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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煙與奶糖 59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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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爭論

溫存:你已經道過歉了。

就讓那件事過去吧,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溫存不是好事的人,他不會覺得見到樓複新這樣的一麵就沾沾自喜,更不會妄圖以此來要挾對方。非要說的話,他隻是會稍微質疑一下,有這種病的人,真的能當大學教授嗎?

樓複新:那時的道歉很蒼白,我覺得不夠。

溫存:你以前認識我嗎,樓教授。

樓複新:不認識。

溫存:我也覺得我不會那麼有名。

樓複新: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聊聊。

溫存:聊什麼?

樓複新:不知道,不過我想對你說實話會更好——我隻是想見你。

樓複新:我知道這很唐突,你能來我的辦公室嗎?我保證不會傷害你,我有按時吃藥,沒有發病。

溫存:下午不是有課?課堂上也能見到我

樓複新:謝謝你上次沒有報警,溫存,我欠你一個人情。不過我知道,你可能不在意這個。我隻是想……我想見你,我沒有惡意和多餘的企圖,我隻是想和你聊聊

樓複新:我可能很難表達清楚我現在的感受,我的心情很複雜,我不知如何理清。也許……我很悲觀,真的十分抱歉。雖然我們甚至稱不上相熟,我甚至曾傷害過你,但……我真的很想找個人聊聊,我找不到彆人,我隻能祈求你的同情。

樓複新:我知道,我的心理很不健康,很不正常……但是我保證,我不會傷害你,溫存,起碼今天不會,我還要去講課,溫存,你來找我吧,好嗎?

溫存:現在嗎。

樓複新:是的,我在這裡等你,如果你能來就真的太好了,溫存,我很感激你。無論如何,我真的……很想見你

溫存換好衣服,把置物架上那把左瞰臨給他準備的□□揣進褲子口袋,帶上手機和鑰匙出了門。

大二的心理學課程已經開始接觸簡單的診斷案例,老師也會帶著他們認識心理實踐活動中可能會遇到的課題流程或者輔助儀器,除此之外,溫存並沒有接觸過真實的精神疾病患者的案例。

他深以為樓複新有某種精神疾病,這毋庸置疑,是他親眼所見,但他卻不知道具體是哪種疾病。

在他看來,樓複新更像是一個受過某種刺激的人,也許他原本並不這樣,也許這就是他一直隱藏的人格,被刺激之後終於爆發,像是海浪過後被迫顯露出來的沙灘,開始一覽無餘。

一個充滿了神秘與危險的病人,一個選修課的年輕帥氣的大學教授,他到底藏匿著怎樣的秘密?

溫存並不是好奇心強的人,他也一直不斷在提醒自己,不要去做節外生枝的事情,那隻會給他平靜安全的生活帶來病變。

但他還是準備赴約了,因為他承認,自己無法拒絕樓複新這樣的懇求,這樣稀奇古怪的,堪稱語無倫次的請求。

他到了,還是這間辦公室,他敲門。

門開啟,樓複新站在門口,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個很平靜的笑容。

溫存走進去,他把門關上,反鎖,溫存微微挑起眉。

樓複新走回辦公桌,從抽屜裡拿出一副手銬,把自己一隻手銬在了椅子腿上,把鑰匙朝溫存扔了過來。

溫存下意識接住,聽他說:“可以放心了,我帶著椅子肯定打不過你。”

溫存有些意外,他拿著鑰匙,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你身手為什麼那麼好?”

“你也不賴。”樓複新說:“我從小學格鬥,但我感覺得到,你是不是有高人指點?”

溫存點頭:“我男朋友。”

樓複新對他有男朋友也並沒有任何意外,誇讚道:“很厲害。”

“但還是打不過你。”

“我畢竟從小學。”樓複新說:“我準備了兩個杯子,你想喝水嗎?需要你自己倒了。”

“不喝。”

溫存想看看他的手銬,但是被擋住了。

“你能來我真的好高興。”樓複新臉上帶著放鬆的笑容,“我以為你會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

“那我們能做朋友嗎?”

溫存不解地看著他:“你缺朋友嗎?”

樓複新笑出了聲,“我沒有朋友啊。”

“是你自己不需要麼。”溫存說:“否則你應該不會缺朋友。”

樓複新看著他,眼裡是一種天真又純粹的疑惑:“朋友有什麼用呢?”

溫存想起了井雨和劉凱樂,說:“不用太多,但還是要有的。”

“如果你的朋友都去了另一個世界,我指的不是死亡,是真正的另一個世界,你會和他們一起去嗎?”

溫存換了一個放鬆的坐姿,說:“不會。”

“如果你的愛人也去了那個世界呢?”

溫存笑了,“我會去。”

“如果你沒有愛人,你的朋友去了另一個世界,你會去嗎?”

“如果沒有愛人,如果有另一個世界,我會主動去那裡,和我的朋友無關。”

“這麼說,你完全追隨你的愛人。但在朋友麵前,你又是獨立的個體。”

“可以這麼說。”

“你為何要如此重視愛情?”樓複新:“你明明清楚,我們不可能依附任何人,我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要依靠自己一個人度過。”

“我當然知道這些,我隻是在能夠依靠的時候去依靠。”溫存聲音平靜:“當我發現不能依靠的時候,我會繼續一個人走。”

“溫存,給我的感覺,你似乎不重視親情。”

“是的,由於家庭的緣故,我的親情意識很淡薄。”

“我還有個問題。”他看著溫存,又把目光移開,看向桌上那關著的膝上型電腦,“你會把欠缺的親情,轉移到他者的身上嗎?”

溫存微微眯起眼。

從沒有任何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曾想過。

他覺得沒有必要,原本親情就是他一直刻意迴避的課題,他曾一度認為自己並不需要親情——即便他需要,他的家庭也沒給他提供。

親情對他而言,可能終其一生都會是一樣令他不開心的東西,這並不能以他的意誌為轉移。

所以他逃避,拋諸腦後,在日複一日的刻意遺忘之中習慣遺忘,直到他遇到他的愛情,能夠讓他完全寄托自己的個體物件。

但是他從未把左瞰臨和提供精子的那個男人聯係到一起,那是對左瞰臨極大的侮辱。

溫存垂著眼簾,“親緣關係從不是一個人的必需品,它隻是具有普遍性,而不是必然性,這你應該清楚的,樓教授。”

“我也不認為我會讓我的愛人代償我所欠缺的親情,欠缺不等同於需要,我從不需要親情。”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變得冷硬起來,像是架上了代表武裝的防衛機製。

他不僅反感話題,甚至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用他不需要的親情來質問他,是對他的羞辱和壓迫。

“對不起,我們不聊這個話題了。”樓複新說。

樓複新低著頭,聲音很輕,道歉時並沒有看向溫存,似乎道歉隻是為了維持人設而進行的義務,而在想的另有其事。

“你在想什麼?”

溫存站起來,走過去,在樓複新辦公桌對麵坐下來,近距離看著他。

他其實想在這次談話裡扳回一城,也想嘗試找到樓複新不感興趣的話題,卻驚訝地發現,有關親情這個話題,似乎樓複新也並未在其中獲得任何的愉悅。

他緊抿嘴唇,眼裡漏不進一絲的光,看上去要比溫存還痛苦。

他的雙眼裡一片漆黑,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他的瞳孔顏色不可能發生變化,但就是給人一種沒有任何光亮的感覺。

漆黑,荒蕪,像是被焚燒過的草地,隻剩下灰燼與狼藉。

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痛苦到他的呼吸像是被無形的機器束縛住,像是不斷被抽到隻剩真空。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猛地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了,看向溫存,忽然說道:“你如何看待芥川龍之介自殺?”

因為是比較文學的老師,突然聊到外國作家也並不突兀,但溫存對這個人的瞭解僅限於看過他的《羅生門》,他斟酌道:“他是一個敏感多情的人,自殺可能是出於對這個世界的厭倦,想要離開。”

“那你讚成他在《河童》裡的看法嗎?”

主人公誤入了一個屬於河童的世界,河童世界擁有完整的發展體係,每一隻河童在即將出生之前,醫生都會趴在其母的子宮口詢問他:“你是否想要出生?”

如果河童對這個世界不感興趣,就會拒絕,隨後,醫生就會把河童送回去,母親的肚子也會像放了氣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下去。

河童可以自由選擇自己要不要出生,人類世界的嬰兒不能。可能無數人都想過,如果自己能選擇出生,那他壓根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每個來到這個世上的人,都起碼經曆過一次的身不由己。

“可是嬰兒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樣的。”溫存說:“會有人寧願賭一把,哪怕以後反悔了,也不會去怪罪父母了,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誰又怪罪父母了呢。”樓複新的聲音很輕,好半晌,他看著溫存,忽然說道:“溫存,我並不讚成你把愛情看的太重。”

溫存看著他。

“你知道,那種感情比親情還不靠譜。”

“我不讚同。”溫存說:“這在我身上並不適用。”

“所以你不認為,在愛情裡迷失的人是愚蠢的。”

“那又能怎麼樣呢。”溫存麵色平靜:“如果我能做好迎接一切的準備,我就會傾注我的全部。”

樓複新忽然笑起來:“你也承認自己在迷失?”

溫存皺起眉,一種不太好的情緒在他心裡升了起來。

他仔細盯著樓複新,對方直直地看著他,眼裡是一種篤定他是個輸家的那種令人不快的神色。這讓溫存想起了自己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擔憂。

“你能做到謹慎對待一切感情嗎?不敢投入,不敢付出,你對一切都有所保留,一個膽小如鼠、害怕受傷的人,就永遠都不會受傷嗎?”

溫存身體前傾,“世上存在能阻擋一切的避風港嗎?哪怕是自以為無堅不摧的心靈?”

他說完,眼見著樓複新麵色忽然就沉了下來,那枚手銬響了一下,溫存忽然就脊背發涼,他意識到樓複新剛才那一瞬間是想掙脫手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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