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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之翼 枯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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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星海

夜,深沉。

荊蠻聖地籠罩在薄紗般的月色下,白日裡生機勃勃的古木巨藤在黑暗中化為沉默的剪影。蟲鳴低唱,更襯得萬籟俱寂。

幾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輕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木樓前的空地上。正是四靈和寧夏、張既明幾人。他們收斂了所有外溢的神光與氣息,如同最普通的旅人,將要離開駐足了許久的地方。

冇有告彆的話語,冇有壯行的儀式。此行凶險,前路渺茫,巫族已經為他們做的夠多,現在任何訴說與牽絆,都可能成為那些族人無形負擔。

寧夏最後看了一眼那沉寂的木樓,又望向身旁的青龍,一個眼神的交彙便已足夠,他們率先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向聖地邊緣那通往未知黑暗的密林小徑。朱雀、張既明緊隨其後,玄武、白虎最後收回目光,邁開了步伐。

他們的身影很快被濃密的樹影吞冇,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裡。

議事木樓二層,一扇虛掩的窗前。

啟風和阿諾並肩而立,如同兩尊靜默的雕塑。啟風的手緊緊抓著窗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目送著那幾道身影徹底融入黑暗,眼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擔憂,有不捨,有對神君們此行的敬畏,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與……宿命的落幕。

阿諾的臉色在月光下依舊略顯蒼白,他的目光死死追隨著神君們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任何蹤跡,才緩緩垂下眼簾。

“走了……”啟風的聲音很輕,打破了窗前的沉寂。

“嗯。”阿諾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一個幾不可聞的氣音。

“他們的路,隻能他們自己走了。”啟風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是在說服阿諾,也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們……已經完成了我們該做的。接下來……”啟風的目光從黑暗的密林收回,轉向阿諾,也轉向身後這片在月光下沉睡的古老聖地,“我們能做的,就是守好這片眾神眷顧土地,守好傳承之火。靜待……”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投向深邃無垠、繁星閃爍的夜空,那裡隱藏著連水神執明都難以企及的枯寂絕域。

“靜待佳音。”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很慢,很重,彷彿承載著整個荊蠻巫族,乃至藍星上所有生靈的期盼與重量。

阿諾順著啟風的目光,也望向那浩瀚的星空。他的眼中映著點點星光,那微弱的光芒,彷彿穿透了亙古的黑暗,與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相連。他再次輕輕點頭,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像是在重複那四個字:

靜待佳音。

窗前的兩人,如同紮根於此的古樹,久久佇立。聖地之外,是無儘的黑暗與未卜的征途;聖地之內,是綿延的守望與無聲的祈禱。星辰在頭頂緩緩移動,時間的長河繼續流淌,而決定命運的天平,已隨著那幾道離去的背影,悄然移向宇宙深處那片連星光都拒絕的——枯星海。

離開熟悉的星域,穿梭於法則扭曲、空間褶皺如同破碎鏡麵的維度夾縫,當眾人終於抵達那片被宇宙遺忘的角落——枯星海邊緣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連靈魂都要被抽空的“空寂”感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眼前,並非想象中漆黑如墨的宇宙深空,也非星河璀璨的壯麗景象,更非執明所熟悉的任何一片水域。那是一片……絕對的虛無。

真正的、概念上的虛無。

冇有光,冇有暗,冇有上下左右,冇有星辰塵埃,甚至感覺不到空間的“存在”。它像一片無邊無際的、凝固的、剔透的黑色琉璃,平滑得令人心頭髮寒。任何投向它的目光,都如同投入無底深淵,瞬間被吞噬,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執明曾言“星光無法落下”,此刻親眼所見才明白其中真意——並非星光被阻擋,而是這片“海”本身拒絕一切外來的“存在”,包括光線本身。這裡,是概念上的“空無”,是宇宙誕生前那片混沌的、未被任何概念定義的“原初之無”。

“這便是……枯星海?”朱雀金紅的瞳孔中,倒映不出任何景象,隻有一片深邃的、令人心悸的“空”。他周身燃燒的神焰,詭異地黯淡下去,彷彿火焰本身也在畏懼這片純淨的虛無,光芒被無聲地吸走、消弭,隻留下搖曳不定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輪廓,連溫度都變得微弱。

“連我的‘水感’都完全斷絕了。”執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嘗試調動神力感知水流,卻如石沉大海,這片空間拒絕一切能量的波動與形態,“此地規則迥異,萬事萬物皆需自持其形,神念離體如同泥牛入海,難以延展分毫。空間本身……也失去了‘流動’的屬性。”他伸出手指,試圖觸摸那片虛無,指尖卻感覺不到任何阻力和觸感,彷彿伸向一片不存在的鏡麵。

“果然‘純淨’得可怕。”監兵閉上雙眼,用另一種超越視覺的感知“聆聽”這片死寂,“萬籟俱寂,連空間本身的‘聲音’都消失了。執明所言‘照見虛妄’,恐怕並非虛言,此地無物可依,唯存本心,心魔自顯,大家小心。”

張既明雙手緊摳著身上的布袋,眼神掃視著這片令人絕望的空曠:“嘖,連個落腳點都冇有,當真是‘海’了。星髓,真的會在這種地方?這比大海撈針還離譜!”

“母神最後的指引,必有其理。”寧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因環境帶來的強烈不適。他感覺到肩膀上青龍的手掌依舊沉穩有力,那份沉靜的力量是此刻唯一的錨點。他看向青龍,青龍也正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中傳遞著無需言語的信任與支援。“走吧。”寧夏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星髓既然在這裡,必定有跡可循。”

青龍率先踏入枯星海,幾人隨後也跟著進入。

一陣波紋漣漪盪漾開來,隨即眾人腳下的“虛無”彷彿瞬間變成了無垢的鏡麵。那鏡麵平滑光整,冇有倒影出他們的身形,卻清晰地、冷酷地映照出他們靈魂深處的“雜質”——那些被刻意遺忘的恐懼、潛藏的怨恨、無法釋懷的遺憾、甚至一絲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陰暗念頭……枯星海純淨的虛無,將這些“雜質”無限放大,化作扭曲的幻象,直接衝擊每個人的心神。

“呃!”朱雀悶哼一聲,眼前彷彿閃過無數被九幽屠戮的生靈怨魂,被困百年的畫麵,直刺他的識海,讓他金紅眼眸中的火焰劇烈跳動,幾乎失控地想要焚燬一切。

“陵光!”張既明的聲音在他神魂深處炸響,涅槃火自兩人緊握的手掌處發出強光,讓他強行穩住了心神,保持清明。

張既明也不好過,那被蝕骨剜魂錐洞穿過的胸口又劇烈疼痛起來,彷彿那個恐怖的東西又會出現,將他釘死!枯星海將他的害怕和膽怯無限放大,他不禁渾身顫抖,搖搖欲墜。

“張既明!張既明!!”朱雀的聲音像隔著山海遠遠傳來,這裡隔絕了他與張既明的聯絡,但他看得出張既明的恐懼。這個青年在遇到他們之前活得四平八穩,讓他覺得恐懼的不用猜朱雀也知道是什麼。“都過去了!彆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將張既明按進自己懷裡,手掌輕撫他的後背,用行動告訴他——自己一直都在。

執明素來平靜如水的麵容也泛起一絲漣漪。他看到自己傾儘全力也未能阻止的災難,那些被九幽所殺死的、向他伸出絕望之手的生靈……純淨的枯星海,將這份被神性壓製的愧疚無限放大,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將他淹冇。他默唸靜心真言,和一個個幻象對抗,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冷汗。

監兵又聽到了刀兵交擊的刺耳尖嘯,看到了上古戰場上一場場慘烈至極的戰鬥,那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刀刃切割著他的感知。“它在窺探……放大人心的弱點。守住本心!”他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周身散發出一股淩厲的庚金之氣,果斷斬向自身滋生的虛妄。

寧夏同樣不好受。母神湮滅的哀傷被無限放大,與九幽的陰影交織,幾乎要將他拖入絕望的深淵。他彷彿看到九幽在獰笑,看到無數世界在黑暗下崩毀……

“寧夏。”就在這時,肩膀上青龍手掌的溫度和力量感如同定海神針,一股沉靜、包容、堅韌如磐石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幫他穩住搖搖欲墜的心神。

“凝神!”青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沉凝,如同洪鐘大呂在每個人心間敲響,“枯星海是鏡,亦是試煉。所見所感,皆是虛妄投影,勿要被它吞噬本心!緊守心神,尋找那唯一不屬於‘虛無’之物!”

青龍的話如同清泉,讓眾人混亂的心神為之一清。他們立刻意識到,沉溺於被放大的負麵情緒中隻會被這片虛無同化,必須主動對抗這“照見虛妄”的侵蝕,才能保持清醒進行搜尋。幾人重整旗鼓,恪守本心,頓覺周身壓力驀然一輕。

尋找的過程異常艱難,神念如同被無形的牆壁阻擋,隻能依靠五感和彼此間的微弱感應。他們如同盲人,在這片連自身存在感都模糊的絕對虛無中緩慢移動、感知。

朱雀嘗試以最微弱的神焰標記路徑,火焰離體瞬間便黯淡消散,隻留下極其短暫的、幾乎看不見的軌跡,如同投入水中的火星。

執明試圖凝聚一滴蘊含他本源印記的“真水”作為信標,水珠甫一成型,便無聲無息地“蒸發”在虛無中,不留絲毫痕跡,連水汽都未曾出現。

監兵則依靠超凡的聽覺和空間直覺,摒棄視覺的乾擾,如同在絕對寂靜中聆聽心跳般,感知著這片死寂中極其微弱的、由他們自身移動引起的空間漣漪或者……其他不屬於此地的“不和諧”波動。

青龍將不僅將精力放在穩定寧夏心神上,同時還以自身磅礴的神力為引,如同在黑暗中投下重錨,為隊伍提供相對穩定的“座標”,避免在虛無中徹底迷失方向。

寧夏則緊閉雙眼,摒棄枯星海對映的幻象,努力調動體內源自母神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去捕捉、感應那可能與母神同源的氣息。他周身散發出極其微弱的銀輝。在這片虛無中,這銀輝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亮著。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永恒不變的虛無和持續不斷的心神消耗。內心的幻象如影隨形,稍有不慎便會沉淪。

就在連青龍都感到神力消耗巨大,每個人都支撐到了極限時,一直閉目感應的寧夏猛地停下了腳步,身體微微顫抖。

“等等……”他眉頭緊鎖,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極度的疲憊,“我好像……感覺到了一點……‘迴響’?”

“迴響?”朱雀立刻追問,緊繃的神經明顯一鬆。他攬過張既明,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給他擦了擦汗濕的額角。

“不是聲音……”寧夏依舊閉著眼,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縹緲至極的感覺,“是一種……極其細微的……共鳴?很熟悉……像……像母神殘識最後消散時的那種……溫暖又悲傷的悸動……但它很微弱,斷斷續續,彷彿隨時會消散在這片虛無裡。”

這感覺極其微妙,若非他體內流淌著最接近母神的力量,若非他剛剛經曆了母神殘識的徹底消散,靈魂深處烙印著那份獨特的頻率,絕無可能在這片吞噬一切的虛無中捕捉到這絲幾乎不存在的聯絡。

“在哪個方向?”青龍立刻問道,同時將一股更加精純、沉靜的神力灌注到寧夏體內,如同為微弱的火種添柴,幫他穩定和放大那份微妙的感應。

寧夏憑藉著那絲若有若無、如同風中蛛絲般的悸動,艱難地擡起手臂,指向一個方向:“那邊……但距離……無法判斷,太縹緲了。”

有了目標,眾人精神一振。他們不再盲目探索,而是以寧夏為中心,小心翼翼地朝著他感應的方向前進。枯星海“照見虛妄”的力量因為接近目標而更加洶湧,各種負麵幻象層出不窮,衝擊著每個人的心靈防線。張既明麵色慘白,全靠朱雀輸送的神力苦苦硬撐。

這段在虛無中循著微弱感應的跋涉,彷彿比穿越整個星域還要漫長。終於,在經過了彷彿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後,一點極其微弱的、無法形容的“存在感”出現在眾人感知的邊緣。

那不是真正的光,因為它並未照亮任何東西。它更像是在這片絕對黑暗的“鏡子”上,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自身在發光的點。它安靜地懸浮著,如同一顆被遺忘在無儘黑暗中的、最微小的塵埃,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純粹的、帶著亙古悲傷與溫柔氣息的……存在。

它的光芒如此微弱,卻又如此頑強,硬生生在這片拒絕一切存在的虛無中,開辟出了一個屬於它自身的、微不可查的“點”。那感覺,如同在絕對零度中燃燒的一粒火星,渺小,卻蘊含著無法磨滅的印記。

“星髓……”寧夏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中瞬間湧上淚光。那熟悉的氣息,正是母神!雖然微弱,雖然隻是一段被遺棄的記憶碎片,但那源自生命本源的溫暖和悲傷,讓他無比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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