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枝 16.那我也會祝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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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那我也會祝福你的
“喏,這個給你用。”
麵前是一盒丹皮酚軟膏。藉著住院大樓門口慘白的led燈光,圖南將視線集中在蔣楠冬掌心,那隻小藥盒靜靜躺在他手中,黃藍配色的外包裝格外顯眼。
圖南擡眼,定定瞧著蔣楠冬,耳邊傳來他的解釋:“新的,我剛買的。”
醫院藥房開藥需要診療單,大晚上的,他著急忙慌跑去門口藥店買藥。
蔣楠冬冇有把藥膏遞給圖南,他在她身邊坐下,擰開蓋子,聲音裡分辨不出情緒:“手給我。”
像是某種神奇的指令,圖南乖乖伸手,白色膏體從瓶口溢位,蔣楠冬用指尖蘸取一點,輕輕塗在她手腕過敏紅腫的地方。
米粒大小的紅疹比方纔更顯。氣溫不低,可蔣楠冬指尖冰涼。修長的手指觸碰肌膚,輕撫、貼緊、滑動、遊走。
圖南腕骨處的痛感幾乎消失,癢意愈加明顯。蔣楠冬冰涼的手指在上麵摩擦搓熱,小貓撓癢癢似的觸感隨手腕處溫吞而緩慢的發熱源一路淌進心裡。
“不舒服不會解開護腕看看?”蔣楠冬責備她。
怎麼還能邊塗藥邊數落人呢?未來的醫生對待過敏病人就這態度?
蔣楠冬的話圖南不愛聽,她試圖掙紮著縮手,理直氣壯道:“我之前從不過敏。”
蔣楠冬趁勢扥住圖南往懷裡撤退的手,防止她再跑,他攥得更緊,又擠出一點藥膏塗抹:“以前冇有不代表現在冇有,更不代表以後不會有。”
“你的手都這樣了,陳姨和圖叔叔知道嗎?”
見圖南默不作聲,蔣楠冬更來勁,他忍不住調侃:“這不像你啊陳圖南,小時候你摔一跤恨不得哭到讓整個清水巷的人都知道。”
昏黃路燈下,圖南眯著眼睛,看清蔣楠冬眼底的笑意後,她有點失望。
圖南當初和蔣楠冬分開時鬨得很不愉快,因此兩人再度重逢後,誰也不會主動談及當年,所有的聊天話題都隻圍繞擁有共同經曆的小時候而展開。
結局越是慘烈,雙方越避而不談。大學戀愛三年,一切記憶像是從腦海中被抹去一般,毫無影蹤。
分開後,圖南不止一次地想過,或許當初頭腦發熱選擇在一起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初中畢業後,蔣楠冬回南京,圖南繼續留在遠山讀書,直至在南京重逢…
“喏,這個給你用。”
麵前是一盒丹皮酚軟膏。藉著住院大樓門口慘白的
led
燈光,圖南將視線集中在蔣楠冬掌心,那隻小藥盒靜靜躺在他手中,黃藍配色的外包裝格外顯眼。
圖南擡眼,定定瞧著蔣楠冬,耳邊傳來他的解釋:“新的,我剛買的。”
醫院藥房開藥需要診療單,大晚上的,他著急忙慌跑去門口藥店買藥。
蔣楠冬冇有把藥膏遞給圖南,他在她身邊坐下,擰開蓋子,聲音裡分辨不出情緒:“手給我。”
像是某種神奇的指令,圖南乖乖伸手,白色膏體從瓶口溢位,蔣楠冬用指尖蘸取一點,輕輕塗在她手腕過敏紅腫的地方。
米粒大小的紅疹比方纔更顯。氣溫不低,可蔣楠冬指尖冰涼。修長的手指觸碰肌膚,輕撫、貼緊、滑動、遊走。
圖南腕骨處的痛感幾乎消失,癢意愈加明顯。蔣楠冬冰涼的手指在上麵摩擦搓熱,小貓撓癢癢似的觸感隨手腕處溫吞而緩慢的發熱源一路淌進心裡。
“不舒服不會解開護腕看看?”蔣楠冬責備她。
怎麼還能邊塗藥邊數落人呢?未來的醫生對待過敏病人就這態度?
蔣楠冬的話圖南不愛聽,她試圖掙紮著縮手,理直氣壯道:“我之前從不過敏。”
蔣楠冬趁勢扥住圖南往懷裡撤退的手,防止她再跑,他攥得更緊,又擠出一點藥膏塗抹:“以前冇有不代表現在冇有,更不代表以後不會有。”
“你的手都這樣了,陳姨和圖叔叔知道嗎?”
見圖南默不作聲,蔣楠冬更來勁,他忍不住調侃:“這不像你啊陳圖南,小時候你摔一跤恨不得哭到讓整個清水巷的人都知道。”
昏黃路燈下,圖南眯著眼睛,看清蔣楠冬眼底的笑意後,她有點失望。
圖南當初和蔣楠冬分開時鬨得很不愉快,因此兩人再度重逢後,誰也不會主動談及當年,所有的聊天話題都隻圍繞擁有共同經曆的小時候而展開。
結局越是慘烈,雙方越避而不談。大學戀愛三年,一切記憶像是從腦海中被抹去一般,毫無影蹤。
分開後,圖南不止一次地想過,或許當初頭腦發熱選擇在一起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初中畢業後,蔣楠冬回南京,圖南繼續留在遠山讀書,直至在南京重逢。
一對毫無戀愛經驗的青梅竹馬被從小到大的情誼和想念矇蔽了雙眼,誤以為那樣的感情就是愛情,省略了表白,在一起後,才發現誰都冇有空閒再去填補那缺失的三年。
她和他自以為對彼此絕對瞭解,時間久了才慢慢發覺,其實兩人隻是帶著兒時相處過的那段記憶,在長大後的彼此身上找尋對方從前的影子。
消失在彼此身邊的三年,他們都變了許多。
大二那個國慶假期,剛在一起不久的兩人出去遊玩。路過烏衣巷,遇見一個身穿舊衣的老婆婆,守在巷口往行人懷裡塞小包裝的紙巾,圖南下意識拒絕,拉著蔣楠冬就要離開,可走遠後他又折返回去,主動給了對方二十塊錢。
事後圖南打趣他,當心人善被人欺。他也隻是笑笑,說老婆婆也不容易。圖南反駁道:“誰容易了?”
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區彆。圖南總把一切想的太壞,蔣楠冬總把一切想的太好。
即便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每個人都選擇向前走,也會時不時回頭擁抱自己的過往,但過往也僅僅是過往。
蛛絲密佈,舊跡難尋。
矛盾不可調和的原因在於,一對情侶之間關係出了問題,女方率先意識到,男方卻毫無察覺。
調教一個人需要耗費很大心力。圖南冇有信心,所以她先逃了。
而這背後更殘忍的真相,圖南冇有告訴蔣楠冬。
時至今日,圖南發覺蔣楠冬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又或者在他眼裡,這些都不算問題。
兩人同坐在路燈下,圖南等他的手指從自己腕間退去,她低下頭吹一吹,加速藥膏吸收。
圖南麵上平靜如水,回答他剛纔的問題:“我已經長大了。”
其實她想說,我們都該長大了。
聽的人在一旁連連點頭,尚未察覺圖南的情緒變化,蔣楠冬笑容逐漸放肆,更像是在敷衍:“嗯,好,長大了!誰家大人還習慣躲貓貓啊,還動不動就賭氣不理人?”
蔣楠冬又一次將手掌蓋在圖南頭頂,語重心長道:“長大了就該多心疼心疼自己,手都成那樣了,一聲不吭的小可憐。”
“我挺會心疼自己的呀,蔣楠冬。”
縱使蔣楠冬剛纔的打趣,圖南冇有一句愛聽,但她罕見地藏起心中怒意。
“如果我不心疼自己,當年怎麼會和你分手呢?”
她肯定自己的同時,不忘拉踩彆人:“所以你剛說的不對。”
圖南冇有再扭過頭去瞧蔣楠冬的臉色,她擡頭望天。
夜色朦朧,月亮瘦成月牙,如同一柄用來拋光金屬的瑪瑙刀,兩端是它鋒利的尖角,兩處尖角勾住夜幕,牢牢懸掛在空中。
美則美矣,太過冷峻。
圖南用鋒利的言語,在蔣楠冬心上插了一把刀子。刀子紮得他許久說不出話來。
蔣楠冬臉上劃過失落,稍縱即逝。他收斂神色,恨恨道:“你就是這麼看我的,陳圖南?在你眼裡我隻是一個隨手可棄的物品嗎?”
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圖南,彷彿要用眼刀將她貫穿。
“我隻是在迴應你剛纔說的話。誰不願意心疼自己呢?”
蔣楠冬是家裡的獨子,從小受眾人保護,他纔不會懂她的想法。
如果真要深入解讀,圖南隻是看不慣這些既得利益者的嘴臉。
這種事圖南見的多了。小時候她發現外公外婆貌合神離,隻因她的大姨季曉凝是楊芳瑛和前夫的孩子,即便楊芳瑛是在前夫早亡後改嫁,她依然被陳士卿冷落了很多年。
因為養女季曉凝故意開的一個玩笑,他便質疑她對感情不忠。
讀高中時,圖南迴到家,又見識到另一種親密關係。
陳鴻雁是被規訓得極好的傳統女性,一個人既主內又主外。不但家務活全包,圖南和圖寧從小到大的各種費用以及家裡一應開銷都由她來出。
雖然圖遠強工資高於陳鴻雁,但他隻負責扮演傳統的衛道士,並樂於在一旁對彆人的勞動成果指指點點。
圖南看不過眼,每次想替媽媽出頭,卻被陳鴻雁勸住,她說日後等圖寧結婚,圖遠強負責出大錢。
話一出口立即將對方的行為合理化。隻是圖南忘了說,這麼多年陳鴻雁出的小錢,早就蓋過了圖遠強日後要出的大錢。
在圖寧的教育上,圖遠強每次都會勸陳鴻雁少喊兒子做家務,他給出的理由是男孩子不需要做這些。
因為他以後會結婚,結了婚,他老婆自然會接替陳鴻雁,將圖寧的家務活全部包圓。
男人,隻需要在外拚事業。
有那麼一瞬間,圖南覺得滑稽。她在一旁觀察圖遠強提及此事時的神態,隻見他沉浸在新一輪的幻想之中,愉快又放鬆。
那一刻,圖遠強比圖南更接近堂·吉訶德。
血緣關係模糊了原本就應該存在的界限。無論是外公外婆,還是圖遠強、陳鴻雁,她們對圖南都不錯,但在處理自己親密關係時他們的表現又同樣很糟糕。
隨著圖南長大,她發覺在自己身邊的大多數家庭中,女性的付出和犧牲往往更多。
圖南接觸過不同年齡段的女人,她們中的大多數比男人更大方,更果斷,更勇敢。
隻可惜這些人被困在某處,成為妻子和母親,麵對前路並不明朗的境遇,她們有心掙紮,無力負擔,直至麻木。
這種困境敦促圖南開始重新思考,她總慣於思考生活賦予每個人的不同定位。
可巧幾天後吳曉蓓約她私下見麵,曾經清水巷裡那個吳阿姨向小姑娘表明她作為長輩的反對態度,回去後圖南毫不猶豫向蔣楠冬提了分手。
圖南冇有告知蔣楠冬具體原因,也不想同他商量。
那種類似於“你的媽媽和女朋友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誰”的命題,本身就是出題人懷揣著挑釁的心思瞎搞出的題目,不具備任何參考價值。
圖南不相信任何人。無論是人還是物,即使對方再有價值,哪怕放棄需要自己付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代價,她都敢說不要就不要。
雖然蔣楠冬和彆人不太一樣,但他也是男人。
是遲鈍、裝傻、難以感同身受的既得利益者。
“鼕鼕,”明暗交錯中,圖南喊他的乳名,“你瞭解我嗎?”
蔣楠冬怔怔地聽她發問,想說的話一時間哽在喉嚨裡。
見他不答,圖南雙腿抻直,腳尖立起,她在路燈下玩自己的影子。
“我指的是現在的圖南。”
蔣楠冬不言語,任由圖南自顧自說下去:“你看,你並不瞭解我。同樣,我也不瞭解現在的蔣楠冬。”
“陳圖南,你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想法,就隨便給我下定義,”蔣楠冬說話聲中帶著怒氣,他排斥圖南這種隻考慮自己卻不顧及彆人的行為,“我是哪種人,我比你清楚。”
圖南將他的話記在心上,可她冇有順著蔣楠冬的話題說下去,而是告訴他:“那天我去門診樓找你,無意間聽到吳阿姨聊起那個叫‘小謝’的大夫。”
圖南蜷起雙腿,腳尖碰腳尖,漫不經心地說道:“吳阿姨應該對她挺滿意的。”
聽到這兒,蔣楠冬出聲打斷她的話:“等等,‘小謝’?你說謝冰瑩啊?”
圖南第一次聽到‘小謝’的全名,雖然不知道怎麼寫,但很好聽。
似是陷入回憶,圖南語氣溫和,應道:“啊,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她是那種很舒服的長相,反正我挺喜歡。”
長椅邊上的路燈突然閃爍幾下,圖南目光始終逗留在地麵,她注意到自己和蔣楠冬的影子在一亮一亮的燈光裡忽明忽暗。
看夠了影子,圖南轉身,開口勸誡蔣楠冬:“遇到這樣好的姑娘,你就應該主動點,抓住機會,彆讓人家失望。”
蔣楠冬低下頭,越聽越不對勁,猛然發問:“你戀愛經驗很豐富嗎陳圖南?在這裡充什麼情感專家。”
他越聊越激動:“再說了,你很喜歡謝冰瑩?我找女朋友要你喜歡?”
蔣楠冬急了,說話跟連珠炮似的,懟她:“如果我說我就喜歡壞姑娘呢?”
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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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眼前開過,遠處的光束打在圖南臉上,襯得她麵部更加柔和,圖南雙手搭在腿麵,一本正經迴應蔣楠冬:“那我也會祝福你的。”
作者的話
橘也金
作者
04-30
感謝閱讀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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