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之鱗 第49章 去吧
骸骨魔龍嶙峋的脊背上，卡拉斯靜坐如冰雕。虛空亂流被骨翼切割，發出嗚咽。他體表裂痕中暗金陰影流轉，帶來骨髓深處的麻痹。胸口混沌結晶如第三顆心臟沉甸甸搏動，延伸出無形絲線操控著這龐大骨傀前行。
力量在握，卻冰冷徹骨。
他看向側後方艱難跟隨的暗爪。左翼與軀乾連線處的巨大傷口暴露在外，深可見骨，邊緣鱗片血肉被侵蝕得發黑發脆。但翻湧的不再是汙濁的同化性暗金，而是相對“純粹”的暗紅汙染和自身滲出的、帶星輝的粘稠血液。傷口深處，幾縷新生的幽綠星塵之力如風中殘燭頑強搏動，抵禦著殘留汙染的蠶食。
劇痛依舊通過靈魂連結傳來，每一次右翼扇動都伴隨暗爪壓抑的嘶鳴和身軀顫抖。
更讓卡拉斯心神不寧的，是暗爪的意念。
那濃重的敬畏與疏離，在星塵共鳴後被撕開一道口子，卻未消散，化為一種複雜的茫然。它無法理解也無法定位他——他剛用恐懼的力量鎮壓魔龍，卻又用奇跡般的共鳴將它拉回。他究竟是混沌主宰，還是礦坑騎士？
兩種形象在它意識中衝突，讓它無所適從。幽綠龍睛望來時充滿困惑、疲憊，和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性依賴。它在等待一個明確訊號，一個能穿透混沌的、屬於“卡拉斯”本身的證明。
卡拉斯“聽”到這份茫然和試探。星輝之軀冰冷的意誌核心深處，那點冰封的焦灼再次翻湧。
證明？如何證明？除了冰冷命令和烙印，他還能給予什麼？這具軀殼連一絲溫度的觸碰都無法傳遞。
魔龍靠近一片相對密集的星塵碎屑帶。碎片大小不一，如凍僵的螢火蟲漂浮旋轉，散發微弱幽綠光芒。其中較大者內部液態星光雖黯淡，卻頑強抵抗虛空死寂。
就在這時——
卡拉斯胸口混沌結晶極其微弱地一震！並非攻擊欲，而是近乎本能的、帶著冰冷貪婪的饑渴！它被碎屑帶中微弱能量吸引，如嗅到血腥的鯊魚。
幾乎同時，後方暗爪巨大身軀猛地一顫！左翼傷口深處那幾縷新生脆弱的幽綠星塵之力，如被投入石子般蕩漾起強烈共鳴漣漪！它龍睛猛轉向碎屑帶，意念充滿痛苦、渴望，和一絲被共鳴喚起的、源自本能的虛弱！
它需要能量！純淨星塵能量滋養新生淨化力，對抗殘留汙染！這片碎屑帶是它此刻唯一希望！
然而它不敢動。魔龍背上那冰冷存在沒有指令。它巨大龍睛帶著渴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望向卡拉斯。
卡拉斯瞬間明白。這是機會！一個證明的機會！不是用冰冷命令，而是用引導和守護。
“去吧。”一個冰冷意念，並非敕令，更像簡單許可，透過靈魂連結傳遞。
暗爪身軀明顯一僵，龍睛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許可？不是命令？它頭顱微動，似在確認真偽。
卡拉斯不再言語，隻將冰冷視線落在它左翼猙獰傷口上，不再移開。
暗爪猶豫片刻。求生本能和對能量的渴望最終壓過茫然與畏懼。它右翼扇動，帶動傷痕累累身軀，小心靠近星塵碎屑帶。龍睛依舊警惕留意魔龍背上身影，動作帶著試探的謹慎。
它靠近一塊房屋大小、散發相對濃鬱星塵氣息的礦岩碎片。巨大頭顱低下，布滿暗金紋路的鼻翼微翕，感受那純淨能量脈動。左翼傷口深處，新生幽綠星塵之力搏動得更加急切。
它張開巨口，並非噴吐龍息，而是試圖引動體內星塵之力牽引吸收碎片能量。然而——
就在引動力量的刹那，左翼傷口深處殘留暗紅汙染能量如驚醒的毒蛇瞬間暴起！汙濁暗紅絲線順脈絡蔓延，瘋狂汙染乾擾它引動的星塵之力！礦岩碎片內部純淨星塵能量受汙染氣息刺激，本能爆發出強烈排斥！混亂能量衝突在碎片表麵爆發！
暗爪發出一聲痛楚悶哼，巨大頭顱猛然後仰！引動力量被強行打斷，傷口劇痛驟然加劇！它龍睛閃過一絲絕望。
不行！它自身汙染太重，無法安全引動純淨星塵！強行吸收隻會引發更劇烈衝突，甚至引爆碎片！
就在它痛苦茫然僵立時——
一股冰冷、凝練、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意誌，如無形巨手猛地籠罩那塊躁動礦岩碎片！
是卡拉斯！
他胸口混沌結晶緩緩搏動，散發冰冷氣息。他沒有直接命令暗爪，而是將意誌投射在星塵碎片上。
結晶冰冷意誌如最精密刻刀，瞬間切入碎片內部混亂的能量衝突中！並非吞噬！而是梳理！鎮壓！
冰冷力量粗暴撕裂碎片內部因汙染刺激而暴走的能量亂流！將純淨星塵能量強行從混亂排斥漩渦中剝離！同時，結晶意誌如無形屏障，暫時隔絕碎片對暗爪身上汙染氣息的強烈排斥！
礦岩碎片表麵能量衝突瞬間平息！內部純淨星塵能量被強行梳理凝聚，如被馴服的溪流，呈現溫順而穩定的脈動。
“引動它。”卡拉斯意念再次傳來，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引導意味。
暗爪龍睛猛地睜大！它能清晰感受碎片變化！那股純淨星塵能量不再狂暴排斥，變得溫順而可觸及！
它不再猶豫，巨大頭顱再次靠近碎片，小心引動體內殘存星塵之力。這一次，不再試圖強行吸收，而是如同礦坑深處卡拉斯引導它時那樣，去傾聽、去感受碎片內部那被梳理後的、穩定的能量頻率。
共鳴，再次建立！
沒有劇烈衝突！純淨溫順的星塵能量如涓涓細流，順暗爪引導緩緩流入它巨大身軀！這股能量並未直接衝擊傷口，而是如最溫和的春雨，優先滋潤它近乎枯竭的脈絡，補充巨大消耗！
一聲帶著難以置信的、近乎嗚咽的低鳴從暗爪喉中溢位。純淨能量帶來的溫暖滋養感，如久旱逢甘霖，瞬間驅散部分被混沌力量浸染的冰冷和劇痛！
傷口深處，那幾縷新生幽綠星塵之力在這股能量滋養下，光芒肉眼可見地變得明亮穩定！雖無法立刻驅除深層汙染，卻如注入強心劑，讓搏動更加有力！
暗爪貪婪汲取著，身軀因舒適微微放鬆，左翼劇痛似乎都暫時減輕。它幽綠龍睛下意識抬起，再次望向魔龍脊背上身影。
卡拉斯依舊盤坐，冰冷視線落在它身上。但這一次，暗爪似乎“看”到更多。它“聽”到了！在那冰冷混沌結晶意誌之下，在那強行梳理碎片的力量之中，隱藏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引導意誌！
那意誌，與礦坑深處喚醒星塵之心時如出一轍！是卡拉斯本身的意誌！它未被混沌徹底吞噬！
這發現如驚雷，在暗爪茫然意識中炸開！
敬畏依舊存在，是麵對強大力量的生物本能。但先前厚重疏離的堅冰，卻在“聽”到那絲熟悉意誌的瞬間，轟然崩裂出巨大縫隙！冰冷混沌外殼之下，那個引導它、守護它的騎士…還在！
暗爪龍睛中，茫然被混合震動、釋然和微弱喜悅的情緒取代。它不再僅因許可和力量而服從，更為那絲穿透混沌冰殼的、熟悉的意誌羈絆！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塊被汲取能量的星塵碎片，在純淨能量被大量吸收後，內部結構變得極不穩定！一道細微裂痕無聲在碎片表麵蔓延！緊接著——
沉悶爆鳴！星塵碎片猛地炸裂！並非毀滅性爆炸，而是一股失控的、狂暴的星塵能量亂流，如掙脫堤壩的洪水，朝最近暗爪狠狠衝去！
暗爪正沉浸汲取能量的舒適和對熟悉意誌的震動中，根本來不及反應！狂暴能量亂流瞬間及體！
千鈞一發！
一股冰冷、迅捷、帶著絕對守護意誌的力量，如無形屏障瞬間在暗爪身前凝聚！是卡拉斯！
他一直在注視！在碎片爆炸瞬間，他胸口混沌結晶爆發出冰冷光芒，掌控魔龍的意誌絲線瞬間收回，凝聚成堅硬秩序壁壘擋在暗爪身前！
狂暴星塵亂流狠狠撞在冰冷秩序壁壘上！壁壘劇烈震顫明滅！卡拉斯盤坐身軀微微一晃，星輝之軀裂痕處暗金光芒劇烈波動！強行調動結晶力量防禦，對他虛弱靈魂同樣是負擔！
亂流被擋住潰散。
暗爪毫發無傷。它巨大龍睛死死盯著身前緩緩消散的冰冷壁壘，再猛轉向魔龍脊背上的卡拉斯。
靈魂連結中，清晰傳來卡拉斯靈魂深處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那是強行調動力量防禦帶來的、靈魂層麵的疲憊。
這絲疲憊，如最後一擊，徹底粉碎暗爪心中殘存隔閡。
守護。是守護！
冰冷外殼，混沌力量，都無法掩蓋這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本能！
暗爪發出一聲低沉、帶著複雜情緒的輕鳴。它不再猶豫，巨大身軀扇動右翼，拖著傷痕累累左翼，主動朝魔龍背脊靠近。不再小心保持距離，而是帶著劫後餘生般的、近乎笨拙的靠近。
它巨大頭顱微低，幽綠龍睛望向卡拉斯，傳遞來的意念，敬畏依舊，但更多是被守護後的安心和驅散茫然的、重新建立的信任。
卡拉斯冰冷視線迎上那雙巨大龍睛。星輝之軀沒有表情，胸口結晶依舊冰冷搏動。但在那冰冷核心深處，那道被暗爪“聽”到的、熟悉的引導意誌，似乎微不可察地清晰穩定了一瞬。
骸骨魔龍巨大骨翼繼續扇動，載著沉默的一人一龍，朝混沌深處那微弱坐標前行。
虛空中，冰冷混沌氣息下，一縷重新點亮的星塵羈絆，在傷痕累累的軀體與冰冷外殼之間，無聲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