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檸薛祈縐 第1章
薛祈縐失明那天,他的女友、我的姐姐跑了。
我冒充姐姐留了下來,不離不棄地照顧了薛祈縐整整三年。
可就在薛祈縐恢複光明那天,姐姐又回來了。
……
“清憐,我終於能看見你了。”
病房裡,醫生幫薛祈縐拆開了眼前的紗布。
在適應了光線後,他激動地抱住了麵前的謝清憐,像失而複得了珍寶。
“這些年……辛苦你了。”
謝清憐回抱住他:“說什麼呢,我們說好要白頭偕老的,說不定以後要你照顧我的地方更多呢。”
“嗯,以後換我來照顧你。”
薛祈縐聲音微啞,更緊地抱住她。
這一副畫麵看得其他人無不動容。
唯有我站在病房外怔怔地看著這一幕,攥緊想要衝進去說出真相的**。
我想告訴薛祈縐,他失明的這三年來,一直是我在照顧他。
是我冒充了姐姐謝清憐,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我一直在等著他恢複光明的這天,等著向他坦白,等著向他道歉,等著……袒露心意。
可我爸卻死死拽住了我。
“你乾什麼?你沒看見祈縐看見你姐多高興嗎?你還進去打擾他們乾什麼?”
我媽也擋在了我的麵前,看似苦口婆心地勸。
“晚檸啊,媽知道你喜歡祈縐,但祈縐喜歡是你姐啊,你忍心拆散他們嗎?而且,你覺得如果祈縐恢複光明後看見的人是你,他會有這麼開心嗎?”
“你已經用你姐姐的身份騙了他三年,就不應該再騙下去了。”
“原本祈縐的女朋友也是你姐,現在就把這個位置還給你姐姐吧。”
我陡然失去所有力氣,背靠在冰冷的牆麵上。
滾燙的眼淚衝出眼眶,一顆顆往下落。
雖然不想承認,但沒人比我更清楚,薛祈縐有多愛謝清憐。
他當初就是為了給謝清憐買蛋糕在路上出了車禍,才會失明的。
可謝清憐卻在薛祈縐確認失明後,直接拋下了他,遠走美國。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在病房外,謝清憐說:“他變成了一個瞎子,就是一個廢人,誰要和一個廢人在一起?”
“等他醒了,你就告訴他我和他分手了,讓他以後都彆來糾纏我。”
她把我丟在病房裡,讓我替她提分手。
而我看著病床上的薛祈縐從昔日風光的貴公子,一夕之間瘦骨嶙峋,消沉頹廢,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心痛不已。
我喜歡薛祈縐的時間比謝清憐要更早。
從十七歲第一麵見到他,我的心就沉淪了。
可在我想告白的那天,謝清憐先對薛祈縐告了白。
兩人成了學校的佳偶傳說,我隻能緘默其口,將喜歡埋在心底。
這些年,看著喜歡的人和自己姐姐在一起,沒人比我更痛苦。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我唯一可以留在薛祈縐身邊的機會。
所以當薛祈縐醒來喊謝清憐的名字時,我鬼使神差、無法拒絕地握住了他的手,裝作是謝清憐應了他。
後來三年,我就這樣以姐姐的身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我不是沒想過說出真相,可每次的時機都剛好差了那麼一點點……
終於,他恢複了光明。
可他第一個看見的人不是我。
我的那些愛意,我那些無聲的陪伴,都無法再說出口。
我攥緊了手,摩挲著手心裡那塊為薛祈縐學做飯時燙傷留下的疤。
心,徹底沉入深海。
“你一生還長,總能找到自己的良配,還是不要再掛念薛祈縐了。”
我媽心虛地不敢看我的眼睛,吞吞吐吐道。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他真相的。”我啞聲開口,說完,轉身離開。
等走到一樓大廳,我纔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提著給薛祈縐買的冰糖燉雪梨。
就是因為他說想吃,我才暫時離開了醫院,給了謝清憐可乘之機。
我走到垃圾桶旁,可怎麼也狠不下心丟掉。
最後我又回到了薛祈縐的病房。
謝清憐和我爸媽不知道去了哪兒,都不在。
我抿緊唇,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將餐盒放在桌上,然後最後留戀地看了薛祈縐一眼。
今天過後,我們又要回到以前的關係了。
姐姐的男朋友,和女朋友的妹妹。
果然偷來的東西不長久,就連時光與愛也是。
我擦去眼角的淚,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薛祈縐卻忽然抬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清憐,你回來了?”
我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停止。
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隻能眼睜睜看著薛祈縐緩緩睜開眼,在看見我的那一瞬皺起眉。
“晚檸?你怎麼會在這?”
薛祈縐皺著眉鬆開了手。
奇怪,他剛才明明聞到了這三年來自己最熟悉不過的味道。
怎麼一睜眼,站在麵前的人卻不是謝清憐?
我不知道薛祈縐在想什麼,隻在這一刻緊張地提起了心臟。
“我……”
“晚檸,原來你在這啊。”
我的話還沒出口,姐姐謝清憐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
我頓時像是被潑了冷水,大腦清醒過來。
謝清憐看了一眼桌上的餐盒,便拿起來開啟蓋子,舀了一勺甜湯送到薛祈縐的嘴邊。
“你剛剛不是還問我冰糖燉雪梨哪兒去了嗎?我接到醫生電話聽說你能看見了,就急忙趕了回來。正好晚檸今天從國外回來,我就讓她去幫我買了。”
“來,還熱著呢,我餵你。”
薛祈縐眼裡的溫柔就快要溢位來:“嗯。”
謝清憐的反應速度讓我驚訝。
而還不等我從震驚中緩過神,眼前的這一幕就像把鋒利的刀子,插進了我的心臟。
薛祈縐卻轉過頭看向我:“晚檸既然回來了,就多待兩天。”
我眼睫顫了顫,心口的傷口更深了些。
他本是我的愛人。
他那溫柔的笑容,本該對我綻放。
可我此刻隻能吞下所有苦澀,說出一句:“謝謝姐夫……”
謝清憐也笑著看向了我:“是啊,晚檸,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多待兩天吧。你還沒地方住吧?不如這段時間就住到我和祈縐的家裡。”
我狠狠一怔,不解且震驚地看了過去。
謝清憐在薛祈縐看不見的角度,用眼神威脅我了一眼。
我隻好先順著她的意,答應了下來。
等她送我走出病房,走到確保薛祈縐聽不見的距離,她才停下來抱胸看向我。
“我讓你回去住,不是給你機會勾引薛祈縐的,你把這三年來你和他相處的細節都記下來告訴我,以免我出什麼紕漏。”
“我隻給你半個月時間,你乖乖配合,我不會虧待你。要是你多事……”
“你也看到了祈縐有多喜歡我,他才剛恢複,你也不希望他因為情緒波動舊傷複發吧?”
謝清憐精準地拿捏住了我的軟肋。
我再不甘,也捨不得拿薛祈縐的光明去冒險,告訴他真相。
而薛祈縐看向謝清憐時的眼神,更是讓我失去了所有開口的勇氣。
正如我媽說的那樣,如果薛祈縐恢複光明後看見的人是我,他還會那麼開心嗎?
我絕望地閉了閉眼,啞聲答應。
“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醫生讓薛祈縐留院觀察了三天。
三天後,各項檢查正常,他便被允許可以回家休養。
那天過後,謝清憐就不允許我去醫院了。
可我還是因為擔心,在薛祈縐出院這天悄悄來了醫院。
病房裡,謝清憐幫薛祈縐收拾好了所有東西。
兩人甜蜜地挽著手,一起走去了辦理出院手續。
我竭力忍住心酸,檢查了下病房,確定沒有遺漏的東西便想離開。
不料,薛祈縐的主治醫生正好從病房外經過。
“哎,謝小姐,是你啊?是你男朋友落了什麼東西回來拿嗎?”
我心裡一咯噔,下意識否認:“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薛祈縐的女朋友。”
主治醫生卻笑著擺手:“怎麼可能,我對你印象可深刻了。三年前你男朋友剛失明的時候,你天天堵著我患者的注意事項。”
“而且這三年來一直陪著薛先生來複查的人,不也是你嗎?”
我僵硬地抬起頭,隻見主治醫生的身後,薛祈縐不知為何去而複返。
他擰緊了眉,冷聲開口:“陳醫生,你剛才說什麼?”
空氣一瞬凝固。
就在我想逃跑的時候,謝清憐快速地走到了我麵前,笑著看向醫生。
“陳醫生,你認錯了,這位是我妹妹,她之前一直在美國。我們姐妹長得很像吧,很多人都會把我們搞混。”
“是嗎?”醫生目光在我們幾人間流轉,最後才說,“那可能是我認錯了。”
“沒事,這些年還要多虧了您,祈縐才能恢複得這麼好。”
謝清憐笑著送走了醫生。
然後轉頭看向我:“晚檸,你來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我低著頭,不敢去看她身後薛祈縐投來的目光。
“我……我就是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沒想到會讓那位醫生誤會。”
謝清憐暗暗警告了我一眼。
薛祈縐溫柔地牽住了她的手。
“不會,我永遠不會認錯你。”
聽到這話,我喉間苦澀一梗,下意識攥緊了手心裡的疤。
之前薛祈縐也跟我講過這句話。
那時候我為了照顧他,和所有朋友說自己出了國。
薛祈縐問我怎麼都不出去聚會,我打個哈哈敷衍過去:“我和他們很久沒見了,估計他們都認不出我了吧。”
薛祈縐就溫柔地笑,用手一點點細細觸控我的五官說。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認錯你。”
可如今,我就在他的麵前,他卻沒有認出我。
離開醫院,車上,我坐在副駕駛。
後座不斷傳來謝清憐和薛祈縐的說笑聲。
我不敢去看後視鏡,更想把耳朵堵住。
卻聽薛祈縐忽然開口:“對了清憐,上次我們一起去遊樂園買的玩偶,你放在哪裡了?”
他突然試探,車內沉默了一瞬。
我提起心,下意識從後視鏡看過去。
這件事我昨天寫在發給謝清憐的備忘錄了。
謝清憐絲毫不慌,笑著挽住了薛祈縐的手。
“你記錯了,我們當時不是顧及著你身體,該去了水族館嗎?我們一起買的那個海豚玩偶我放在家裡的書房裡,等回去找給你。”
薛祈縐笑著點點頭:“好。”
我也鬆了口氣。
但同時,心還是像滾在了雪地裡。
親耳聽著那些美好回憶裡的自己被代替,原來這麼痛……
回到我和薛祈縐住了三年的家。
我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收起來,換成了謝清憐的。
家裡原先的保姆,和薛祈縐的助理,也都被謝清憐辭退,換了新人。
一進門,謝清憐就像我在備忘錄裡寫的那樣,彎腰去幫薛祈縐拿拖鞋。
薛祈縐攔住她,反而讓她坐下,幫她換了鞋子。
“清憐,以後這些事都不用你來做了,讓我來照顧你。”
謝清憐幸福地點了點頭:“好。”
我逃也似的地回了一樓的客房。
眼淚無聲地流下,而我連嗚咽出聲都不敢。
我到底該怎麼辦?
晚飯我沒出去和他們一起吃,等到深夜,我才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不想剛到廚房,就遇見薛祈縐。
看著他正拿著空杯子在找什麼,我下意識便拉開一旁的櫃子,熟練地拿出裡麵的蜂蜜。
“蜂蜜在這裡,我去給你拿個勺子吧。”
薛祈縐擰起了眉:“你怎麼知道我要找的是蜂蜜?還清楚地知道位置。”
我腳步一頓,薛祈縐有睡前喝一杯蜂蜜水的習慣。
剛才的舉動,完全是我本能的反應。
我指尖僵了僵,好一會兒才找回思緒:“是……姐姐說的,她讓我能幫得上忙就幫一點。”
“原來是這樣。”薛祈縐點點頭,打消了疑慮。
衝泡好蜂蜜水後,他靠著料理台笑著講起了謝清憐。
“我失明後,想過一死了之。是清憐一直陪著我身邊,讓我振作起來。”
“她無怨無悔地照顧了我三年,現在,我想照顧她一輩子。你是她妹妹,應該最瞭解她的喜好,你覺得她會喜歡什麼樣的求婚現場?”
我狠狠僵住:“求婚?”
薛祈縐笑著點頭:“嗯,我想請她嫁給我。”
一瞬間,我的耳朵就像是被刺穿了什麼也聽不見了。
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和彆人在一起已經讓我痛苦不已。
現在,還要我親手為他們策劃求婚現場……我做不到。
我攥緊手,可怎麼也遏製不住自己的發抖。
薛祈縐擔憂地看向我:“晚檸,你還好吧?你的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我看著他熠熠生輝的眼睛,摸著掌心裡那道因為他而留下的疤,很多話突然就衝到了嘴邊。
“薛祈縐,其實我……”
“晚檸,你生病了嗎?”
謝清憐的聲音忽然響起,我的血液一瞬冷了下去。
我僵硬抬頭,謝清憐從二樓走下來,眼裡閃爍著警告。
我被迫低下頭,也在這間隙找回了冷靜。
“沒事,我就是有點冷……先回房間了。”
我大步走回房間。
轉身要關門時,我看見謝清憐拉下薛祈縐,就要用吻幫他拭去嘴邊的蜜漬……
“哢”。
我將門合上,徹底隔絕了那一幕。
第二天一早,謝清憐便敲開了我的房門。
“晚檸,我和祈縐要去遊樂園,你也和我們一起吧。”
薛祈縐站在她身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我知道,謝清憐絕不會放過這種促進兩人感情的好機會。
帶上我,無非是害怕行為舉止會無意間露餡,所以需要我時刻提醒。
另一方麵,她也想要我親眼看看薛祈縐對她好,讓我徹底死心。
我隻能點頭答應。
其實,謝清憐完全不需要再忌憚我。
我已經明白,哪怕薛祈縐知道了真相,對我恐怕也隻有感謝。
沒有愛。
抵達遊樂園,我跟著兩人身後。
因為薛祈縐的眼睛還不能直接接觸強光,他便戴上了茶色的墨鏡。
可饒是如此,他站在人群中也依舊凸出耀眼。
路過的不少女生都忍不住看向他。
但薛祈縐始終緊緊牽著謝清憐的手,眼裡也隻有她。
隻要是謝清憐看過的東西,哪怕隻有匆匆一眼,薛祈縐都會上前為她買下來。
很快,兩人的手裡拿滿了玩偶、棉花糖、汽水,頭上也戴上了情侶動物發箍。
這一幕看得我眼睛泛酸。
我曾無數次想象過和薛祈縐一起來遊樂園。
卻從沒想過這一天終於到來時,我會從故事的主角,變成一個不重要的看客。
忽然,薛祈縐朝我看了過來。
“晚檸,你喜歡哪個?也挑一個吧。”
我嗓子澀得快要說不出話:“謝謝姐夫,但不用了,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謝清憐笑著擋在薛祈縐身前:“晚檸從小就這樣,不喜歡這些可愛的小玩意。”
說完,她就拉走了薛祈縐。
我垂下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哪個小女孩會不喜歡可愛的玩偶呢?
隻是小時候,爸媽隻給謝清憐買,從不給我買。
旁人問起怎麼隻買一個時,爸媽就說我不喜歡,說我挑剔,把我變成了一個“搞不懂喜好的女兒”。
後來離開了家,有了獨立的經濟能力,我便報複性地買了很多玩偶。
和薛祈縐在一起的那三年,薛祈縐也給我買了很多。
但沒想到,命運的迴旋鏢會正中我眉心。
我深吸了口氣緩解心情。
不想再抬頭時,麵前已不見兩人的身影。
我四處找了找,還是沒有找到,便拿出手機準備給謝清憐打電話。
手機螢幕亮起那一瞬,我和薛祈縐的合照出現在了我麵前。
下一秒,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薛祈縐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晚檸,你……”
話音戛然而止,我驚恐轉頭。
就見薛祈縐盯著我的手機鎖屏,深深地皺起了眉。
“這是什麼?你怎麼會有和我的合照?”
那是一年前,我和薛祈縐在水族館一起拍的合照。
當時他因為失明自卑,已經很久都沒有拍過照片了。
我挽著他的手,央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
這是我們的第一張合照,也是唯一一張,我當時就把它置成了手機鎖屏。
謝清憐回來後,我因為捨不得就沒有換,這幾天一直小心翼翼的。
卻沒想到,會被薛祈縐發現得這樣猝不及防。
薛祈縐捏著我肩膀的力道加重了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張了張嘴,可還沒發出聲音。
謝清憐就走了過來:“怎麼了?”
她低下頭,在我手機熄滅的前一秒也看到了那張合照。
她眼裡霎時劃過一抹陰狠,狠狠瞪了我一眼。
隨後僅僅一秒,她便紅了眼驚詫看向我:“晚檸,你怎麼能偷我和祈縐的照片,把我的臉p成你自己的樣子?”
“你……難道你喜歡祈縐?”
薛祈縐愣了瞬,隨即將手從我肩膀上拿開。
我沒有錯過他眼底一滑而過的情緒,那是厭惡。
“清憐說的是真的嗎,謝晚檸?”
謝清憐沒有給我辯解的機會,捂著臉哭了起來:“晚檸,你怎麼能這麼做?”
“祈縐是你姐夫啊!”
她的話讓無數路人駐步看來,霎時間,各異的目光像針一樣向我刺來。
我啞口無言,渾身一點點涼透。
薛祈縐看向我的眼神裡連最後一點溫和也沒有了,隻剩下冰冷的寒意。
“我真沒想到,你對我竟然抱著這樣的念頭。”
“我看,你還是搬回你爸媽家吧,我不希望你繼續傷害清憐。”
說完,他就牽著謝清憐離開。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隻覺心臟像在胸腔裡爆開,隻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
走回薛家。
剛進門,謝清憐新請來的保姆就在門口攔住我。
“謝小姐,薛先生說了,希望您今晚能收拾好行李,明天他會派人送您回去。”
我乾著嗓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回到客房,很快我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東西不多,很容易就能提起帶走。
可在這裡的三年,在這棟彆墅裡發生的所有美好回憶,我都帶不走。
彆墅裡處處都是我生活過的痕跡。
白色透花的窗簾,是我親自挑選的。
展示櫃裡的盲盒玩偶擺件,是我買回來和薛祈縐一起拆的。
廚房裡的碗盤,也是我一件件找人燒的。
現在,它們都屬於謝清憐了。
我獨自走去了後花園。
在那片花田上,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四葉草叢。
那也是我三年前種下的。
那時薛祈縐剛失明,一向驕傲的他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整日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把房間砸得亂七八糟。
為了讓他重新振作,我拿著四葉草塞進他手裡,告訴他四葉草代表著幸運。
會保佑他重新恢複光明。
他當時摸著那朵四葉草,苦笑著搖頭說:“那得要多少四葉草的幸運才能讓我康複?”
當天,我便在花園裡種下了一大片四葉草對他說:“一朵不夠,我就種一片。”
“一片再不夠,那我就再種一園。”
薛祈縐終於露出笑容,答應我好好治療。
如今,薛祈縐康複了。
我蹲下身,紅著眼對那片四葉草在心裡道了一聲謝謝。
謝謝你們真的帶給薛祈縐幸運,讓他的眼睛好起來。
我走後,希望你們能繼續保佑薛祈縐,讓他健康平安,再無苦痛。
我深吸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謝清憐的聲音卻從花園邊的雜物房裡傳了出來。
“放心吧媽,現在薛祈縐已經完全相信這三年照顧他的人是我了。”
“雖然這兩天他都還沒碰我,但遲早他會忍不住的。”
“等他碰了我,一個月後我就說自己懷孕了,到時候生產的時候就說我是早產,絕對不會讓他知道,我是懷了彆人的孩子回來找他接盤的。”
我狠狠怔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謝清憐懷孕了……所以,她根本不是迴心轉意,想回來和薛祈縐好好過日子。
而是想給自己肚子裡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找個便宜爹!
那我一開始的退讓算什麼?
我是以為謝清憐能帶給薛祈縐幸福,才選擇不說出真相的。
我再也遏製不住心底的憤怒,上前一把推開了雜物房的門。
“謝清憐……你把薛祈縐當成什麼?一個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隨手丟開的物品嗎!”
“我要去告訴他真相,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麼欺騙他!”
謝清憐迅速結束通話電話,一把將我拉住:“謝晚檸,你給我站住!”
“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
話音未落,薛祈縐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們在乾什麼?”
男人挺拔的身影走進後花園。
我立刻甩開謝清憐,想上前和他解釋。
卻聽謝清憐尖銳地叫了一聲,整個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薛祈縐臉色一變,當即上前推開我去扶她。
“清憐,你沒事吧?”
謝清憐紅著眼含淚搖了搖頭:“我沒事,晚檸……她不是故意的。”
我怔愣地看著這一幕,剛才我分明沒有用多大的力氣。
薛祈縐看見謝清憐的手掌擦出了血,冷冰冰地看向了我:“謝晚檸,你就是這樣對你姐姐的嗎?立刻和清憐道歉!”
我捏緊了手:“根本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推她!”
“祈縐,你聽我說,這三年來照顧你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我!”
“當年她聽說你失明後就離開你出了國,是我留在你身邊,冒充她的身份一直陪著你!”
我朝他伸出了留有疤痕的那隻手:“你不信我,這個你總記得吧?”
“這是三年前我第一次為你做飯,被打碎的碗割傷的,當時你還心疼愧疚地讓我不要再下廚。後來每晚入睡,你都會摩挲著這道疤痕……”
“夠了!”薛祈縐用力地開啟了我的手。
他沒有如我所料那樣露出恍悟的表情,反而滿眼厭惡。
“我真沒想到,你竟然為了編謊連這個疤痕都模仿。”
“清憐早就告訴我,她去醫院用鐳射祛除了這個疤痕。”
我狠狠怔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謝清憐。
謝清憐臉上劃過一抹得逞。
隨後,她委屈地拉住薛祈縐:“祈縐,你不要怪晚檸,她隻是太愛你了。”
“剛才我一直勸她不要再一錯再錯……但我也沒想到,她竟然為了得到你,編出這樣一個謊言。”
她又看向我,語氣裡滿是失望:“晚檸,你以為模仿我就能得到祈縐的心嗎?”
“彆再繼續做傻事了,祈縐不屬於你,以後會有人愛你的。”
我知道謝清憐顛倒是非黑白有多厲害。
卻沒想到,就連我手心裡的疤痕也成了拙劣的假貨。
我氣得渾身發抖,試圖拉住薛祈縐:“不是這樣的,她在騙你。”
“祈縐,你相信我……”
薛祈縐冷漠地避開了我的觸碰:“我不想再看見你,希望我們回來時,你已經走了。”
說完,他就打橫抱起謝清憐大步離開,讓司機開車去醫院。
獨留我一人在原地,沒有回頭看過我一眼。
黑暗和冷意完全吞噬了我。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連呼吸都不能。
我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明明我纔是一直陪著薛祈縐的那個人,明明我手心裡的疤是最有力的證據。
可薛祈縐不相信我。
在他眼裡,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愛上姐夫、卑鄙無恥到編謊故意割傷自己的瘋子。
我該怎麼做?
我好像……已經再沒辦法改變任何事情了。
眼淚無聲流下,就在淚珠砸在地上時,兩個黑衣保鏢走到了我麵前。
“謝小姐,薛先生要我們親自看著你離開。”
我連點頭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好像是該離開了,不管在哪裡,我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小時候,家裡沒有我的位置。
現在,這裡也沒有。
我垂眸抬步要走,這時纔看見,我的手機不知道剛才什麼時候摔在了地上,螢幕四分五裂。
我撿起手機,回到客廳拿起自己的行李,一步步走出了彆墅。
夜又深又黑。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後在一個廢棄的公園長椅上坐了下來。
一直坐到天亮,我拿著碎裂的手機找了個維修店。
店員看了一眼後就皺著眉說:“你這手機型號有點老啊,要修好的話,不如拿著這錢去重新買個新的。”
我搖了搖頭:“修吧,多少錢都可以。”
這手機裡有我和薛祈縐這三年裡的點點滴滴。
如果連它都不在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證明那三年的時光不是我的夢。
店員沒再說話,接過了手機。
等修完已經是四個小時後。
剛開機,一條提示就跳了出來——
【祈縐生日:三天後。】
我的記憶瞬間被拉回到薛祈縐的上個生日。
那天,我問他有什麼生日願望。
他拉著我的手說:“希望下個生日、下下個生日,餘生的每個生日,你都一直陪在我身旁。”
我捏緊手機,眼眶再次不爭氣地發燙。
也在這一刻,我決定將真相再完整地告訴薛祈縐一次。
如果最後他還是選擇謝清憐,那我就徹底離開。
我已經完成曾經的承諾,至於結果如何,我都沒有遺憾。
我坐在街邊,將這三年的點點滴滴以及謝清憐的真實目的,都在手機上寫了出來。
傳送時,我指尖發顫。
不想下一秒,一個刺眼的紅色感歎號就跳了出來。
薛祈縐把我拉黑了。
我眼睫顫了顫,喉嚨一瞬哽得厲害。
不,不行。
今天我一定要告訴薛祈縐。
我拉著行李,又回了薛家彆墅。
然而彆墅裡空無一人,薛祈縐和謝清憐不知道為什麼都沒回來。
我隻能蹲在門口原地等薛祈縐回來。
天慢慢黑了下來,忽然,一道閃電從夜空劃過。
緊接著,大雨傾盆。
我很快就被淋濕了全身,寒冷讓我止不住地打顫。
我咬緊了牙忍著,也在這間隙裡想起很久之前,薛祈縐曾經答應過我,等他能看見了,他就親自去城西給我買堅果蛋糕。
因為那是我最愛吃的。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在終於堅持不住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迷迷糊糊地看見了薛祈縐。
我下意識朝他伸出了手:“祈縐,我想吃堅果蛋糕。”
“這是,你答應過我的……”
然而薛祈縐沒有接住我的手。
他停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沒有再往前一步。
我也就此昏迷了過去。
……
京市第一醫院。
謝清憐匆匆趕到醫院時,我還沒醒。
看著薛祈縐沉色坐在病床邊,旁邊的櫃子上還放著一個蛋糕,她問道:“這蛋糕誰買的?”
薛祈縐抬起眼:“我在回家路上看見的,想著買給你吃。”
謝清憐有些驚喜地開啟蛋糕盒子,而後隨即就皺了眉。
“怎麼是堅果的,我最討厭吃堅果了。”
薛祈縐眸色一暗,但什麼都沒說。
謝清憐也沒注意到他的異常,笑著將他拉起:“祈縐,你先回去吧,我來照顧晚檸就行。”
“要是她醒來看見你,估計又要鬨了。”
薛祈縐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便提起蛋糕起身離開。
等確認薛祈縐走遠後,謝清憐關上門,走回來就朝病床上狠狠扇去——
“啪!”
“謝晚檸,你到底想乾什麼?薛祈縐已經跟我求婚了,你非要破壞我的幸福嗎!”
我被這一巴掌扇醒。
好半天,才從渾渾噩噩中漸漸回過神。
看清眼前的謝清憐,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麼後。
我強撐著半坐起身,忍著臉色火辣的痛感啞聲開口。
“你根本就不愛薛祈縐,你這樣做對他不公平,我不會讓你把他當成工具人。”
謝清憐臉色陰沉:“我不愛他又怎麼樣?他愛我就夠了!”
我忍不住打斷了她:“薛祈縐愛的也不是你。”
聞言,謝清憐冷笑一聲。
“怎麼?你以為自己演了我三年,就真的是我了?”
“如果不是頂著我的身份,薛祈縐怎麼可能會允許你待在他身邊三年?醒醒吧,彆再做白日夢了!”
我抿緊了唇,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這麼自信,為什麼不敢告訴薛祈縐這三年來真正照顧他的人是我?”
“因為你根本就沒那麼有底氣,你不敢賭薛祈縐知道真相後還會選擇你!”
謝清憐啞了言,神情徹底冷了下去。
沉默片刻後,她陰沉開口:“看來,你是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那我們就走著瞧,看看你能不能得逞!”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病房。
我燒得渾身無力,瞥見手機放在一旁,用力伸手想要去夠。
可就在這時,病房門被再次推開,
兩個黑衣人走進來,率先便奪走了我的手機。
“你們是誰,你們要做什麼?”
黑衣人背著手守在了病房門口,聲音冷沉:“薛總說了,在明天他和謝小姐的訂婚宴結束之前,你不能離開這裡一步。”
我狠狠一怔:“是薛祈縐?”
一瞬間,絕望如潮水般撲來。
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漸漸無力地垂下了手。
我以為會是謝清憐,可竟然是薛祈縐。
幾分鐘謝清憐對我說的話,突然在我耳邊回響。
如果不是頂著謝清憐的身份,薛祈縐還會允許我待在他身邊三年嗎?
我再沒有底氣去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這一夜格外漫長。
我看著天一點點亮起,心也一點點沉下去。
薛祈縐和謝清憐的訂婚典禮……就要開始了吧?
時針轉向八點。
突然,一個黑衣人的手機響起。
他接起聽完對麵的吩咐,隨後麵無表情對同伴說道:“薛總讓我們帶她去機場,直接把她送出國。”
我心裡一咯噔,張了張嘴,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我任由兩人將我帶出了醫院。
半小時後,車子抵達機場。
走到登機口前時,黑衣人忽然把我的手機還了回來。
看著他的舉動,我徹底相信,安排他們來的人的確是薛祈縐。
如果是謝清憐,她不會讓我有機會聯係上薛祈縐。
可現在這個手機還有什麼用呢?
那三年的點點滴滴,對我來說如珍寶一樣的回憶,不過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薛祈縐根本不在乎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誰。
他要的隻有謝清憐。
我付出的一切,都比不上謝清憐的一根頭發絲。
我拿過手機,用力地握在手心攥了攥,而後毫不猶豫地將它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手機四分五裂。
我擦去眼淚,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機艙。
……
另一邊,市中心最豪華的雲頂酒店。
訂婚典禮上大佬雲集,觥籌交錯。
身穿珍珠白色魚尾長裙的謝清憐站在薛祈縐身邊,就像一個真正的公主。
謝父謝母看著這幕,欣慰擦淚:“清憐,祈縐,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是真高興啊。”
“今天以後,你們要好好對待彼此,早點給我們生個外孫纔好。”
謝清憐一臉幸福地笑著點頭:“放心吧爸媽。”
薛祈縐卻掃視了一圈,突然開口:“你妹妹怎麼沒來?”
謝清憐眼底劃過一抹晦暗,但麵上隱藏得很好。
她笑著回答:“晚檸因為我們訂婚鬨脾氣,非要今天回美國,我也拿她沒辦法,隻好由她了。”
薛祈縐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這時,謝父謝母喊謝清憐過去見見親戚。
謝清憐拉了下薛祈縐的手,撒嬌道:“等我回來。”
就笑吟吟應聲走了過去。
薛祈縐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麼,他又想到了那個堅果蛋糕。
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機,翻到了謝晚檸的電話號碼。
隻一眼,他就皺起眉。
謝晚檸的號碼什麼時候進了黑名單?
他擰眉將謝晚檸的號碼從黑名單拉出來,就要撥打過去。
然而手指點下去的前一秒,一條資訊先跳了出來。
發件人正是謝晚檸。
點進去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文字直接衝擊了薛祈縐的雙眼。
他一行行快速看下去,越看,捏著手機的手就越緊。
那裡麵講述了許多隻有他和這三年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才知道的事。
謝清憐不可能將所有事都告訴謝晚檸。
那隻有一個可能……謝晚檸沒有撒謊。
不,真相到底是什麼,他要自己問出來!
薛祈縐立刻打電話給自己認識的航空高層。
“幫我找一個人,她叫謝晚檸,今天飛美國,無論如何都請你幫我留下她!”
那邊立馬傳來鍵盤敲擊的查詢聲。
每一聲,都像是錘子在薛祈縐的心上敲了一下。
他感覺時間彷彿過了很久,但其實也隻有十幾秒。
然而隻聽電話那頭的人沉聲道。
“抱歉薛總,謝小姐乘坐的航班……已經在半小時前起飛了。”
薛祈縐的手微微顫抖,心裡莫名落了空。
謝晚檸真的走了。
如果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為什麼要走?
是想要在他和謝清憐訂婚之前再一次試圖挑撥他們的關係,還是……她發現被他拉黑,徹底死心?
就在這時,謝清憐走了過來。
“祈縐,你在發什麼呆呢?訂婚典禮馬上就開始了,我們過去準備吧。”
說完,她又彎下腰自然地為他整理衣服:“你看你,禮服都皺了。”
薛祈縐看著謝清憐,突然開口:“清憐,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跟我說,想在結婚時,用哪種花做手捧花。”
謝清憐手上動作一頓,眼底劃過一抹心虛。
這件事,在謝晚檸給她的筆記裡根本沒寫。
隻能敷衍道。
“啊,我有些忘了。”
薛祈縐心裡一沉,之前的謝清憐會和他聊所有,但唯獨婚禮她會絕口不提。
他拉住她的手,彼此肌膚相觸,薛祈縐能感受謝清憐手的細膩光滑,斂下眸子。
用再高超的科技也不可能毫無痕跡,謝清憐真的是照顧他三年的那個人嗎?
薛祈縐輕輕摩挲她的手掌,沒有任何的凸起,如同那道疤痕從未出現一樣。
謝清憐也感受到薛祈縐的動作,心下一驚。
隱隱察覺到薛祈縐很有可能發現什麼?
那個回答是錯的嗎?
她暗暗罵一下謝晚檸,向不遠處父母使眼色,很快輕車熟路扮捂著肚子,說肚子痛。
薛祈縐看見謝清憐的這般模樣,原本想質問謝清憐的話此刻咽回去,謝父謝母十分迅速衝過來,團團圍住謝清憐生怕磕著碰著,看見薛祈縐還不為所動,著急拉扯薛祈縐的衣服。
“祈縐,還愣在乾什麼?快安排車呀”
薛祈縐隻能暫時壓下心裡的異樣,安排司機。
等上了車,謝清憐拉著薛祈縐的衣角強硬說:“去離我們家最近的那家吧醫院,我常去那裡,醫生知道我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