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枝 05.你真的很有福氣啊
-
05你真的很有福氣啊
折騰了一上午,圖南早已不堪重負的雙腳終究敵不過每天爬上爬下的醫學生那兩條大長腿。
她就這樣被擒住了。
對方直接上手握住她的手腕,連帶厚實的棉服,都被一起揪住。抓她的時候那個人還巧妙地避開了圖南右手常戴的那隻銀手鐲。
圖南不是冇有掙紮,可惜不僅冇跑掉,還將手上的包甩了出去。
身份證、充電器、繳費小票、口香糖……
天女散花似的落了一地。
“好了!我累了,停手!”圖南實在冇力氣再往前衝。
身邊那位高個子白大褂被她鍥而不捨卻又毫無辦法的頹喪模樣氣笑:“你不跑我就鬆手。”
圖南不想動彈,一邊扶著牆往地下墜,一邊象征性地擺擺手:“不跑了,絕對不跑了!”
蔣楠冬鬆開她,俯身去撿起那隻印花小熊包,收拾好滿地的零碎東西後將它們全部裝進包內。
此刻,他恢複了從前的溫和脾氣。
她忽然想起禾青的遺願清單,去南京見一個叫蔣楠冬的人。
圖南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小熊包被蔣楠冬拎在手上,像拎戰利品一樣。他直起身,回看圖南。
對視的刹那,圖南匆忙轉頭,慌亂中勉強將視線對焦到窗外。
天真藍。
包上的小熊娃娃跟隨蔣楠冬手部的動作原地打轉,一圈又一圈,時不時麵朝它的主人,露出純良無害的表情。
兩個彼此熟悉的人在沉默中對視,又在沉默中停戰。
也挺好。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倒是讓幾年不見的侷促與不安消散在一方狹小空間之中。
“耳骨上的鑽不錯。”
“挺酷。”
蔣楠冬歪著一邊腦袋仔細端詳後又一次得出結論。
樓道內,蔣楠冬剛纔的誇獎被圖南照單全收。
因勞累而暴躁的情緒像是被溫柔的手撕開一道口子,窗外吹來一陣溫暖的風,旋轉跳躍,灌了進去。
她好像有點開心。
圖南心情轉好,她打量起站在自己對麵的前男友,看夠之後笑著問候:“好久不見啊,鼕鼕!”
其實“鼕鼕”這個名字是後來改的,在見過圖南之後。吳曉蓓和蔣正興之前都喊他“楠楠”。
因為蔣正興工作調動,六歲那年蔣楠冬跟著父母來到遠山。他們住在清水巷,可清水巷裡也有個“南南”。…
折騰了一上午,圖南早已不堪重負的雙腳終究敵不過每天爬上爬下的醫學生那兩條大長腿。
她就這樣被擒住了。
對方直接上手握住她的手腕,連帶厚實的棉服,都被一起揪住。抓她的時候那個人還巧妙地避開了圖南右手常戴的那隻銀手鐲。
圖南不是冇有掙紮,可惜不僅冇跑掉,還將手上的包甩了出去。
身份證、充電器、繳費小票、口香糖……
天女散花似的落了一地。
“好了!我累了,停手!”圖南實在冇力氣再往前衝。
身邊那位高個子白大褂被她鍥而不捨卻又毫無辦法的頹喪模樣氣笑:“你不跑我就鬆手。”
圖南不想動彈,一邊扶著牆往地下墜,一邊象征性地擺擺手:“不跑了,絕對不跑了!”
蔣楠冬鬆開她,俯身去撿起那隻印花小熊包,收拾好滿地的零碎東西後將它們全部裝進包內。
此刻,他恢複了從前的溫和脾氣。
她忽然想起禾青的遺願清單,去南京見一個叫蔣楠冬的人。
圖南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小熊包被蔣楠冬拎在手上,像拎戰利品一樣。他直起身,回看圖南。
對視的刹那,圖南匆忙轉頭,慌亂中勉強將視線對焦到窗外。
天真藍。
包上的小熊娃娃跟隨蔣楠冬手部的動作原地打轉,一圈又一圈,時不時麵朝它的主人,露出純良無害的表情。
兩個彼此熟悉的人在沉默中對視,又在沉默中停戰。
也挺好。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倒是讓幾年不見的侷促與不安消散在一方狹小空間之中。
“耳骨上的鑽不錯。”
“挺酷。”
蔣楠冬歪著一邊腦袋仔細端詳後又一次得出結論。
樓道內,蔣楠冬剛纔的誇獎被圖南照單全收。
因勞累而暴躁的情緒像是被溫柔的手撕開一道口子,窗外吹來一陣溫暖的風,旋轉跳躍,灌了進去。
她好像有點開心。
圖南心情轉好,她打量起站在自己對麵的前男友,看夠之後笑著問候:“好久不見啊,鼕鼕!”
其實“鼕鼕”這個名字是後來改的,在見過圖南之後。吳曉蓓和蔣正興之前都喊他“楠楠”。
因為蔣正興工作調動,六歲那年蔣楠冬跟著父母來到遠山。他們住在清水巷,可清水巷裡也有個“南南”。
這個“南南”比他小一歲,圓圓臉,白嫩嫩的,腦袋上紮兩個黑亮的小揪揪,見人就笑,還揮手和他打招呼。
搬到清水巷後,蔣楠冬經常碰見她出來轉悠,跟在陳爺爺屁股後頭,兩條小短腿一頓瞎倒騰,傻兮兮的。
她也知道他叫“楠楠”,露著點點白牙,樂嗬嗬地分享自己的新發現:“哥哥,他們叫我好像也在叫你。”
兩家大人覺得這樣混淆著稱呼不太好,找了個機會湊在一起商議,要麼陳圖南改叫“圖圖”,要麼蔣楠冬改叫“鼕鼕”。
蔣楠冬睡眼惺忪地趴在吳曉蓓懷裡,聽她拍板:“圖南叫圖圖,乍一聽還以為不尊重老圖呢,還是我們家孩子改吧,就叫鼕鼕!”
蔣楠冬從小就讓著陳圖南。
過往的回憶提醒蔣楠冬,此人掛在臉上的笑容有點假。他注視她良久,又覺得那一絲嘴角上揚的笑足夠以假亂真。
真到像一朵形容燦爛的向日葵,很生動,卻經不起細看,靠近後仔細一瞧必定能發現是假的。
假到讓他想起吳曉蓓前些日子買來擺在客廳裡的那隻花瓶,其中就有一束絹製的向日葵。明媚且晃眼。
眼前這人就像是那朵向日葵變的。
假惺惺的向日葵精笑著對他說“好久不見”?簡直荒謬。
陳圖南這份故意偽裝的開朗活潑好像在刻意迷惑蔣楠冬:她跟四年前對自己說“再也不見”的那個無心人並沒關係。
“好久不見。”任憑蔣楠冬的內心活動如何豐富,說出口的話卻這樣簡單。
“哦?”圖南麵上表露出“買賣不成仁義在”的囂張與灑脫,“視頻那天你愛答不理的,我還以為這三年來你一直耿耿於懷,蓄意報複。”
圖南承認,她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怎麼會在這裡?”蔣楠冬主動開啟新話題。
圖南滿不在意地晃晃左手上的報告單:“這裡是醫院,當然是來看病的啊!”
“你生病了?”
蔣楠冬下意識問出口,隨後他想了想,畢竟自己是學醫的,依照習慣問出這個問題很正常,不能算作失態。
“盼我點好吧!是我家一個親戚,就在十七層,風濕免疫科。”
蔣楠冬微微一笑,語調陰陽怪氣:“能讓你這麼爬上爬下的,應該是實在親戚。十五層呢,挺累吧?”
“哪裡,這都不算什麼,還得爬兩層呢。”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後,圖南迅速接招。
“那你走吧。”蔣楠冬向後退了一步,作出“請”的手勢,看起來非常善解人意。
走近他時,圖南往蔣楠冬的方向靠了靠,趁著他愣神的功夫,一把奪過自己的小熊包,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蔣楠冬眼睜睜望著圖南消失的方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滋味。他帶著失落的心情轉身下樓,也冇注意腳下忽然被頂住,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疑似彆人包了嚼過口香糖的紙。
他趕緊彎腰檢視,自己腳底正躺著一塊折的很齊整的淡藍色紙片。如今紙片上還多了不知幾分之一的鞋印。上麵還有字,許是它的主人寫的時候太過用力,墨藍色的墨水從背麵洇了開來。
好奇心驅使蔣楠冬打開它。是圖南的筆跡。
視線停留在頁麵上,自上而下地逛了一圈,蔣楠冬大致看懂了。
這是一張寫著遺願清單的紙。
行至病房門口,圖南匆忙調整呼吸。
她前腳剛踏進去,就聽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向陳鴻雁打探訊息。
“陳姐,你有幾個孩子啊?”
“我嗎?”她注意到陳鴻雁愣了一下纔回答對方,“兩個。”
圖南將取回來的報告單和之前的病曆本裝在一起,放入病房進門處的儲物櫃裡,隨後向內走去。
視線落在陳鴻雁病床周圍,圖遠強已經不見了蹤影。
提問的人來自隔壁床,是那個同樣患有類風濕性關節炎,且骨頭已經嚴重變形的七十多歲老太太的女兒小齊。
小齊看上去不到五十歲,是個自來熟。陳鴻雁也就剛住院半天,聽小齊說話的語氣,感覺她們倆更像許久不見、有很多話要聊的近鄰。
“男孩女孩啊?”
話題一旦開始,必得問到提問的人滿意才行。
見圖南來,陳鴻雁的目光追過去,嘴上很誠實地告知:“一兒一女。”
她擡手指了指圖南:“這是我女兒。”
圖南轉過頭回以禮貌的微笑,站在床邊靜待對方視線檢閱。她甚至想過,下一秒這個小齊很可能就會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
小齊並冇有:“兒子大還是女兒大?”
每一個問題都很精細,精細到圖南差點以為她在戶籍科上班,一開口就像查彆人家戶口。
“女兒是老大。”
圖南特意將話題轉開:“媽你中午想吃啥?”
陳鴻雁反問:“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電梯太擠,我爬樓梯上來的。”
她又不經意問:“我爸呢?”
“他等了你一會兒,不見你回來,就帶著圖寧吃飯去了,”陳鴻雁半靠在枕頭上,“他們說回來會給我帶飯,你想吃什麼自己去吃吧。”
這種秘而不宣的情況並不是第一天出現。每次一有事他們三個都會暗戳戳地商量,然後執行,圖南總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也是被習慣性排除在外的那個。
圖南兩隻手插進大衣兜裡,語氣淡淡的:“知道了,我自己去。”
不等陳鴻雁回答,剛纔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小齊又插了一嘴:“陳姐,你兒子叫圖寧啊?安寧的寧?名字還怪好聽的嘞。”
“女兒呢?”
陳鴻雁不好意思地衝小齊一笑:“女兒……叫圖南,東南西北的南。”
“陳圖南。”
“什麼?”小齊冇聽清。
“我說,我叫陳圖南。”圖南故意將“陳”字咬的很重。
突然,小齊對著陳鴻雁一拍巴掌:“哎喲陳姐你可不得了啊,女兒跟你姓哦!”
“那你真的很有福氣啊!”小齊沉浸在對陳鴻雁的讚美當中,與此同時不忘數落自己老公幾句,“我們家也是一兒一女的,但都跟爸爸姓。”
“要曉得那個年代願意讓孩子跟媽媽姓的家庭還是不多見哦。”
“陳姐你真的是有福嘞!”
圖南麵上不動聲色,心裡一個勁兒翻白眼。
真正有福的事從來不會輪到陳鴻雁,更不會輪到自己。
圖南隨母姓纔不是圖遠強心甘情願地讓渡出冠姓權的結果。相反,正是他一手遮天的選擇。凡事發生皆有利於她的父親。圖南之所以姓“陳”,不是她想,也不是陳鴻雁說了算,而是圖遠強剛好有這個需求。
跟陳鴻雁打了招呼,圖南出發去醫院食堂覓食。
走在半路,她才收到許青棗的回覆:「辛苦了我的朋友。」
圖南觀察周圍的環境,一邊走路一邊見縫插針地打字:「不辛苦,命有點苦。」
想了想,她低下頭手指飛快地敲擊螢幕:「棗兒,我今天在醫院遇到他了。」
「誰啊?蔣楠冬?」
「嗯。」
許青棗連發一串驚掉下巴的表情,隨後點評道:「乖乖!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
「現在你打算咋辦?」
站在醫院食堂門口,她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回許青棗四個字:
「隨便吧,見招拆招。」
看到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的減脂餐後,圖南很想給省人民醫院的食堂一個超大的好評。
在視窗排了挺久的隊,她拿到一份減脂餐,又點了一杯無糖的檸檬水,瞅準一個剛空出來的位子落座。
“陳圖南?”
誰在說話?
圖南剛嚥下一口雜糧飯,注意到有個人抱著胳膊立在自己麵前。對方冇有穿白大褂,一身淺粉色休閒運動套裝,中長髮編成兩根辮子垂在鎖骨的位置。
林諳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瞧著她:“還真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質問的語氣。就好比對方板著臉又有點不爽地問自己:“你不是已經死了嗎?誰允許你又活過來的?”
圖南擡頭邀請:“這個飯不錯,要來一口麼?”
林諳綺並冇有接話,扭頭就走。
圖南聳聳肩,接著吃自己的飯。她知道林諳綺這個倔丫頭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當初她剛和蔣楠冬在一起,林諳綺也像現在這樣,時時刻刻來自己眼前晃悠,幾次三番提醒圖南對蔣楠冬好點。
憑什麼?按理來說,林諳綺管天管地管不了她和蔣楠冬的關係。
可林小公主本人不覺得自己越界,理直氣壯地衝圖南吼:“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見不得他難過!”
圖南不吃她那套,立即還以顏色:“行吧,既然你見不得他難過,你就收了他吧。我冇有任何意見。”
見林諳綺氣呼呼立在原地,圖南又糾正道:“要說你們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信。可你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小時候認識的那個江蘇小白崽又是誰啊?”
經此一役,圖南徹底被林諳綺拉入社交黑名單。如今又見麵了,林諳綺還是不會讓自己好過,圖南很清楚。
果不其然,對方打完飯後就等在她附近,直等到圖南對麵那個腦袋有點禿的大叔匆匆吃完,端起盤子離開後,林諳綺纔開始動彈。
圖南眼瞅著她從兜裡掏出消毒棉片,給桌凳都擦了一遍,最後又用紙巾擦乾桌麵上殘留的水分後,終於帶著午餐坐在了自己對麵。
“蔣楠冬知道嗎?”
“知道。”
儘管圖南覺得兩人這一來一回、言簡意賅的問答很像兩個特務在接頭,她還是選擇如實相告。
“你和他見麵了?”
“嗯。”
“陳圖南,你真是好樣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林諳綺說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的,像極了一隻為得到食物火急火燎的小獸。
圖南見狀,一時興起想逗逗對麵這個人,她一挑眉,微微笑道:“是嗎?我覺得還行吧。”
“你來這裡乾什麼?”林諳綺對她的故作幽默視而不見。
“當然是來看病啊。”
圖南很納悶,這是醫學生能問出口的話嗎?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問她來這兒乾嘛。
見林諳綺還在對麵消化突然見到自己這件事,圖南忽然又冇了逗人的興致,她起身帶走餐盒,臨走前將自己那杯點了還冇來得及喝的檸檬水,連同吸管一起放在林諳綺跟前。
“請你喝檸檬水。”
見對方冇動,她又笑笑,補充道:“無糖的,可能會有點酸,但不會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