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1章 殘骸與拾荒
灰燼星的天幕終年昏黃，似被無形巨手傾倒了億萬斛鏽塵，將日月星辰皆掩作朦朧舊影。地表的金屬墳場延綿至視野儘頭，嶙峋廢鐵堆積如山，風吹過孔隙發出嗚咽般尖嘯，恍若萬千亡靈低語。在這片星盟邊陲最荒涼的殖民地上，生存便是每日與鏽蝕、輻射和匱乏的角力。
少年淩燁著一身漿洗發白的粗麻工裝，正俯身於一座傾塌的古代動力艙殘骸間。他約莫十七八年紀，眉眼尚存幾分稚嫩，但眸光沉靜如古井，倒映著斷壁殘垣的蒼涼。手中等離子切割刀嘶鳴吞吐，藍白色弧光精準地劃過一塊扭曲的複合裝甲板，動作行雲流水，竟帶幾分金石家雕琢古篆的凝練韻味。
“嘖嘖，這‘夜梟級’巡洋艦的引擎罩子，可是好東西。可惜了，湮滅炮直擊貫透，核心矩陣燒得連他媽都不認得。”淩燁指尖拂過焦黑斷麵，喃喃自語。他小心翼翼剔出幾段尚未完全碳化的能量導管，又取下幾枚黯淡卻結構完好的介麵晶體，放入身後背負的藤編篋笥中。那篋笥邊角磨得油亮，顯是常年相伴的舊物。
“燁小子！磨蹭什麼？西邊‘鐵顎’那群豺狗又晃蕩過來了！收拾家夥，快撤！”一個沙啞如礫石摩擦的聲音自不遠處一座由報廢艦橋改造成的陋棚下響起。說話者是個須發皆灰白的老者，蜷縮在一張吱呀作響的舊金屬椅裡，身披一件沾滿油汙的寬大皮氅，麵容被風霜刻滿深溝淺壑，唯有一雙眼睛，開闔間精光閃動，渾不似尋常拾荒老人的渾濁。眾人皆喚他“老貓頭”。
淩燁應了一聲，手上動作卻未停，目光鎖定了殘骸深處一抹異樣色澤。他探身鑽入一道裂隙，不顧尖銳金屬邊緣刮擦衣襟。內裡昏暗，唯有點點腐朽磷光閃爍。隻見一台約丈許高的破損人形機械被壓在巨梁之下，通體覆蓋暗沉塗層，雖殘破不堪，斷裂處露出精密異常的神經耦合線路與某種生物質般的活性金屬骨架，與周遭科技風格迥異。
“這是…什麼機甲？”淩燁心下微驚。他在墳場廝混十年，見過星盟製式機甲何止百類，甚至帝國那邊的俘虜機也見過不少，卻從未見此等構造。其胸口一處破損核心正微弱脈動，逸散出極淡的幽藍光澤，竟讓他眉心微微發熱，生出一絲奇異共鳴感。
“媽的，小崽子還真挖到點玩意兒！”粗野喝聲突然炸響。五六條彪悍身影堵住了裂隙出口，人人手持加粗型工業扳手或改裝電擊棍，為首疤麵漢子獰笑著掂量手中震蕩錘，“識相點，滾出來，東西留下！爺們兒今天心情好，賞你條活路！”
淩燁緩緩退出裂隙，站直身子，目光掃過眾人，平靜道：“鐵顎的各位，這裡的規矩，誰先發現，誰先下手。你們越界了。”
“規矩？”疤麵漢啐了一口，“老子們的拳頭就是規矩！這片區老大說了，所有能換錢的，都得先經我們手！看你細皮嫩肉，彆逼老子給你鬆鬆骨！”
淩燁不語，隻是將篋笥輕輕放下，擺開一個略顯古怪的起手式，雙足不丁不八，似紮根於廢鐵大地。他自幼力氣不顯，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攻擊，更擅借力打力，於細微處尋得勝機。這本事，老貓頭說是“老天賞飯吃的靈性”，他卻隻道是求存本能。
“找死！”一莽漢按捺不住，揮舞電擊棍猛撲而上，棍頭劈啪爆響湛藍電弧。
淩燁身形微側，左手如靈蛇出洞，在那漢腕脈處輕輕一拂。那漢隻覺半身痠麻，電擊棍竟脫手飛出，啪嗒掉地。淩燁足尖順勢一挑一勾，那棍子騰空而起，穩穩落入他掌中，動作乾淨利落。
“好小子！”疤麵漢瞳孔一縮，揮手下令，“一起上，廢了他！”
眾人發喊擁上。淩燁步法展動，在拳腳棍棒間隙中穿梭，每每於危急時刻以毫厘之差避過攻擊，手中電擊棍或點或掃，專打關節麻筋，雖不致命，卻令對方怪叫連連，陣腳漸亂。他心思靈動，更借周遭環境，時而引對方撞上突兀鋼棱，時而又踢起地上鏽片迷眼，竟以一人之力周旋數人，不落下風。
棚下老貓頭眯眼看著，指尖無意識叩擊椅臂，低聲嘟囔：“滑不溜手，猴兒精似的…這身法，倒有幾分‘夜巡者’那老陰貨的影子…可惜，力氣差得遠嘍。”
正鬥間，天際驟然傳來尖銳呼嘯，一道熾烈流光撕裂昏黃天幕，轟然砸落在墳場邊緣，大地劇震，激起漫天金屬塵屑。
“是掠奪者！快跑！”混戰雙方頓時色變，再也顧不得爭鬥，紛紛尋掩體躲避。
淩燁卻臉色一變，望向流光墜處——正是他日常棲身的一處相對完好的舊貨艙方向，那裡還有幾個今天輪休、體弱未能出工的同伴！
“黑牙！”他脫口喊出一少年名字，竟不顧那再度開始咆哮墜落的流光，發足向爆震處奔去。
“蠢材！回來！”老貓頭猛地站起，厲聲喝道。
淩燁恍若未聞，身形在嶙峋廢丘間跳躍騰挪，快得隻留下一道淡影。數息之間，已逼近墜落點。隻見一艘塗裝猙獰、布滿尖刺的小型突擊艇歪斜插在地上，艙門洞開，跳下十餘名身著拚湊裝甲、手持能量武器的掠奪者，正嗷嗷嚎叫著四處掃射，焚燒棚戶，追逐驚惶奔逃的拾荒者。
一名瘦弱少年跌倒在淩燁視野前方，哭喊著爬行，一名掠奪者大笑著舉起了爆能槍。
淩燁目眥欲裂，手邊卻無長物。千鈞一發之際，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台深陷殘骸中的奇異機甲！其胸口核心的幽藍脈動驟然加劇，與他眉心血熱共鳴強烈到幾乎沸騰！
“拚了！”他心念電轉，不顧一切地撲向那裂隙，雙手猛地按在機甲冰冷的體表上。
嗡——！
一聲低沉卻撼動靈魂的嗡鳴以機甲為中心蕩開。那原本死寂的雙眼部晶石驟然亮起，射出兩道湛然神光！壓在它身上的萬噸殘骸被無形巨力猛然推開、崩碎！暗沉塗層下，無數幽藍光路急速亮起，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輪廓，古老、威嚴、而又帶著一絲生物般的活性！
淩燁隻覺一股磅礴暖流自手掌湧入四肢百骸，無數陌生而又親切的知識與感知如潮水般衝刷腦海。那機甲胸前裂開一道入口，內部結構如活物般調整、適應著他。
他福至心靈，一躍而入！
“嗡…嗞…神經介麵連結…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二…異常…授權確認…‘夜骸’，喚醒…”
斷斷續續的生硬電子音直接在淩燁意識中響起。他感到自己與這龐然巨物融為了一體，它的感官即是他的感官，它的肢體即是他的延伸。
外界，那舉槍掠奪者被身後異變驚動，剛回過頭，便見一隻巨大的金屬手掌兜頭抓來！
砰！
那人連人帶甲被狠狠摜在地上，砸出一個淺坑，哼都未哼便昏死過去。
“夜骸”機甲站起身，近三丈高的身軀在昏黃天光下投下巨大陰影，幽藍光路明滅不定，散發著原始而危險的氣息。它動作初時略顯滯澀，但迅速變得流暢自然，甚至帶上了淩燁那獨特的身法韻味。
剩餘掠奪者驚駭欲絕，紛紛調轉槍口，能量光束如雨點般潑灑而來。
“夜骸”不閃不避，體表泛起一層漣漪般的幽藍光暈，光束擊中竟如泥牛入海，隻漾起圈圈波紋便消散無蹤。它踏步上前，巨臂橫掃，如拍蒼蠅般將兩名掠奪者連人帶甲掃飛出去，撞進遠處廢鐵堆，沒了聲息。反手一抓，又將一架試圖升空逃竄的單兵飛行器攥住，五指發力，將其捏成一團燃燒的廢鐵！
動作簡單、粗暴、高效！毫無花巧，卻充滿了一種近乎野性的力量美感！
不過呼吸之間，十餘名凶悍掠奪者已全軍覆沒。
“夜骸”靜立原地，周身幽光漸息。駕駛艙內，淩燁大口喘息，額角汗珠滾落，方纔一瞬間的資訊衝擊與體能消耗遠超想象。他望著外麵一片狼藉，心中波瀾起伏，卻非純然恐懼，反有一絲掌控力量的明悟悄然滋生。
遠處，老貓頭遙望那尊傲立廢墟之間的幽藍機甲，眼中精光爆射，喃喃低語：“星骸之子…竟真他孃的存在…這灰燼星，要變天了…”
而更高處的同步軌道上，一艘隸屬於星盟安全域性的隱形偵察艦內，刺耳警報聲響成一片。
“報告！檢測到灰燼星表層異常高能反應！能量頻譜…無法識彆！與古代靈源科技遺產特征高度吻合！”
“鎖定坐標！立刻派遣快速反應部隊！最高警戒級彆！”
“訊息同步上報司徒隱局長！”
冰冷的命令聲在艦橋回蕩，預示著風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