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與奶糖 60我想分手
60我想分手
隨後,他聽到樓複新冷冷道:“你把愛情當成全部,不過是因為你沒有親情。溫存,你沒有經曆過正常的父愛,為什麼還在否認代償?你把你男友當成了什麼,你真的問過自己嗎?還是你一直在逃避?”
溫存回頭看了眼鎖著的門,接著,他起身走向樓複新,在他麵前停下,隨後,擡起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襯衫釦子。
“你乾什麼?”樓複新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臉上泛起紅色,彆開眼。
“看著我。”溫存:“你會讓自己的父親這樣對你嗎?”
“樓複新,你是不是有戀父情結?你為何痛苦?你父親出事了嗎?”
“住口!”樓複新猛地打斷他,看向他那布滿痕跡的身體,又暴躁地連帶著椅子向後退,一直退到緊貼牆角,像是在躲避什麼怪獸似得,嘴裡幾近咆哮:“出去!出去!”
“彆喊,彆把人招來。”溫存一步步靠近他,最後撐著手,把他堵在那,“看清楚了嗎?”
樓複新閉著眼,聲音沙啞,“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樓複新伸手捂住臉,“溫存,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可以離開嗎?”
“不是求著我來的嗎?現在怎麼又趕我走?”溫存俯身湊近他:“一會兒上課不是還能看見我?嗯?”
樓複新把手拿開,睜開眼看著他,“你要我怎麼樣啊,我快堅持不下去了,你還不離開嗎?”
他忽然就伸出手,想要去觸碰溫存的手,被後者躲開。
樓複新把手垂下去,“你出去吧,溫存,我懇求你。”
他很輕地說:“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抱你了。”
溫存係上了釦子,把鑰匙放在桌上,輕聲道:“誰都不能活在過去。”
“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未來,不管怎樣,我很榮幸能成為你的朋友。”
他目光奇異地看著垂著頭的樓複新,“希望我們會是朋友。”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
樓複新看向他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解開手銬,撲過去把人撈回來,抱住他,懲罰他,把他據為己有,把那些痕跡覆蓋掉。
他並不喜歡溫存,對他沒有常規意義的喜歡和心動,他就隻是想用暴力去宣泄,他清楚。他也知道,這些念頭他隻需要幾秒鐘就可以做到。
但他一動未動,直到溫存走出去。
他忽然又想,說不定我們真的可以成為朋友呢?但那應該很困難吧,因為他們兩個人很難去開誠布公,每個人都有自己防備的理由和方法。
左瞰臨,你怎麼什麼都有呢?你憑什麼如此幸運呢?難道上帝創造出這麼多人,就隻是為了滿足他偏愛的那幾個人的一生擁有足夠的觀眾嗎?
他開啟中間的抽屜,裡麵工整擺放著聖經和十字架。他曾經有過放棄信仰的念頭,現在他不知道,上帝不幫他,是不是相信他能夠度過這些難關。
他用一個抽屜裝滿了藥,用相鄰的抽屜裝著自己的信仰。
溫存挑了個最後的位置,他其實想逃了這節課,但因為四點要等左瞰臨,所以還是過來了。
他安靜地倚著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辦公室的場景,覺得那不亞於經曆了一場劫難。
那自己又能怎麼樣呢?溫存想,他是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這些男人,和他們扯上關係,在他如此狹窄的社交圈子裡,他有什麼資格可以認識到這些優秀又病態的人,或者說連他自己都有病。
他趴在那,有人遞過來一個手機,上麵用備忘錄寫著搭訕的話,溫存沒看,擺了擺手。那人識趣地拿開。
他的微信裡其實一直很熱鬨,導致他有那麼幾天都在新增免打擾,每一個因許久不聯係導致遺漏的人,他都要加入到免打擾裡。但還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想加他的好友,訊息是“某某推薦”“從某某認識的你”……這些人加他,無一不是想要詢問自己男朋友的資訊。
要是知道那次同學聚會能帶來這麼多麻煩,他就不去了。
溫存看著牆壁,緩緩打了個哈欠,人生啊,他總是感慨人生,然而他又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麼是人生呢?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未來會是什麼樣?還會有多少痛苦等著自己?會有意外嗎?突如其來的疾病,天災人禍,他還會失去什麼?左瞰臨會離開嗎?他的朋友無需他擔心,那他自己呢?他會去哪?在哪生活?還會和左瞰臨一起嗎?樓複新呢?為什麼自己會想起他?那也是個可憐人啊,他經曆過什麼傷痛呢?如果人逃不過傷痛,又該如何釋懷呢?
樓複新走進來,看上去神色如常,因為溫存位置靠後,並不能看清更多他表情的細節。
他講課依舊不徐不疾,娓娓道來,帶著充滿了豐厚學識的從容與自信。而且溫存發現他在講述一本外國文學時,幾乎從不會夾帶私貨,總是能從很客觀的角度,就算想表達自己的看法,也會強調這是他私人的觀點。
比如他說他很喜歡羅佳的性格,《罪與罰》裡有一句話這樣形容羅佳:虛榮心,傲慢,自信心和不信神。
他說:“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而在他贖清罪過之前,他無暇考慮加諸在他身上或者他需要承擔的任何感情。”
“所以羅佳難以兼顧自己的罪孽與親情友情,這反而會讓他陷入更多的痛苦與負累。”
溫存依然趴在桌子上,但神色專注,很認真地看著他。
他發現樓複新講課時,眼裡會有很多光彩,他會沉浸在一個極為純粹的世界裡,這裡沒有陰暗與痛苦,是乾淨簡單的。
也許他把講課當成了一種和外界溝通的方式,溫存想,這是他沒發現的,他開始還以為樓複新隻是出於應付,應付賴以謀生的工作,所以他不和學生交流互動,不想聽學生的想法,在選修課上儘可能讓自己輕鬆。
但現在溫存覺得,樓複新是喜歡表達的,隻是他並不在乎物件是誰,也許他不想去期待任何回應。
他像在一個空曠的房子裡一個人講話,哪怕四麵八方都隻有他的迴音,他也無所謂,他就隻是想表達而已。
然而溫存覺得這一點簡直更奇怪了。樓複新是很想進入另一個世界嗎?
當時在辦公室,他想對自己做什麼?
溫存想自己可能不會知道答案了,他已經在這個人身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下課鈴聲響起,人群陸續走出去,很快就在門口傳來騷動。
樓複新也朝著門口看過去,微微眯起眼,伸手擡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
溫存起身快步走出去,左瞰臨就站在門口,走廊擠滿了人,但在男人的周圍形成了一圈空地。
溫存湊到左瞰臨身邊,左瞰臨微微擡起手,搭在溫存肩膀上,這是個很含糊的姿勢,可以做出各種解讀,或兄弟或朋友。
溫存擡頭看他,大大方方叫了聲親愛的。
一瞬間,周圍叫好聲連成一片,掌聲口哨聲起鬨聲嬉鬨聲,人們大喊大叫,喊著“般配”“百年好合”“哦哦哦!”
這裡的人未必每個都認識溫存,但湊到了一起,起鬨每個人都有一份。
左瞰臨看他如此大大方方,就把放在他肩頭的手滑到他腰的位置。
人們還在起鬨,“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溫存覺得又吵又不太好意思,拉著左瞰臨快步往外走。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正對上走出來的樓複新的目光。
那目光很平靜,甚至和周圍其他人一樣,臉上有笑意,然而溫存卻皺了皺眉,加快了步伐。
“老公!”
“嗯?”左瞰臨牽著他的手,“怎麼了?”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呀?”
“沒,算好了時間。”
“我們這節瞭解了很多外國文學哎,你喜歡讀書嗎?”
“一般,沒太多時間。”
“人不讀書如何思考呢?”
左瞰臨:“說得對。”
“我在提問,我不是在表達觀點!”
“除了書籍,還有教育、社交。”左瞰臨想了想,又說:“犯錯和自省。”
“如果你不在基地,你會成為一個熱愛讀書的人嗎?”
“不清楚。”左瞰臨說:“我在基地出生,沒假設過沒有基地的生活。”
“如果你不在基地,你會是什麼樣呢?左瞰臨,你會做什麼職業,我們會相遇嗎?世界這麼大,我們相遇很難吧?”
左瞰臨伸手擡了擡他的下巴,“如果你要假設另一種人生,就會有無數種可能。”
“左瞰臨,我隻要有你的可能。”
他忽然就停住腳,站在學校內部的林間小路上,張開自己的雙臂,大聲喊道:“左瞰臨!我隻要有你的可能!”
他又說:“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就隻能跳下去咯!”
他伸手指著眼前幾米開外的校湖。
“我不會不要你。”左瞰臨乾脆彎身把他背起來,握著他兩條腿彎,“跳下去也救得上來。”
“我要下地獄。”
“那也拉得上來。”左瞰臨:“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左瞰臨,如果我哪天不喜歡你了,你會怎麼樣?”
他輕輕揉捏男人的耳朵。
“那是你的事,溫存。”左瞰臨說:“我不會要你怎麼樣,我隻會做我認為正確的事。”
“所以是什麼事?”
“沒發生的事,我不假設。”
他背著少年,步履矯健,很快就走出了學校,比溫存自己走要快上一倍。
“可是我感覺,我真的不喜歡你了呀。”在出了校門時,他忽然開口,“要不我們就分手吧,左瞰臨,我覺得我可以去嘗試認識其他人,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不是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這麼好的人,我隻是覺得,去認識其他人,也不是不行。”
“可以嗎?左瞰臨,我想分手,你會尊重我的想法嗎?我想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