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 棲南山的星空
棲南山的星空
晨光刺破山穀間的薄霧，將金色的光芒灑在奔流不息的江麵和炊煙嫋嫋的村莊。林晚星的腳踝和膝蓋經過陸子昂的處理和江辰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草藥冷敷，腫痛消減了不少，雖然行走仍有些不便，但已能倚靠著江辰緩慢行動。
他帶著她，還有蘇曉與陸子昂，走上了通往他棲身之所的小路。那是一條更陡峭、更隱蔽的山徑，蜿蜒向上，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露水打濕了他們的褲腳，空氣清新冷冽，帶著竹葉和泥土的芬芳。
小徑儘頭，山坡上一塊相對平坦的台地，孤零零地立著一間舊木屋。屋體有些傾斜，木板牆壁飽經風雨，呈現深褐色，但門口收拾得乾淨整齊，旁邊一小塊土地上，種著些常見的蔬菜，長勢喜人。
“就是這裡了。”江辰推開虛掩的木門，聲音平靜。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張舊書桌，一把椅子，角落裡堆著些書籍和工具。最顯眼的，是書桌上那台略顯陳舊的膝上型電腦，以及旁邊架設的小型訊號接收器，一根天線巧妙地伸向窗外。
“你平時……就在這裡？”蘇曉環顧四周，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這與她想象中江辰可能落魄的境遇不同，但環境的簡陋依然衝擊著她。
“嗯，清淨。”江辰簡短地回答，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林晚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像是在等待她的評判。
林晚星的目光緩緩掠過屋內每一處細節，最後停留在那台電腦和旁邊的工具上，眼神溫和，帶著一絲瞭然，“這裡很安靜，適合思考和做事。”
她頓了頓，視線轉向江辰，帶著真誠的探詢，“……你在這裡也一直在研究這些嗎？我有點好奇，你的誌願者工作具體都做些什麼？”
江辰眼神微動，似乎因她沒有評價環境而是關注他做的事而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他點了點頭，聲音比剛才緩和了些：“主要在江對岸的村小裡，那邊有個臨時的誌願者工作站。幫他們維護一下裝置，有時也教教孩子們最基礎的東西。”
“誌願者工作站？”蘇曉聽聞後，興趣被真切地勾了起來，她看向他，眼神清澈，“就是昨天那位誌願者朋友提到的，你們做宣傳和培訓的地方？”
“嗯，我們平時都在那裡做事。”
“……我們能去看看嗎？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林晚星也發出柔和而懇切的請求，她想更深入地瞭解他如今的生活全貌。
江辰看著她眼中純粹的好奇與支援，沉默一瞬，然後點了點頭。“好。”
誌願者工作站設在江對岸的村小學校舍裡。白天過江的渡船班次多了起來，小小的木船載著他們，在船伕哼唱的古老號子聲中，晃晃悠悠地駛向對岸。陽光下的江水不再顯得冰冷可畏，泛著粼粼波光。
小學很簡陋，幾間平房，一麵飄揚的國旗。但走進作為工作站的那間教室，氣氛卻截然不同。牆上掛著手繪的網路拓撲圖和課程表，幾張舊課桌拚在一起，上麵擺放著幾台經過維護的電腦，雖然型號老舊，卻擦得乾乾淨淨。幾個年紀稍大的孩子正圍在一台電腦前，專注地看著螢幕。
看到江辰進來，孩子們眼睛一亮，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喊著：
“小江老師！你昨天教的那個迴圈命令我會了！”
“小江老師，我的那個動畫動起來了！”
“小江老師，看看我這個！”
他們簇擁著他，語氣親昵而依賴，完全沒有麵對陌生人的拘謹。江辰被孩子們圍著，那總是緊抿的唇角微微鬆弛，甚至帶上了一絲極淡的、真實的溫和。他耐心地彎下腰，聽著孩子們的問題，偶爾用簡單易懂的語言解答，或是上手在鍵盤上敲擊幾下演示。
林晚星、蘇曉和陸子昂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蘇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陸子昂冷靜的目光中也掠過一絲訝異。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江辰——不再是那個沉默、疏離、背負著沉重過去的年輕人，而是一個被需要、被信賴的“小江老師”，周身散發著一種平靜而篤定的光芒。
“他……好像不一樣了。”蘇曉喃喃道。
林晚星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心底湧動著難以言喻的驕傲和酸楚。她看到了他在這裡找到的、屬於他自己的價值和位置。
江辰安撫好孩子們，走到那幾台電腦前，啟動了其中一個係統。螢幕亮起，展現出一個設計簡潔、但功能清晰的本地化平台界麵。
“這是一個為本地方便管理做的物資申領和農產品資訊發布的簡易平台。”江辰操作著，語氣平和，沒有炫耀，隻是在陳述事實，“之前村裡賬目和物資流通靠手寫，容易出錯，資訊也不通。這個係統能自動生成簡單報表，記錄流向。這邊連線了一個本地伺服器，即使外部網路中斷，內部的基本功能也能維持。”
他又點開另一個頁麵，“這個是幫幾個合作社做的，把山裡的一些特產，像筍乾、野菌、土蜂蜜的資訊和圖片放上去，雖然現在銷量還不大，但至少讓外麵的人能看到，多一個渠道。”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熟練地敲擊，調出程式碼界麵，解釋著如何利用有限的資源和開源工具，優化資料庫查詢，減少對伺服器資源的占用，以適應這裡不穩定且頻寬有限的網路環境。那些在林晚星聽來如同天書的技術術語，此刻從他口中說出，卻帶著一種落地生根的務實和力量。
他不是在炫耀技術，他是在用技術解決真實存在的問題。
陸子昂走上前，仔細看著螢幕上的程式碼和架構，難得地開口，帶著專業性的認可：“架構很清晰，考慮了實際環境和資源約束，冗餘設計也做得不錯。在這種條件下能實現這樣的可用性，很難得。”
江辰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評價。
這時，一個紮著羊角辮、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跑到江辰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角，手裡舉著一隻用狗尾巴草編成的小兔子，小聲說：“小江老師，送給你。”
江辰愣了一下，隨即蹲下身，接過那隻粗糙卻充滿童稚的小兔子，聲音不自覺地放得更輕：“謝謝。”他擡手，極其輕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害羞地笑了，轉身跑開。
那一刻，林晚星的視線再次模糊。她看著江辰小心翼翼拿著那隻草編小兔子的樣子，看著他眼中那抹尚未消散的柔和，她明白，棲南山對於江辰，不僅僅是一個避世之所。這裡是他用自己被拯救的生命，反過來滋養他人、同時也在滋養自身的地方。他在這裡，通過付出和創造，真正擺脫了“影子”的身份，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堅實的根基。
他不再僅僅是那個需要從沈逾的筆記中汲取力量的人，他自身，已經成為了可以給予彆人微弱卻真實光芒的源頭。
傍晚，他們回到江辰的木屋。夕陽將群山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江水也安靜下來，緩緩流淌。蘇曉和陸子昂藉口去鎮上買些補給，先行離開了，再次留下了獨處的空間給兩人。
林晚星坐在屋外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看著江辰在菜地裡給苗圃澆水。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側臉在夕陽餘暉中顯得平和而堅定。
“這裡很好。”林晚星輕聲說。
江辰停下動作，看向她。
“我說，這裡很好。”她重複道，目光清澈地迎上他的視線，“你在這裡做的事情，很好。看到你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樣子……我很替你高興。”
江辰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邊坐下，望著被晚霞浸染的江麵。“一開始我隻是想找個冷清點的地方，心裡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這個小鎮，畢竟對我來說，這裡是一切開始的地方”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後來，看到村裡電腦壞了沒人修，孩子們想學點新東西也沒途徑……就試著做了一點。沒想到，慢慢就變成了這樣。”
他頓了頓，繼續道：“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會忘記很多……忘記自己是誰，從哪裡來，隻想著怎麼把問題解決，怎麼讓那些期待的眼睛不失望。好像……在這裡，我才第一次感覺到，江辰這個人，或許也是有一點用的。”
他的話語很輕，卻重重地落在林晚星的心上。她伸出手，輕輕覆蓋在他放在膝蓋的手上。他的手背，能感受到山風帶來的微涼，也能感受到麵板下沉穩的力量。
“你很有用。”她看著他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你修好的不僅僅是電腦和網路，你點燃了很多孩子心裡的光。你也不是隻有在這裡纔有用，你對我來說……一直都很重要。”
江辰回望著她，深邃的眼底映著天邊最後一道霞光，也映著她的身影。他沒有說話，隻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堅定而溫暖。
夜幕降臨，星河漸次浮現。棲南山的夜空，因為沒有城市光害的乾擾，顯得格外深邃璀璨，一條清晰的銀河橫貫天際，無數星辰安靜地閃爍，灑下清輝，籠罩著山巒、江流，和木屋前相互依偎的兩個人。
他們都曾深陷於過去的泥沼，一個被回憶禁錮，一個被救贖束縛。而此刻，在這片寂靜的星辰之下，在彼此緊握的雙手中，他們都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新生——一個學會了放下枷鎖勇敢向前，一個找到了自我價值不再漂泊。
星光為證，前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