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風浪子 第330章 武峰相見
待宋風從民宅出來，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伊正正在海傑懷中安睡。
見宋風雙手沾滿血跡，海傑小聲道：“我告訴過你了……”
“我不在乎。”宋風一邊清洗一邊回道：“什麼獅王，轄區發生這等爛事都不作為，還得我這個外人出手。”
踏入臨瀾郡之前，宋風本以為所謂的獅王殷嘯如他一般懲惡揚善，讓百姓富足起來，哪知治下竟然一塌糊塗。
海傑無奈道：“殷嘯一個人，哪能管得了全郡事宜，就算宋兄坐在他的位置，也未必能事必親躬。”
半輪朝陽顯現宏光，宋風看著指間血跡，再望向熟睡的伊正，深沉歎了口氣：“我好像，變了。”
經曆伊小柔母子之事，宋風從那個高高在上的義軍領袖重新變成昔日的墨衣劍屠，再度深入民間，感受到百姓疾苦，一股莫名的失落也緊隨而來。
隻言殷嘯不作為，又何嘗不是說他自己，嚴東嚴西就真的一片太平嗎？
嚴東之戰陣亡萬餘將士，利刃兵團接近兩千精銳，皆是仰慕宋風之名而來的俠士，卻被他害的隻剩十八人。
從百姓手中收來的錢財，待將百姓性命付之戰場後再還給他們，稱之為陣亡撫恤，他們還得感恩戴德，這對嗎？
眾人卻不知宋風作何感想，紛紛露出疑惑神情：“宋兄怎麼了？”
宋風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是那個嗜殺成性的墨衣劍屠，也不是愛民如子的嚴東兵團長，我變成了一個惡魔，一個愚弄百姓，視他人性命如玩物的……軍閥，土匪。”
“我躲在寬敞的帥府中指點江山，提著龍吟劍肆意殺戮，卻看不到百姓們的疾苦。”
白小飛等人麵麵相覷，海傑則是抱著伊正走上前來：“臨瀾郡的亂象，泰豐郡的饑荒，這些都是拜閔治所賜。你不殺，閔治會殺的更多，大業路上，總得做出犧牲。”
“大業，大業。”宋風苦笑道：“用大業的旗幟掩蓋征兵的掠奪，用撫恤的銀兩買斷孤兒寡母的淚水，我與閔治的橫征暴斂有何區彆，甚至更為過火。”
見宋風仍舊心結難開，海傑盯著他的眼睛正色道：“撫恤不是愚弄，若無這銀錢，那些孤兒寡母連活下去都難。躲在帥府更是空談，若無你坐鎮中樞，調配糧草軍械，前線將士如何廝殺？嚴東嚴西的太平，正是你日夜籌謀與將士們浴血奮戰換來的！”
“將士們有肉吃，百姓們有田種，這些都是努力的成果。要堅定你的信念，隻有推翻暴君，將嚴西定下的製度推廣整個大欽，百姓們才能真正安居樂業。”
“戰爭的犧牲是一時的，待黑夜過去，朝陽升起，才能長治久安。”
“但願如此吧。”宋風無奈的點了點頭：“婉兒，將孩子歸還伊小柔。”
“喏！”李婉兒答應一聲，正要接過，卻被海傑攔住：“慢著。”
見眾人不解，海傑微微一笑：“船家人沒有帶著孩子做生意的，伊正雖已脫險，伊小柔也未必肯再次放手，不如將其送回嚴東郡，一家人做個普通百姓，安心耕種。”
“好！”宋風連連點頭：“能救一人已是極好，可惜能力有限，不然將整個洛湖清掃一空，還山水一個清淨，也還船家人一個安定。”
海傑聽罷歪了歪頭，狀似打趣道：“婉兒說的沒錯，宋兄果真一點沒變，還是如當初那般不夠自信。”
後者挑起眉毛：“什麼意思？”
海傑一邊將孩子交給李婉兒一邊說道：“你總看到自己未能做到的，卻忽視了你已經拯救的萬千生靈和可能帶來的更大光明。這，纔是最大的不自信。”
“有空自怨自艾，不如現在就奔赴赤武峰，戰勝殷嘯，兼並臨瀾郡，到時洛湖這點小事還不是水到渠成。”
“倒也是。”宋風點了點頭：“走吧。”
真氣波動，眾人身影消失不見。
康順縣，赤武峰。
宋風等人抵達之時，早有一眾真武者在此等候，見宋風等人前來，嗬嗬笑道：“幾位少俠，裡麵請。”
宋風麵露疑惑：“你們是……”
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拱了拱手：“在下獅王門下大弟子，霸刀譚立，奉師傅之命引導諸位俠士，敢問幾位少俠名號？”
好嘛，看來前來圍觀此次戰鬥的人還真不少。
宋風隨意地還了一禮：“墨衣劍屠，宋風。”
身旁的海傑深施一禮：“劍扇雙絕，海傑。”
“還有我。”白小飛湊了上來：“江湖第一劍客，白小飛。”
嘩——
眾遊俠一片嘩然，眼前年紀輕輕的黑袍男子居然是那個統領兩郡兵馬，起兵對抗暴君的宋風？
宋風則不理會眾人，見山頂霞光閃爍，不禁嗬嗬一笑：“沈妙才也到了，果真熱鬨。”
不錯，頂峰隻有二人，便是寒窗書生沈妙才與瀾海獅王殷嘯。
三人在譚立帶領下一路上山，沿途儘為各地遊俠，既有熟知的天殘地缺、渡難方丈等，也有許多新興俠士，所有人目光無一例外，皆彙聚於幾人身上。
正行走間，海傑眼前忽的一亮，腳步停頓，拱手道：“花姑娘，久違了。”
遠處巨石旁，一人多高的巨劍傲然眾人，花惜月冷哼一聲，彆過頭去不做理睬，一旁的武芷則是兩手掐腰，腮幫子鼓起老高，好似要咬海傑兩口。
嗖——
一幅山水畫卷淩空飛來，兩名白衣人佇立其上，為首的男子抱拳施禮：“宋大俠。”
宋風拱手回了一禮：“聖主，聖女。”
“原來這就是聖女。”海傑仔細打量，卻有麵具阻擋看不清真容：“觀其體態，必是絕代佳人。”
宋風怪異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生一計，壞笑一聲說道：“上次聖女尋我探討免稅之事，多次提到你的名字，怕不是對你有所迷戀，有空時可以去問問。”
“哦？哈哈哈……”海傑搖著紙扇笑道：“倒也常見。我海傑這張臉足以迷倒萬千少女。”
麵對他的自吹自擂，宋風非但沒有反駁，反而連連點頭：“那是自然。”
等他真被聖女找上，希望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一路寒暄，三人終於抵達頂峰，卻被門前守衛攔住：“獅王有令，隻允許宋風一人登峰。”
宋風點了點頭，大步入門，直衝頂端涼亭而去。
來到中央，一名魁梧的中年漢子早已等候多時，見宋風上山，站起身來喚道：“宋公，久仰大名。”
此處山風愈烈，吹動兩人衣袂獵獵作響，殷嘯的聲音卻不受絲毫影響，字字傳入宋風耳中。
後者擡眼望去，這殷嘯真不愧獅王之稱，剛毅的四方臉，濃眉大眼，獅口鷹鼻，身材魁梧雄壯，淩亂長發披散，加之洪亮的嗓音，真好似百獸之王。
在其身後彆著兩柄短戟，雖看不清全貌，也覺森森寒氣逼人，整個人站在原地，便橫生騰騰殺氣。
“殷大俠。”宋風前行幾步，右手握向腰間劍柄：“時間緊迫，出招吧。”
二人目光相交，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山風也似乎在這一刻屏息，生怕驚擾二人。
一陣逆流之風吹過，殷嘯本就淩亂的長發隨風而動，風中殺意彌漫開來，地麵碎石好似被誰打亂，於兩股殺意之間來回翻滾，不遠處的沈妙才隻得連連後退，免遭殃及。
殷嘯的殺氣如無垠大海，渾厚濃重，宋風的殺氣卻如尖銳長槍，鋒芒畢露。
兩股殺氣抗衡，殷嘯默默感受一番，忽的哈哈大笑，嗓音穿透山峰，傳遍整座赤武峰，棲鳥驚飛，樹木嘩嘩作響，就連山腳下的遊俠都感受到這份威壓，皆是目瞪口呆。
一聲笑罷，殷嘯並未出手，而是向前展臂示意：“宋公不必心急，先坐下喝杯酒再說。”
宋風仍舊站著未動，周身真氣環繞，握向劍柄的手掌已泛起陣陣流光：“殺服了你，再飲不遲。”
殷嘯點了點頭：“好氣魄。不過此番相約，並非隻見真武，更是想要一睹宋公才能。若隻是一味殺戮的莽夫，我殷嘯如何將全郡生死托付於你？”
言罷，殷嘯倒滿一杯酒，而後隨意的甩手丟擲：“來吧，且飲一杯。”
嗖——
銅製酒杯初始安穩飛行，其速度卻越來越迅猛，待來到宋風身前，已承受不住這等壓力，徹底碎裂開來，杯中酒水於空中灑落。
砰！
酒水一滴不留，安穩落入宋風手中。
再看酒杯，早已散落一地，宋風手中隻剩酒水，卻化作杯子形狀凝而不散，好似被無形的器皿盛起一般。
仰頭飲下，宋風哈哈一笑，稱讚道：“好酒水，好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