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風浪子 第329章 洛湖船家
此女名為伊小柔，世代都是船家人。
所謂船家人，一言以蔽之，便是腳下無半寸土地，終生在船上生活的人。
曆朝曆代都有土地改革，而船家人就是那批被排擠、被拋棄的人抱團取暖，男的為奴，女的為娼，一艘船便是他們的天地。
按照船家的規矩，男子生來便是女人的奴隸，為其當牛做馬，隻做粗活累活，就連自己的兒子也得隨娘子姓氏，而女子則生來便是娼妓，靠精湛廚藝與肉體養活家人。
隻有一種情況下，船家男子可以反抗娘子，那便是她們破壞船家規矩的時候，伊小柔的姐姐便是如此。
從一個懵懂無知被他人掌控的小女孩，隨著不斷接觸陌生人而生出逃離命運的想法，暗中與一名官員謀劃逃離水上，被丈夫發現後沉於湖中，隻留下一個半歲的兒子。
伊小柔所說的兒子便是姐姐的遺孤伊正，乃是她偷偷送往陸地托人撫養，如今正在定西縣書院做書童。
由於生的卑賤，時常遭人欺侮，加之書童本就為奴仆，伊小柔每年與其相見都察覺其遍體鱗傷，追問之下，乃是收養者與書院玩伴霸淩所至。
能夠將伊正送往陸地已是一樁難事，伊小柔不敢討回公道，隻勸誡伊正多加忍耐，哪知最近打探訊息，伊正已消失不見，生死未卜。
能來洛湖遊玩的都是各地權貴與富家子弟，伊小柔無法登岸，隻能求所遇客官出手相助，卻無絲毫進展，這才求到宋風。
隨著她一通訴說，宋風臉色鐵青，冷聲道：“縣令與郡守在做什麼？如果我是當權者，你們這些船家人早該趕回陸地，還你們自由，也還洛湖美景一個清淨。”
伊小柔擦了擦眼角淚痕，哀聲道：“求公子救小兒一命吧！若能探得訊息，哪怕……哪怕隻見屍體，小女子也無怨。”
“林瀾書院，伊正。”宋風重複一遍，站起身來：“我會去的，而且不隻是他一個人這麼簡單。”
“現在，安排船隻，我要尋朋友共同商討。”
伊小柔聞言大喜，連聲道謝，帶領宋風出了船艙，海傑等人的那艘船正停靠不遠。
二船交首，宋風踏上船頭，卻聽身後噗通一聲，伊小柔雙膝跪地，淒婉的喚道：“公子莫忘……”
“放心吧。”宋風頭都沒回，隻是擡了擡手，隨即大步向內間走去。
來到艙內，海傑等人正在品酒，見他走來，不禁笑出聲：“宋兄，洛湖之魚滋味如何？”
宋風老臉一黑，提著海傑後領將其整個人拉起：“耍我是不是！”
“哪有！”海傑連連討饒：“宋兄不是要看洛湖美景嗎，我等豈敢怠慢。”
宋風冷哼一聲，將其扔回座位，自己也坐了下來：“李婉兒。”
“主公！”李婉兒應聲答道：“有何吩咐。”
宋風隨即將伊小柔的遭遇說了一遍，最後叮囑道：“即刻派暗刃去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孩子找出來。”
“喏！”
李婉兒抱拳應聲，起身出了船艙，海傑則是暗皺眉頭：“宋兄怕不是誤會了，這種說辭隻是伊小柔臨場編造，藉以博取同情，賺取銀兩的話術而已。”
“不會。”宋風斷然否決：“她能不顧船家規矩放我離開，已是冒了天大的風險。若伊正之事為假，對她無半分好處，我等視若無睹，倒可能毀掉一名九歲的孩子。”
一旁正飲酒的白小飛撇了撇嘴：“就當是真，我等又能怎麼幫？小孩子被同齡人霸淩，我們難道要去欺負一群小孩嗎？”
宋風麵色陰沉，冷聲道：“孩子都不見了，這還算作霸淩嗎？這是謀殺！那群孩子已經不是小孩，而是惡魔。”
說著，宋風望向窗外湖麵，此時天色大黑，船隻紛紛掛起燈籠，各方遊客不時登船，一派熱鬨氣氛。
“山水美景，養著一群肮臟皮肉，靜雅書院，住著一群惡魔畜生。這臨瀾郡，是該變天了。”
白小飛苦惱的撓了撓頭：“船家人自古如此，風俗延續上千年，哪是我們幾個說改就改的。”
宋風仍舊是那句話：“錯的就得改，管他千年還是萬年，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海傑思慮片刻，想出一個折中辦法：“我們無權乾涉臨瀾郡政策，還是先從孩子的事入手吧，可以尋求書院院長的幫助，找到人再說。”
提到院長二字，宋風眼神一亮，騰的站起身：“好主意！我這便去將所謂的院長吊在城頭，警示全郡！”
“哎！”海傑連忙將其叫住：“宋兄彆衝動，且待暗刃情報傳回再做決定。”
宋風冷哼一聲，還是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約半個時辰後，船頭一道黑影浮現，一名暗刃女子單膝跪地，低聲道：“主公，查明瞭。”
“進來說話。”
“喏！”暗刃女子來到艙內，向著宋風抱拳道：“收養伊正的人家已尋到，隊長正在拷問。”
宋風幾人相視一眼：“帶路。”
一刻鐘後，定西郊區民宅中，一男一女被綁在椅子上，約有三十四五歲，皆是目露驚恐，不知自己何時得罪過這群陌生人。
宋風無半句廢話，盯著男子問道：“伊正呢？”
那名男子早已慌了神，哆哆嗦嗦的回道：“不……不知道。”
“哦，不知道。”宋風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而是轉向一旁的婦人，動作輕柔的握向其手掌：“你知道嗎？”
婦人心虛的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道：“這位少爺……啊——”
四個字出口，宋風手掌猛然發力，婦人的大拇指瞬間被扭成了麻花，十指連心，鑽心的疼痛彷彿要將她撕碎，不禁痛叫出聲。
“我問你答，彆說廢話。”宋風訓斥一聲，再度看向那名男子，依舊重複問話：“伊正呢？”
眼看宋風的手掌即將觸及自己雙手，男子驚恐萬分，想要後退，卻被繩索牢牢捆縛無法行動，不覺間，身下已濕了大片。
見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宋風暗暗搖頭，指尖真氣閃爍，化出一道金光，向著他臉上劃去。
“伊，正，呢？”隨著宋風一字一句的問完，男子臉上也刻下這三個字。
李婉兒等人麵麵相覷，宋風並不是一個殘暴之人，平日裡暗刃的審訊他連問都不問，如今竟然自己親自出手，可見是被氣急了。
“我說！我說！”臉上的疼痛相較於心裡反倒不足為懼，男子此時整個身軀繃緊，顫抖著回道：“在地窖裡。”
暗刃趕忙翻找，不一會便將一名骨瘦如柴的男孩帶了上來：“主公，在地窖隔間尋到。”
宋風仔細看去，那男孩明明已有九歲，卻生的極為瘦小，比同齡孩子矮了一頭，發色枯黃，身上裹著草蓆也擋不住新舊交疊的淤青與傷疤，正哆哆嗦嗦的打量眾人。
“你叫伊正？”
男孩不敢回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海傑，帶孩子出去。”
海傑聽罷皺起眉頭：“宋兄不可在此地動手，若是惹上當地官府，對我等行程不利。”
宋風點了點頭，狀似讚同一般：“我自有分寸。”
海傑仍舊放心不下，遞給白小飛等人一個眼色，隨即脫下外衣，將男孩整個裹住，抱著他起身離開。
待其走後，宋風向身旁的李婉兒伸出手：“刀。”
後者拔刀遞上，宋風冷冷注視滿麵血跡的男子，問道：“為什麼？”
“為……為了錢！”生死關頭，哪還敢隱瞞，男子哀求道：“是我鬼迷心竅，求您放我一命吧，以後絕對好好待尹正……”
錢？莫非幕後有人花錢指使？宋風皺起眉頭，打斷他的哭喊：“什麼錢？”
“是……是伊正父母托人送來的錢，每年有十五兩……”
見宋風目露疑惑，一旁的婦人趕忙解釋道：“若是病了，還可能多要點。”
宋風忍不住笑了，不過是被氣笑的：“所以就對其隨意打罵，讓他睡在冰冷的地窖，隻是為了讓他生病，索取銀兩？”
“我道伊正在書院被人欺侮你們不管，原來回到家裡，你們也在欺侮他。”
“十五兩，為了這丁點碎銀，你們就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畜生對待？”
“這……這位少爺，我們再也不敢了，伊正的銀兩明日便退還，以後絕對……”
“你們沒有以後了。”宋風獰笑一聲，單指彈向彎刀，發出嗡嗡震響：“來幫忙，讓他們品嘗一下被當作畜生的滋味。”
李婉兒等人趕忙上前，白小飛則是搖頭不已，默默退了出去。
與海傑並立門外，聽著裡麵隱約傳來非人的慘嚎漸漸微弱，直至徹底消失，二人皆是眉頭緊鎖，深深歎了口氣。
半個時辰後，民宅內空無一人。
不，不能說無人，至少還有兩張完整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