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與奶糖 01看夠了嗎
01看夠了嗎
“存仔,你到了嗎?”
“嗯,我在裡麵。”
星巴克裡排隊的人擠得滿滿登登,最邊緣靠窗的一個雙人小桌凳前,帶著口罩的黑發男孩身材纖瘦,偏著頭,視線規避了人群,正和人打微信電話。
“要不你拖延一下,等我下課就過去,一千五怎麼看都不正常!老井說了,大學城附近的房子都不簡單,一些考研黨壓力大,跳樓的不少,誰知道是不是陰宅啊。”
“而且周邊不少老樓,沒準就有違建和危房呢,要我說你可得好好看看,尤其是合租的室友,它這麼便宜……”
“大凱先不說了,有電話進來。”
“啊?嗷,那你等會打回給我!”
男孩把微信電話切了,入耳的是一道青年男聲:“小溫是嗎?我到了,你在裡麵嗎?”
溫存把手舉高,視線轉回店裡,說道:“我在進門三點鐘方向最裡麵靛青色圓桌,穿著白色衛衣、黑色外套,戴著黑色口罩。”
電話那頭愣了下,隨即說道:“好家夥,你這表達能力真強,我看到你了!”
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男人走過來,溫存站起身,順便摘掉了口罩。
“哇,小帥哥。”男人似乎被他的容貌晃了下,說:“坐坐坐,你喝什麼我去點。”
“我已經點完了,兩杯招牌。”溫存卡著時間用程式下單,不然排隊沒頭。
男人也不客氣,嘿嘿一笑,坐下來,“我全名叫許喆,兩個吉。我肯定比你大,叫我老許就行。”
“許哥。”
“哎好好,房子你已經看過了,沒啥問題今天就簽合同吧?”
老許是嘉圓小區他看的那個房子的房東,本人並不在那住,前幾天老許帶他看過房子,在七樓,有電梯,兩室一廳一衛,有大廚房,整體麵積並不小,拎包入住,月租一千五,民用水電。因為是合租,所以價格相對便宜。
在b市這種大城市,這種價格哪怕是合租都過於便宜了,這是標準的學區房,從小區到學校步行十來分鐘,所以他朋友劉凱樂才會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不對。但他看房時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對,除了臥室太久沒人住有灰塵,需要好好打掃。
溫存想了想,說道:“那天看房我沒看到室友。”
兩間臥室門對門,對麵的門那天是鎖著的,雖然和他關係不大,但衛生間和廚房都是共用,還是問問比較好。
“哦,這個你放心!”老許拍胸脯說:“對門是個二十多歲打工仔,就在小區樓下的門店上班,是個單身漢,下了班就宅在臥室不出來,跟你肯定不衝突。”
他說得乾脆,不知道禁不禁得住推敲,但溫存沒有多問,因為——這價格實在太便宜了,他下意識就不想深究,他怕到手的房租搞不好要漲價,或者突然就飛了,那他還得重新找房子,新學期開始一星期,他已經在旅館花不少錢,不想再搭錢了。
“許哥,你有跟他說我的情況嗎?我怕他有什麼想法。”
“我說過了。”老許說話喜歡露齒笑,呲著一口白牙,看著十分健談,“你是學生,還單身,又不養寵物,除了上課也沒彆的事兒,他沒意見。”
“你要是覺得可以咱們就把合同簽了。”說著他看了眼手機螢幕。
動作不明顯,但溫存還是發現了他應該是在看時間,估計還有事兒。
合同沒問題,押金一個月租金,租期半年,想續費需要提前一個月聯係,這期間房東不得變更租金轉租,水電費和室友平攤就行,物業費不用他交。
溫存把合同簽了,一式兩份。
老許把自己那份拿走,說道:“我一會兒把搬家公司、家政、維修公司的微信都推給你,用他們方便。”
“謝謝許哥。”
溫存露出一個笑,老許微微愣了下,被笑的有些晃眼,“那行,那就這麼定了,對了,家電要是有維修你把賬單發我,看情況給你報銷或咱們五五開。”
“許哥太客氣了。”
“嗐,我也是學生過來的,知道你們不容易,那行,沒事兒的話我就先撤了,隨時聯係哈。”
他把鑰匙放下:“電梯卡和鑰匙,咱不是密碼鎖,之前有小偷用鐳射看指紋破譯了一戶倒黴蛋的密碼,物業就都換成這種鎖了。”
溫存點頭,把鑰匙收起來,“許哥去忙吧,不耽誤你時間了。”
“好好,主要是老闆讓我出差,下午飛機,唉挺突然的,單身漢就出差的命兒,本來根本就輪不到我的,結果人家老婆生孩子了!要麼就是老婆鬨離婚!”
他碎碎唸了半晌,把桌上剛放沒多久的打包式咖啡拿起來,“謝謝你的咖啡啊小溫,我走啦!”
“許哥再見。”
拎包入住行李沒有大件,買一套新床品就行了,附近下單有送貨上門。本身他也總換床品,他有較嚴重的粉塵過敏,蟎蟲也包括在內,這類人就算不拘小節,長時間也都被迫養成了潔癖的毛病。
主要是他有一些書和零碎生活品,裝了五六個箱子,書是大頭。
搬家師傅把這些東西送到了小區他單元門的樓下,不上門。因為上門要貴50,他就沒勾那個選項。
他想的是有電梯,這50能省就省了吧。
等他把行李一樣一樣挪到電梯裡,才發現電梯卡不能用。
“滴——滴——滴”
溫存蹙眉。
一個孕婦進來,看他在這比比劃劃,又看了眼他地上的行李,說道:“小夥兒,你這卡該充磁了。”
“啊?”
溫存眼裡劃過一絲短暫的茫然,隨後點點頭:“謝謝。”
他又呼哧呼哧把一堆箱子搬了出去,彆耽誤彆人坐電梯。
唉。
早知道不省那50了。
還好是七樓,他把行李一樣樣順著樓梯挪上去,一節樓梯一節樓梯的挪。他要確保所有行李都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他的東西雖然沒有貴重品,但有很多他做的筆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劉凱樂之前的書就放在樓下半小時,就被路過的大爺撿走拿去賣廢紙了。
他體質非常一般,等到全部挪到了七樓,身上已經出汗了。
他歇了好一會兒,用鑰匙把門開啟,搬起個箱子就要往裡進——嘭!
一聲悶響,箱子掉到他腳上,差點沒把溫存眼淚砸出來。
客廳站著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像是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穿衣服,正站在飲水機旁喝水,聞聲看過來,和他四目相對。
溫存腦海裡閃回那樣讓他感到十分震驚的器官,以及那胸口猙獰的疤痕和氣勢洶洶的肌肉塊,種種疊加起來,他腦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僵住了。
“看夠了嗎?”
低沉的聲線,帶著運動後的熱乎喘息,溫存猛地回神,張了張嘴,低頭去撿箱子,再也不敢擡頭。
他躬著腰,在那裡磨磨蹭蹭,他聽到噸噸噸的聲音,應該是男人在喝水,像田邊飲牛一樣,喝個沒完。
直到安靜下來,他纔敢把箱子抱起,再擡頭時那男人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客廳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準備看電視。
溫存大鬆了口氣。
他的臥室要穿過客廳,空間並不小,隻是久無人住,所有傢俱上都落滿了灰塵。
溫存隻能先把樓道的箱子都搬進來,站在臥室門口,陷入沉思。
他開啟了家居服務軟體,發現房東許喆發給他的那家確實口碑最好,但價格並不便宜,小時工80元起步,這還是離得近的,沒加上路費。
臥室有床和電腦桌,還有衣櫃和單人沙發,以及一些空的置物箱和置物架,沒有雜物,但灰塵很厚。
這錢能省嗎?
先省一省吧,如果他自己打掃不了再找家政也不遲。
想到這裡溫存脫了外套,換上一套黑色穿舊的衣服開始行動。他早就自備了小抹布酒精和清洗劑,這也是他不想找家政的原因,隻要戴好口罩和塑膠手套,就不會碰到灰塵。
洗抹布的時候要路過客廳,男人還在那看著電視,聽聲音貌似是《亮劍》,他輕手輕腳,回想起剛進門時的尷尬場景,就不自覺加快速度,老實說他有點怕,總覺得這個室友脾氣不好,一言不合就會暴打他。
當然這隻是心裡的一種以貌取人的偷偷揣測,他絕不會說出來。
害怕灰塵,所以溫存洗抹布洗的很勤快,在臥室和衛生間來來回回,衛生間意外地比較乾淨,這讓他有點意外,他以為那個男人會把裡麵弄的很臟呢。
“咳、咳咳……”
折騰越久他越疲憊,漸漸出了一身汗,常規口罩套在他小臉上本就鬆鬆垮垮,一出汗更是不停下滑,最後直接掉下來。
一個不慎,溫存隻感覺吸進了什麼嗆人的東西,“咳咳咳,咳咳……”
天旋地轉,手裡的抹布無聲落地,他想開啟手機打120,手機也跟著掉在地上,此時他突然想到客廳還有彆的活人,艱難地走出衛生間,跪倒在去往客廳的地麵……
意識模糊起來,混亂中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撈起。
隨即有空氣從嘴裡灌進來,下顎被掰出很大幅度,嘴唇被粗糲的手指剮蹭的很痛,他急促的呼吸卻逐漸緩解,一點點,一點點回落。
意識慢慢重新清明,隻是身體還有些發軟。
後頸被捏著,有點麻,他用力眨著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
有一片陰影居高臨下地壓下來,讓他頭皮隱隱發麻。
過了好長時間,他終於能緩緩站穩,平複呼吸。
後頸被鬆開。
“謝謝,咳咳,咳,謝謝你。”
“哮喘?”
溫存搖頭,感到一陣眩暈,“粉塵過敏。”
男人目光看向他後方全是灰塵的房間,似乎對一個粉塵過敏的人要自己打掃這種愚蠢的行動感到匪夷所思。
溫存恢複了五感,皺眉,嘴裡有,“煙味……”他抿了抿嘴唇。
男人度給他的空氣,有煙味。
他看了眼男人,“對不起!我不是…”
男人扭頭就走。
溫存歎了口氣,認命地回去撿起手機找了家政。
等家政期間,溫存掏出了自己的零食禮包,巧克力,薯片,餅乾,麵包,果凍,旺仔牛奶……
他衡量了一下男人能吃的,然後拿了兩聯旺仔牛奶去客廳。
男人姿勢慵懶地坐在沙發上,剛才的小插曲對他沒有造成影響。
“給你的,謝謝你幫我。”
溫存有些緊張,他其實沒那麼嚴重的社恐,隻是沒交際過這種型別的人。
“謝過了。”男人語氣冷淡。
“那是口頭的。”
“我不喝這東西。”
溫存默默拿來其他的零食,直接張開袋子,“你可以自己挑。”
“也不吃這些。”
可是溫存卻不想欠他的,“那你要什麼,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男人眼裡閃過不耐煩,目光看向他,氣勢壓過來,像是狩獵中的鷹隼,凶狠又惡劣。
“不想口頭,就肉償吧。”
什麼?
溫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驀地在腦海裡閃過那個巨物,頓時呼吸急促起來,高聲道:“不行!”
男人哼了聲,上下打量他竹竿一樣的小身板和那簡直一隻手掌就能掐斷的腰,“不行就滾蛋。”
溫存滾了,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逃進臥室,反鎖門,心跳加速。
他不想去客廳了!
他的零食!
溫存歎了口氣。
怎麼會這樣。
他還以為是個很好相處的室友呢,再不濟,完全不搭理他也可以啊。
可是如果真的完全不搭理他,那剛才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就很難預料了。
好在家政阿姨很快就來了,打斷了他亂七八糟的思緒。
阿姨手腳麻利,他站在對著門的方向,看著阿姨拿出比他齊全多了的裝備開始收拾床。
阿姨很健談,問他是不是b大的學生,他說是大一新生,剛讀完上學期。
“b大可是名牌大學,嘖嘖嘖。”阿姨滿嘴羨慕:“當初我兒子要是能再努努力,也有機會上b大,唉,他高三開始就不務正業了,怎麼說都不聽!”
“哎,小夥兒,客廳那個是你哥?”
溫存搖頭:“是我的合租室友。”
“哎呀。”阿姨說:“我經常來這個小區做工,你這個室友看起來不像好人啊。”
“……啊?”
“我之前接小區裡檯球廳的活兒看見過他,這男的經常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看起來就不像好人,長得帥有啥用,一臉凶相,你可要保護好自……”
溫存驀地睜大眼睛。
阿姨半天不見溫存有動靜,順著回頭,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
男人手裡提著零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看到溫存看向他,把零食袋子隨意扔在地上,轉身走了。
阿姨嚇得猛拍胸脯,“他不會都聽到了吧!老天爺,他不會報複我吧!”
溫存沒說話,他不喜歡背地裡嚼舌根,哪怕男人剛才對他說過那種話。
但他莫名地想,以男人那種懶散的樣子,估計根本不會在意這些說辭。
阿姨乾活很利索,一個小時把臥室處理的纖塵不染,積灰不複存在,臨走時還從他要好評。
可最後溫存隻給了一個四星。
不管怎麼樣,以貌取人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