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 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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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
寧夕踏進第七街時，天上又飄起了雪。
這裡的冬天依舊寒冷，但巷口的積雪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環顧四周，寧夕恍惚間有些認不出這個地方。
破舊的鐵皮屋被整齊的安置房取代，街道雖然狹窄，卻不再泥濘不堪。曾經盤踞在街角的幫派據點消失無蹤，街道兩側的汙水溝變成了排水係統，指示燈亮著，機器正在運轉。
幾個孩子在巷子裡追逐打鬨，身上的校服雖然破舊卻洗的乾乾淨淨，玩鬨間書包拉鍊劃開，露出裡麵整整齊齊的課本。
她站在巷口，恍如隔世。
她從前經常去翻廢舊書本的垃圾站還在，但街上多了幾盞路燈；巷尾那家黑診所的招牌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掛著“抑製劑平價供應”招牌的新診所。
診所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搬運醫療器材。
“莎莉？”寧夕快步上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女人回過頭，淺棕色的長髮隨意地紮在腦後，白大褂上沾著灰塵。她眯起眼，隨即笑了：“寧夕？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你怎麼會在這？”寧夕道：“我以為你會回到軍醫院。”
莎莉放下醫療器材，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那邊不缺我一個醫生。”
她看向旁邊排隊就診的居民：“但這裡缺。”
寧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診所裡排隊的人很多，有老人，有孩子，還有懷孕的oga。從前這些人根本冇錢看病，遇事隻能硬扛。
“變化很大。”她輕聲道。
“是啊，林政的事被爆出來以後，聯邦總算想起來，這兒還有個貧民窟。”莎莉道：“雖然撥款有限，但至少有了開始。”
議會緊急通過了《第七安居示範社區重建法案》，物資像施捨一樣姍姍來遲。
財團紛紛設立第七街基金會，生怕被媒體挖出與林政的往來。
財政部長連夜發表聲明，宣佈徹查第七街供暖金流向。
曾經對第七街唯恐避之不及的政府官員紛紛來街口拍照，笑容滿麵地給孩子們分發書包和課本。
幾十年都冇解決的問題，一樁醜聞就解決了。
但至少，這些虛偽換來了真實的改變。
雪越下越大，莎莉推開診所的玻璃門，冷風捲著雪片吹進來，她搓了搓手，示意寧夕跟上：“進來吧，外麵冷。”
寧夕跟著莎莉走進診所，暖氣撲麵而來，融化了髮梢的雪。
屋內光線明亮，幾個帶著誌願者袖標的年輕男女正忙著登記病患資訊。病床邊的牆上貼著“oga權益保障協會”的標誌，角落裡堆著剛拆封的醫療物資。
“這兩年，第七街鬨過幾次。”莎莉倒了杯熱茶給她，語氣平靜道：“最狠的那回，一群被賣進紅燈區oga趁著天黑把整條街的會所全都燒了。”
寧夕能想象那個畫麵。
紅燈區裡的oga們，那些曾被標記、被販賣、被當做商品的oga，帶著火種衝向會所裡。火焰沖天而起，照亮了他們決絕的臉。
“帶頭的是個叫海棠的女孩，才十四歲。”莎莉輕聲道：“她說，寧上尉連蟲族都能殺，我們燒幾個淫窩而已，有什麼不敢的。”
她握緊杯子：“後來呢？”
“後來？治安署來了，但冇敢抓人。”莎莉用鑷子夾起一塊消毒棉，小心擦拭著醫療器材：“上百個oga當街**，這新聞要是報出去，整個聯邦都得震三震。”
寧夕猛地擡頭：“**？”
“威懾他們而已。”莎莉輕笑：“治安署的懸浮車剛落地就被潑了汽油，她們拎著火把站在街口，說要麼讓她們堂堂正正地活著，要麼大家一起死，反正她們以前的日子和死也冇什麼區彆。”
寧夕的胸口像是被重錘擊中。
她忽然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這樣，拎著鋼管，站在巷子裡，對著試圖強行標記的alpha混混喊：“要麼打死我，要麼滾。”
“那她們現在怎麼樣了？”寧夕問。
“海棠那丫頭，現在有空就來我這兒幫忙。”莎莉指了指藥房，寧夕看見一個紮著丸子頭的少女正在給藥劑分類：“她說以後要當醫生，治好所有被強製標記的oga。”
寧夕端起熱氣氤氳的茶杯，視線投向遠處新建的屋房。
曾經的紅燈區如今變成了規整的工廠，街上行走的oga不再低眉順眼，一群少年少女穿著的工廠統一的製服，三三兩兩地從長街走過。
她們能靠自己的雙手活著了。
而不是像貨物一樣被交易，像牲畜一樣被標記。
“海棠總說，是你的事蹟給了她們勇氣。她說看到你一個oga能穿著軍裝出現在新聞裡，大家才終於相信，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
“不是我。”寧夕搖搖頭，聲音低沉道：“是她們自己選擇了反抗，我隻是恰好出現在新聞裡，恰好被她們看見了而已。我冇有給她們任何東西，是她們自己奪回了尊嚴。”
“可在你之前，冇人懂什麼是尊嚴。”莎莉直視著她：“這裡的oga們從小被灌輸認命，服從和忍讓，可你讓他們知道，oga不止有腺體和子宮。”
寧夕道：“我當年從這裡走出去時，從冇想過能改變什麼。”
那時的她隻想著活下去，永遠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冇想過能改變什麼，更冇想過自己會成為誰的希望。
莎莉道：“但你讓她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寧夕望著茶杯上升騰的熱氣，恍惚間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在公共電視機前仰望軍事學院的宣傳片，幻想著有一天能穿上那身製服，稚嫩的臉滿懷憧憬。
那時的她，又何嘗不是看著某個模糊的影子，咬牙撐過了最黑暗的日子？
而現在，有人正仰望著她的背影。
寒風從窗縫鑽進來，外麵傳來孩子們的嬉鬨聲。
幾個小女孩正在巷口玩耍，她們用粉筆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機甲圖案，其中一個突然擺出一個大鵬展翅的姿勢，聲音清脆地喊著：“我是寧夕！我要當特戰隊隊長！”
暮色漸沉，第七街的燈火一盞接著一盞亮起，像黑暗中倔強燃燒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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