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風浪子 第416章 前仇舊怨
宋風上下將其打量一番,不屑一笑:「哦,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少府黃安。你的名頭,可比閔治還要響亮。」
老頭子也不答話,晃晃悠悠的來到宋風身前,勉強抬起拳頭,無力地向其砸去。
啪。一隻手將其拳頭握住,閔治的大手。
「黃愛卿,休得放肆,歸家去吧。」
「大王……」
「大膽!」閔治麵色一冷:「孤令你歸家去,竟敢不遵?」
黃安跪伏在地,老淚縱橫:「臣,誓死護衛大王左右!」
「嗬!」閔治無奈的笑了一聲,好似譏諷一般,指著黃安的鼻子,眼睛卻望向宋風:「看到沒,這群老家夥什麼都不懂。」
「報——」一聲高呼將幾人話語打斷,一名渾身血跡的士卒大步闖入殿中。
「稟主公,落英衛隊長楚飛求見!」
楚飛?他不是一直在保護宋宅嗎?
思緒至此,宋風恍然大悟,卻也暗暗皺起眉頭。
宋母與公孫無憂皆亡於王惡之禍,想來,這楚飛必定自責,想要奮勇殺敵,戴罪立功吧。
「傳。」
「喏!」
不一會,身穿破舊甲冑的楚飛快步來到太和殿中,身後還緊隨數十名士卒。
「主公!」
宋風點了點頭:「楚兄弟……」
「主公!」楚飛眼神急切,直接打斷他的廢話,單膝跪地,震聲道:「末將求主公一事!」
這下倒是將宋風給說懵了,不滿的訓斥道:「有什麼事站起來說,兄弟之間不要跪來跪去。」
哪知平日裡老實巴交的楚飛這次莽撞的很:「不!末將一定要跪著說!主公若不答應,末將便撞死在這王宮之中,無顏與一眾兄弟同享富貴。」
「答應,答應。」宋風察覺事有蹊蹺,趕忙應聲:「說便是。」
楚飛聞言先是一喜,而後扭過頭去,兩眼含著淚花,耀出仇視的目光,緊緊盯著黃安。
「請將少府黃安及其滿門交於末將!」
這下宋風更奇怪了,疑惑道:「你是遊俠,他是王庭少府,應該八竿子打不著才對,為何獨獨針對他呢?」
「末將不隻是遊俠!」
楚飛兩眼瞪著黃安,恨不能當場將其碎屍萬段,牙都快咬碎了:「末將年幼之時,安國水師犯境,家父楚毅率第七軍團於鎮江血戰月餘,後方糧草屢屢斷供。將士們餓著肚子打仗,最終兵敗。」
「這老賊卻反咬一口,汙衊家父怯戰肥私!一本參上,罷官抄家!我父親……他是活活氣病而死的!」
「我楚飛本該是名將之後,父親卻被這老賊陷害,這纔不得已淪為遊俠。」
「這身甲冑並非主公所賜,而是家父遺留,為的正是此時此刻,血刃仇敵!」
句句懇切,字字血淚,在場眾人無不動容,就連閔治也是麵色凝重。
黃安看了他一眼,卻愈發覺得麵熟,疑惑道:「乃父可是……中將軍楚毅?」
「老賊!」楚飛怒聲罵道:「你也配稱我父親名諱!」
說罷轉頭麵向宋風,腦袋咚咚咚磕在玉石地麵,頓時血流如注:「求主公,讓末將替父親報仇雪恨!」
宋風剛要答話,卻見黃安仰天大笑:「笑話!楚毅率領第七軍團與安國水軍對峙月餘,非但未立寸功,反而不斷索要糧餉,老夫身為少府,掌管國庫,安能不查?」
「一派胡言!」楚飛聽罷大怒,騰的爬起身來,回手取出身後弓箭,搭箭拉弦,箭頭幾乎抵在黃安喉嚨。
「家父向來勤儉,何曾貪你這狗官的糧餉!」
鋒芒抵在喉嚨,黃安仍舊不懼,反而倔脾氣也上來了,怒斥道:「亂臣餘孽,去查便是!國庫自有賬目,當年抄家之時運來足足三十餘車,楚毅區區一名中將軍,何來如此雄財?」
「你!」楚飛更為惱怒,拉滿弓弦的手都在顫抖:「整個大欽遍地都是貪官,為何獨獨要害我父親!還不是政見不合!」
聽聞此言,黃安彷彿被觸及了為官的底線,猛地挺直佝僂的腰背:「貪瀆或許可恕,怯戰動搖國本,絕不可恕!連這道理都不懂,也配稱將門之後?」
「老賊……」
「好了!」宋風趕忙將二人爭吵打斷,不滿的看了楚飛一眼:「你跟這種老東西掰扯什麼的,十個你也說不過他。」
楚飛仍舊拉滿弓弦,眼神卻顯現一絲慌亂,急切道:「主公!」
宋風淡淡地瞥了楚飛一眼,乾脆利落的打斷他的話語:「勝利者,無需與敗者辯論。想殺動手便是。現在,我們就是道理。」
楚飛聞言大喜,趕忙收攏弓箭,抬手扯住黃安一頭白發,彷彿拖死狗一般,還不忘向宋風施禮:「多謝主公!」
「慢著!」
開口的是閔治,先是將楚飛喝止,而後麵向宋風,正色道:「宋愛卿,踏出此殿之前,孤還是不是欽王?」
宋風點了點頭:「是,不過到達聽雪宮之時,你便淪為階下囚。」
「那是後話。」閔治好似並不在意自己的悲慘結局,反而欣然一笑:「孤既為欽王,理應當起責任。」
說著,閔治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這王朝最後的罪孽一並吸入自己體內:「楚毅將軍一案,是朝廷虧欠了忠良,是閔氏欠你楚家的。」
他目光坦然地看向楚飛:「先王已去,這債,便由孤來還。楚將軍,請。」
「你……」明知閔治隻是一名無兵無將的階下囚,楚飛卻仍舊被他這股帝王之氣震懾,下意識退後一步,拽住黃安頭發的手也慢慢鬆開。
「怎麼,仇敵正在眼前,楚將軍還不動手?」
「我……」楚飛驚慌失措的握緊弓身,卻不知如何應對,眼神慌亂的望向宋風。
見他如此懦弱,閔治眉頭微微皺起,猛然大喝一聲:「孤命你動手!」
楚飛被這一聲大喝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拽出箭支,平日裡得心應手的武器此刻竟然連弓弦都尋不見。
勉強搭上箭支,鋒芒直指閔治,楚飛卻不敢鬆手,渾身顫抖不止。
這可是王,是大欽之主。
宋風眉頭微微皺起:「楚飛,夠了。」
唰!
正在此時,閔治動了,抬手散發一道真氣,伴隨著宋風的話音,剛巧擊中楚飛手掌。
後者隻覺手背一陣痠麻,箭矢卻已飛射而出。
噗嗤!
箭支射入閔治小腹,後者悶哼一聲,痛苦的蹲下身去,眼睛卻仍舊盯著楚飛,雙目儘是讚賞之色。
「好……箭!」
「大王!」明知閔治這一箭是替他承受,黃安驚慌的爬上前來。
「禦醫!快傳禦醫!」
王宮淪陷,四處戰火不斷,此時哪還有禦醫?
「彆吵。」閔治按住汩汩流血的傷口,蒼白麵色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推開涕淚橫流的黃安,目光直視楚飛:「這一箭,楚家的債可算還清了?」
楚飛仍舊愣在原地,宋風則上前將閔治扶起:「是。你儘管去吧,黃安的性命與家小,沒人再動。」
「好,是條漢子。」閔治擠出一絲笑容,而後雙手猛然用力,箭支硬生生拔出,連帶著噴出一道血箭,噴灑於白玉石麵,格外猙獰。
「走吧。」閔治整理了一下染血的王袍,試圖維持最後的體麵:「是時候,去見見孤那等了太久的姑姑了。」
說著抬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姿態依舊一派從容。
宋風點了點頭,同樣回以一禮:「殿下請。」
「哈哈哈……」
二人並肩,踏著滿地狼藉與夕陽的餘暉大步離去。那笑聲在空曠的宮殿中回蕩,說不清是釋然,是嘲諷,還是一個時代落幕的最終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