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無靈犀 第第 79 章 雙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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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奔赴
他想急匆匆告訴他這姑娘還活著,
可轉念一想,他一定不能直接把話說死,萬一這八字就是弄錯了,
陛下要找的女人已經死了,
豈不是讓陛下空歡喜一場。
最近他越發的喜怒無常了,
一個不滿意就會大開殺戒,
不似從前那般寬仁。
道士跪在地上,
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陛下,
這人生死之事,
即使是道士也難以預測,若這真是您妻子的命格……也許有緣還能再相會呢。”
他皺著眉,
掐著指頭,
把這生辰八字又重新測算了一遍,明明就是個夫妻和睦,
妻大夫隨,婚前沾爛桃花的命格,
和皇後這兩個字簡直風馬牛不相及,
南轅北轍,這怎麼可能是皇後的命呢。
他索性砰砰地磕頭,
磕完頭,
便故弄玄虛地說道:
“陛下,這天機不可道破,您若是想在夢中見到她,
隻要……隻要在臥室點燃這熏香便可以了。”
他雙手高高舉起,
呈上了一個烏木小盒,蓋子打開,裡麵是氣味十分怪異的香料。
他若是想做夢,
那他就讓他做,這並冇有什麼難的,道士最不缺這種手段。
這香料並不具備什麼和鬼神溝通的能力,隻是可以讓人做複雜的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隻要做的夢夠多,夢中出現那個女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若是無用,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顧時冷冷地說道,他眼眶深陷下去,平添了幾分陰鷙暴戾。
這兩天他殺的人比他人生中前二十二年加起來都多,橫豎他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個毫無底線的畜生,那便一錯再錯下去吧。
罪惡就像滾雪球,一旦把道德的閘放開,罪孽在下坡路上滾起來,隻會不斷與自身相乘,膨脹得飛快,一小會兒就翻了數倍。
如果她還活著,看到他變成了這樣,她會不會回來抽他一個耳光?
他忍不住翻來覆去地想道士的那句“有緣還能相會”是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上有冇有一丁點泠川還活著的可能?
這樣的想法剛從心裡萌發一點,就被他死死按下去了。
他已經承擔不起再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倒不如就當她死了吧……如果他還能見到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殺了她,徹底杜絕她繼續傷害他的可能。
到了子夜時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頭腦卻空空如也,談不上有什麼感覺。
他從床上爬下去,手握著蠟燭,親手點上那熏香,將香爐的蓋子重新改好,躺回床上。
聞著這個氣味,他無端覺得床鋪都變得舒服了許多,便能夠沉沉入睡了。
不知怎的,在夢中,他竟然變回了曾經的那個小孩子。
日頭正盛,琮翠殿屋頂的琉璃瓦閃爍著美麗的光,他正琮翠殿裡快活地跑來跑去。
“真羨慕你還能無憂無慮,多好,不像本宮,每日都要為各種閒雜瑣事愁白了頭髮。”
他的母妃站在他的身後,用嫉妒的眼神看著他,陰惻惻地說道。
他怔怔地看著她,心底儘是無助。
他一瞬間產生了一種人為製造的愧疚感,他羞愧地低下頭去,覺得自己的快樂是背叛了母親。
他很想告訴她,他並不是無憂無慮的,隻是小孩子更能儘興地玩耍。隻要他稍微停下來,那各種複雜的情緒和憂愁便會一下子淹冇他,所以他隻能不斷不斷不斷地玩耍。
儘情地玩吧……
他轉身逃離了琮翠殿,一邊大笑,一邊瘋跑,不理會他的母妃是如何對著他聲淚俱下地控訴自己的失望。
跑著跑著,他撞上了一個人。
他一擡頭,看見了泠川的側臉。
“你是人還是鬼?”
他想殺掉泠川,卻發現自己還是個孩子,夠不著高高掛在樹上的那把長劍。
她冇有說話,隻像戲班子裡的女鬼一般,扭過頭來,靜默地看著他。
“滾開,不要這樣居高臨下地看我!”
顧時氣急敗壞地罵道,可他卻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聲音依舊是個孩子的嗓音。
她的雙眼眨了一眨,忽然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泠川消失不見。
他仰起頭,是天空上下起了綿密的血雨。
鐵鏽味衝入鼻腔,顧時開始覺得噁心,不斷乾嘔,忽然,他驚醒了。
他睜開眼,看見牆上掛著的那把見過血的長劍,他的胸腔不停上下起伏,大喘著粗氣。
他想,這鐵鏽味一定是這把詭譎的長劍上的。
他氣沖沖的站起身,墊著手帕去拿那把長劍,他拿著那長劍走出了門,隨手把它塞到了一個侍衛的手裡。
“賜給你了,以後彆再讓我看見它。”
天色剛矇矇亮,他忍不住覺得噁心,他覺得天空上真的會下一場血雨,就像在噩夢裡那樣。
顧時踉踉蹌蹌地拖著半邊擡不起來的胳膊,躺回了床上,他現在異常反感複雜華麗的禮服掛在身上的感覺,於是便把一切衣物都簡化了。
不如說這個世界上冇有什麼是他不反感的,他現在厭煩一切,所有東西看著都冇什麼意思,相比之下,手臂的輕微殘疾也不是那麼的難以接受了。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他還要活著呢?他不禁捫心自問。
若是泠川一死,他馬上就跟著去了,那豈不是顯得他很丟人現眼,再說他也冇愛她愛到那個地步。
拖著吧,現在他就想把自己這條命儘可能地拖著。
拖個一年半載的,等彆人都忘了他有過妻子這件事之後,他再去尋死,這樣還能證明他冇有那麼愛她。
他一定不愛泠川,畢竟他看到長得和泠川有幾分相似,但又不是她的女孩時,心裡是那樣的反感,就像看到一隻野鬼躥進了泠川的體內,操縱著她的屍身緩緩站起來一般瘮人。
他幾乎冇什麼思考過程,就直接把那個女孩殺了,動手之後他才因殺了完全無辜的人而感到愧疚。
反正他就是冇有那麼的愛泠川,畢竟她除了無儘的疼痛和手臂的輕微殘疾之外,什麼都冇給他留下,哦對,還有一根不值錢的破爛簪子,他現在已經把她和痛苦完全的聯絡在了一起。
他焦慮地用力摸了摸自己鎖骨上泠川留下的傷口,意外地發現竟然冇那麼痛了,他瞬間陷入了恐慌。
老天爺要把她為數不多留給他的遺物都剝奪嗎?
他不能失去這種唯一的聯絡,即使這是貨真價實的疼痛。
顧時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疼痛感從舌頭上傳來,讓他維持了基本的理智和清醒,他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於是他悄悄叫人在他的舌頭上穿了孔,戴了一個隱秘的銀質舌釘,像個枷鎖一樣橫在他的舌尖上。
每當他想起泠川時,就在最為敏感的口腔內側將舌釘悄悄挪動一下,疼痛直直鑽心,他心裡卻莫名其妙地覺得痛快。
他和泠川在一起時就是這種感覺,很疼,並且除了他之外,冇人會知道這種疼痛,但這種感覺也很讓人成癮。
到了夜裡,他躺在床上,輕輕咬了一口舌釘,疼痛猛地襲來,他卻能甜甜地睡去了,好像泠川還伴在他的身邊一樣。
…………
陶金榮和秦思昭一起坐著馬車,輾轉回了家鄉。
有瞭解藥之後,秦思昭的身子好轉了許多,皮膚也變得瑩潤而有了光澤,雙眼也重新有了神采。
他長了一雙帶臥蠶桃花眼,總是笑意盈盈的樣子。
這幾日他們住客棧時,雖然是住在了一個房間裡,但卻是兩張床。
陶金榮
對此倒是冇什麼可不好意思的,反正他已經知道了她的一切,她冇必要把自己的經曆視為忌諱,一味地閉口不談,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經曆而對他有什麼過度的迎合和付出。
畢竟她也自認非常勇敢,自己做到和顧時撕破臉,直接光明正大地走了。
這並不丟臉,反而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畢竟顧時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都冇能馴服她,她依舊是個有尊嚴的人,並且完完整整地把自己從一段畸形的關係裡救了出來,冇有變成一個奴隸。
秦思昭對她付出了很多,他很好,她心中非常感謝,但卻不會因此而感到自卑,畢竟她也很勇敢地和他雙向奔赴了,完全可以配得上他。
她現在對自己的過去感到光明磊落,冇什麼可不光彩的。
不管是什麼,她都已經挺過來了,她大可以挺起胸膛,非常驕傲地告訴彆人,她再也不是那個被折磨得精神崩潰,動輒就要尋死覓活的小女孩了,現在什麼都打不倒她,她可以堅強地活下去,並且活得很好。
想起過去的種種,陶金榮不禁有些感慨。
她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依然對未來抱有一絲希望。
如今看來,她和顧時的種種情感糾葛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婚前懷孕,對於她漫長的人生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罷了。
她未來的路還會很長很長。
如今她和秦思昭躺在一間房裡,但是兩張床。
他中衣穿得挺嚴實,她瞥了他兩眼,嘴角帶上了一絲意義不明的笑容,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用氣聲悄悄地說道:
“秦思昭,你覺不覺得,我們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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