殺我!”範武用儘力氣大喊,頓時嗆出血來。
“螻蟻……”影妖不耐煩,黑氣重重擊下。
範雲湘拿著武器跑來,及時用儘全力擋下這一擊,又被強大的力量震飛出去。
江洂和宋鶴接連上前打鬥,一次又一次被傷,咬咬牙繼續,很快蘇鏡醨也前來加入戰鬥。
在他們都快堅持不住的時候,所有的黑氣蟲影全然消失。
江洂等人用儘全身的力氣互相攙扶站起來,江沅也趕過來幫忙。
影妖的胸口出現一個漆黑的洞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泣珠?”影妖轉過身看看紮在地上,正中她影子心臟的刀,又心疼地看著脫下鬥篷的泣珠,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你不能殺他!”泣珠拔起刀,顫抖著手扔在地上。
“他不會傷害我的……”“可他已經拋棄過一個人了你讓我怎麼相信他!”影妖痛苦地嘶吼著。
範文趁機偷偷跑來把範武扶到一邊,擋在他前麵。
“昭兒……咳咳……我冇有丟下她……”範文眼神恍惚,嘴裡流出鮮血。
迷離之際想起了幾十年前曾與一女子相愛,女子想和他一起離開,約定崖頭相見。
礁雲規定不允許族人離開,可他猶猶豫豫答應下來。
離開當晚,本是守衛的他受到提拔成了將領,他和彆人喝酒慶祝一整夜,失了約……“範統領可不要被人蠱惑不顧規矩啊!”“漁民疍戶於我而言不過是螻蟻,我怎會受人蠱惑!”“來!繼續喝!”“我去找過她,我以為……我不去她會自己離開……”範武努力抬起眼皮,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用儘最後的力氣推開兄長。
“可她已經死了!”影妖在徹底神魂俱滅前用儘全力把範武徹底撕碎。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一寸又一寸土地,濃重刺鼻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小小的山崖屍橫遍野,殘破碎爛的肢體駭人心魄。
“啊……為什麼!為什麼啊……”泣珠身上被血染濕,她看著雙手還有餘溫的鮮血,聲嘶力竭地無助哭喊。
又忽然想起什麼,不再哭喊,像個天真無邪的孩童,抬起沾滿鮮血的手擦了擦弄臟的臉。
她抱起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魚缸,她笑著,靜靜看著水裡魚依舊如影隨形、相依相伴,踉踉蹌蹌走到懸崖邊。
灰朦朦的天透出越來越多的光亮,烏雲徹底散開,陽光灑滿無邊無際的海麵,微風徐徐,拂過街巷、棧道、裙襬……“泣珠!”江沅想要上前,蘇鏡醨等人此刻卻再也支撐不住倒下。
“天,終於晴了……”泣珠站在崖頭,輕輕放下魚缸,抬起頭享受著耀眼的陽光,看著陽光穿過指縫。
“阿孃說她喜歡晴天,這樣就可以多采到一些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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