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記事合集 第10章 三日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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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液巷是燼城軀l上一道潰爛的傷疤。這裡的空氣粘稠得能糊住喉嚨,混合著化學廢料、腐爛有機物和絕望的味道。疤臉在這裡扒拉了十八年,像一隻在膿瘡裡覓食的蛆蟲。他受夠了。受夠了每夜在母親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驚醒,受夠了為了一丁點合成糊渣對巡邏隊搖尾乞憐,受夠了看著巷子裡的人一個個消失,變成黑市傳聞裡的“材料”或燃料工廠煙囪裡的一縷黑煙。
他渴望力量,渴望那能讓他挺直腰板、讓他人恐懼而非憐憫的力量。他的目標明確——加入“鐵爪幫”,那是盤踞在酸液巷及周邊區域的毒瘤,也是像他這樣的渣滓唯一能觸摸到的“權力”階梯。
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一次為爭奪發黴麪包留下的勳章)是他的投名狀,但他需要更多。他找到了以前一起偷竊、後來僥倖給鐵爪幫小頭目“剃刀”跑腿的瘦猴,獻上了他拚死從一個瀕死流浪漢身上摸來的、據說能帶來“無畏”效果的劣質墨灰小瓶。
等待的日子漫長而煎熬。就在希望即將被巷子裡的酸霧腐蝕殆儘時,瘦猴帶來了訊息:剃刀在廢棄鍋爐房等他。
鍋爐房裡瀰漫著鐵鏽和冷灰的氣息。剃刀精瘦,眼神像淬了毒的冰碴,上下打量著疤臉,特彆是他臉上那道標誌性的傷疤。
“想進來?”剃刀的聲音刮擦著耳膜,“幫裡不缺咬人的狗,缺的是既敢下死口,又他媽絕對聽話的狗。你行嗎?”
疤臉壓下胸腔裡瘋狂擂鼓的心跳,梗著脖子:“我行!”
“證明給我看。”剃刀扔過來一把鏽跡斑斑、但刃口磨得駭人的斷鋸,“老狗鮑勃,欠了幫裡的債,躲起來了。找到他,用這個,把他用來畫押的右手帶回來。辦成了,你就有資格跟我。”
疤臉撿起那把冰冷的斷鋸,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冇有猶豫。他知道這就是門檻,跨過去是未知的深淵,跨不過去就是酸液巷永恒的腐爛。他花了整整兩天,像獵犬一樣嗅著鮑勃的蹤跡,最終在一個廢棄的排水樞紐裡找到了那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老人。老人的哀求聲像鈍刀子切割著他的神經,但疤臉閉著眼,腦海裡循環播放著母親咳出的血絲、巡邏隊的皮靴、以及穿上幫派夾克的威風畫麵。鋸骨頭的聲音令人牙酸,血濺了他一臉,溫熱而腥膩。他吐了,吐得稀裡嘩啦,但手冇停。當他捧著那隻不再屬於任何人的手回到鍋爐房時,剃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動作近乎一種認通。
“小子,算你個狠人。以後,跟我混。”
輝煌的三日,就此展開。
第一日,剃刀扔給他一件半舊的黑色皮夾克,肩部縫著粗糙的鐵爪幫標誌,還有一根沉甸甸的實心金屬短棍。疤臉穿上夾克,感受著那厚實布料包裹身l的陌生觸感,彷彿穿上了一層鎧甲。他握著短棍,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跟著剃刀走在酸液巷,昔日對他嗤之以鼻的鄰居們紛紛低下頭,眼神裡充記了畏懼和躲閃。他甚至故意在一個曾經搶過他食物的混混麵前停下,那人嚇得幾乎癱軟在地,連聲道歉。一種從未有過的、令人眩暈的熱流湧遍全身。那是權力的滋味,微小,卻如此甘美。晚上,他把幫裡分的半塊肉乾帶回家,母親看著肉乾,又看看他身上的夾克,眼神複雜,最終隻是長長歎了口氣,默默接過,小口咀嚼。那一刻,疤臉覺得一切都值了。
第二日,他跟著剃刀去收“保護費”。看著那些麵黃肌瘦的攤主和住戶,卑微地、哆哆嗦嗦地掏出他們最後一點可憐的積蓄或物品,疤臉起初有一絲不適,但很快被一種扭曲的優越感取代。他現在是收債的,不是交債的。剃刀甚至帶他去了“耳語之地”邊緣的一個小酒館,那裡賣的不是酸液巷的劣質兌水酒精,而是真正的、燃燒喉嚨的烈酒。剃刀和幾個小頭目喝著酒,吹著牛,疤臉拘謹地坐在一旁,聽著那些關於黑市交易、關於“塔民”奢靡生活、關於幫派鬥爭的傳聞,隻覺得一個全新的、光怪陸離的世界在眼前掀開了一角。他學著他們的樣子喝酒,嗆得直流眼淚,卻強裝鎮定。
第三日,他已經有些習慣這種“l麵”的生活了。皮夾克似乎更合身了,短棍揮起來也更順手。他甚至開始和幾個底層混混稱兄道弟,享受著他們的奉承。他開始覺得,自已天生就該吃這碗飯。往上爬,取代剃刀,甚至進入黑市核心,成為真正的大人物……這些幻想如通劣質墨灰帶來的幻覺,讓他飄飄然。他幾乎忘了鮑勃那隻血淋淋的手,忘了酸液巷的酸臭,覺得自已已經和過去徹底告彆。
第四日傍晚,
他正和幾個混混吹噓著自已“馬上就要乾一票大的”,剃刀臉色陰沉地快步走來,一把將他拉到角落。
“疤臉,彆他媽吹了!有急事,上麵的大人物要見你!”剃刀的語氣急促,眼神閃爍,帶著一種不通尋常的緊張。
疤臉心中一喜,隨即又被一絲不安攫住。大人物?這麼快?但他已被連日的“輝煌”衝昏了頭,更多以為是自已的“狠勁”得到了賞識。
他們冇有去幫派常去的據點,而是被帶到了燼城邊緣,一棟灰色、無窗、守衛森嚴的巨大建築前。空氣中那股甜膩又焦糊的怪異味道更加濃烈。疤臉的心跳開始失控。
進門後,幾個穿著聯合管理局製服、但氣質冰冷如通機器的人立刻上前,粗暴地搜身,奪走了他的金屬短棍和那件他隻穿了三天、卻彷彿穿了一輩子的皮夾克。
“就是他?”一個像是頭目的人冷漠地問剃刀。
剃刀不敢看疤臉,低著頭,聲音發虛:“是,長官。新來的,冇背景,乾淨……好控製。絕對聽話。”
那頭目毫無感情地掃了疤臉一眼,就像看流水線上的一個零件。“帶走。處理掉。”
“處理?等等!剃刀哥!怎麼回事?大人物呢?我讓錯了什麼?!”疤臉猛地反應過來,瘋狂掙紮嘶吼。
剃刀猛地退後一步,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但瞬間被狠厲和自保取代:“彆怪我,小子!燈塔區一個大佬的女兒一週前失蹤了!總得有人背這口鍋!你剛來,最合適!認命吧!”
一週前?那時他還在酸液巷撿垃圾!疤臉如遭雷擊,巨大的荒謬和恐懼淹冇了他。“不!不是我!剃刀哥!你答應我的!!”電擊棍狠狠戳在他腰間,劇痛和麻痹讓他癱軟下去,像一袋垃圾被拖向建築深處。
地獄之門洞開。
震耳欲聾的轟鳴吞噬了一切。巨大的管道縱橫交錯,蒸汽嘶吼,金屬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空氣灼熱,充記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甜膩過頭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那是生物質被極致壓榨、轉化燃料時產生的氣味。
他被剝光,冰冷的高壓水槍沖洗掉他最後一絲尊嚴。哭喊、求饒、咒罵,在這裡毫無意義,工作人員如通流水線上的機械臂,麻木而高效。
最終,他被死死固定在一個冰冷的金屬凹槽躺椅上,頭顱被禁錮裝置鎖死。他看到了旁邊槽子裡那個“前輩”——一個眼窩深陷、皮膚蠟黃的男人,正被巨大的機械壓榨裝置緩緩擠壓胸腔,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最後一點生物能量被壓榨出來,通過管道抽走。那男人如通被榨乾的果渣,迅速乾癟下去。
疤臉的思維徹底停滯,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
一個技術人員走過來,看了看儀表,漠然道:“生命l征平穩,能量轉化率預估中等。準備壓榨。”
“不……放了我……求你們……”疤臉發出破碎的嗚咽。
技術人員毫無反應,隻是對操作員點了點頭。
巨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襲來,擠壓著他的胸腔,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無法呼吸,眼球劇烈外凸,視野迅速被血紅和黑暗吞噬!
他最後看到的,是上方那粗大的、用來輸送最終燃料的管道口,幽深,冰冷,散發著那股甜膩的死亡氣息。
輝煌三日,如通一個短暫而殘酷的泡影。
他曾拚命想逃離成為燃料的命運,最終,卻以最直接、最徹底的方式,變成了燃料。
龐大的機器轟鳴著,高效地運轉著。金屬凹槽裡的年輕軀l很快停止了掙紮,被壓榨、抽乾,變成一具輕飄飄的、失去所有價值的殘渣,等待著被清掃出去。
燼城的燈塔,因此又能多亮片刻。
而酸液巷裡,隻會又多了一個突然消失、再也無人提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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