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3章 劫掠之爪
靜默日過後，灰燼星並未恢複往日的“常態”。那日帝國“鬼鳥”的驚鴻一瞥與淩燁引發的未知能量擾動，如同兩顆石子投入死水，漣漪雖暫歇，卻已悄然改變了水下的暗流。墳場的氣氛愈發微妙，竊竊私語聲中，“災星”、“異類”之類的詞彙開始隱約指向那平日沉默寡言的拾荒少年。老貓頭的陋棚周遭，也多了些遊移不定的窺探目光。
淩燁對此似無所覺，又或是不願理會。他大部分時間仍沉浸在那日感知到的宏大“絃歌”與最後那一下笨拙卻有效的能量引導之中。眉心那點灼熱已成為常態，像一枚內嵌的第三隻眼，雖未能再次清晰“聽見”那宇宙韻律，卻讓他對周遭能量的流動變得異常敏感。他能“感覺”到老貓頭那舊羅盤內部齒輪的微弱摩擦生電，能“感覺”到地下廢棄電池殘存的些微電勢差，甚至能模糊“感覺”到遠處大型機械運作時傳來的振動餘波。
這日，他正於一處相對偏僻的廢棄礦坑底部，嘗試著引導一絲微弱的地熱能量流過一塊報廢的能量核心，試圖理解其內部結構與能量流轉的奧妙——這是他從“夜骸”機甲和那日體驗中自行領悟的笨拙修煉。忽然，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和哭喊聲自坑頂傳來，打破了坑底的寂靜。
“燁哥！燁哥！不好了！‘禿鷲’！是禿鷲幫來了！他們…他們襲擊了‘溪穀地’！”黑牙連滾帶爬地衝下來，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沾滿塵土，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顯然是一路狂奔摔了不知多少跤。
淩燁猛地站起，手中那塊能量核心“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溪穀地？他們怎麼會去那裡？”溪穀地是灰燼星少數幾個能依靠地下溪流進行少量作物種植的定居點，人口不多，大多是老弱婦孺，與世無爭，是黑牙和幾個與他境遇相似的少年真正的“家”。那裡貧瘠且位置偏僻，向來少有掠奪者光顧。
“不知道…他們突然就來了！好多懸浮摩托，還有…還有改裝過的武裝運兵車！”黑牙聲音發顫，眼中滿是驚恐，“見什麼搶什麼！糧食、淨水晶片、稍微能用的零件…他們還抓人！壯年男人和半大的孩子都被他們用鐐銬鎖起來往車上拖！賴安爺爺想阻止，被他們…被他們一槍打穿了肚子…”他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竄上淩燁的脊梁，握緊的雙拳骨節發白。禿鷲幫，灰燼星乃至周邊幾個邊緣星球最為臭名昭著的掠奪者團夥之一，兇殘狡詐，來去如風，專挑軟柿子捏。其首領據說是個代號“屠夫”的改造人，心狠手辣。
“星盟的巡邏隊呢？警報發出了嗎？”淩燁強壓怒火問道。
“發了！早就發了！巡邏隊的訊號倒是收到了，說…說正在處理其他事務，會儘快趕來…”黑牙哭喊著，“儘快？等他們來了，溪穀地早就被刮地三尺了！”
淩燁的心沉了下去。星盟地方防衛隊的疲遝與官僚，他早有體會。那些老爺兵們更願意駐守在相對舒適的空間站或核心城鎮，對於邊緣定居點的求援，往往是敷衍了事，除非事關重大利益或上級嚴令。
就在這時，天際傳來一陣引擎的轟鳴聲，並非掠奪者粗野的爆響，而是相對規整的渦輪驅動聲。一架塗裝著星盟標誌的輕型巡邏艇出現在空中，繞著溪穀地方向盤旋了兩圈，甚至能看到艙門開啟，有士兵用望遠鏡向下觀察。
坑底兩人心中剛升起一絲希望，卻見那巡邏艇並未下降攻擊，也未發射任何武器，隻是盤旋了幾分鐘後，艙門關閉，竟然提升高度，轉向朝著遠方飛走了！
“他…他們走了？”黑牙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淩燁死死盯著那變成一個小黑點的巡邏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看得分明，那巡邏艇根本未曾真正進入禿鷲幫的火力範圍，甚至可能都未進行警告射擊。所謂的“偵查”，不過是走個過場！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個人之力，在這片無法無天的荒蕪之地，麵對成建製的暴力和係統性的冷漠，竟是如此渺小。他能驚退帝國的偵察機，卻無法阻止眼前的暴行。憤怒如毒火般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貓爺知道嗎？”淩燁的聲音因壓抑而變得沙啞。
“我…我先跑來告訴你的…”
“回去找他！快！”淩燁拉起黑牙，兩人飛速攀上礦坑。
陋棚處，老貓頭已然知曉。幾個從溪穀地逃出來的難民正圍著他，哭訴著慘狀。老貓頭麵色鐵青，正快速地將一些瓶瓶罐罐和幾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奇特工具塞進一個揹包。
“貓爺！”淩燁衝到他麵前。
老貓頭抬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淩燁和黑牙：“知道了。你們倆，待在這兒，哪兒也彆去。”
“您要去救人？”淩燁急問。
“救個屁！”老貓頭罵了一句，手上動作不停，“老子是去看看能不能撿點漏！禿鷲那幫雜碎刮過的地方，有時候能剩下點他們看不上的邊角料！”
淩燁知他說的是反話，一把抓住老貓頭的胳膊：“我跟您去！我…我能幫忙！”
“幫忙？你小子能幫什麼忙？給人當靶子嗎？”老貓頭甩開他的手，眼神卻在他眉心停留了一瞬，語氣稍緩，“禿鷲幫不是前幾天的散兵遊勇，他們有裝備，有組織，心黑手辣。你小子…有點邪門，但現在不是時候。老實待著！”
說完，他不再理會二人，背起揹包，快步走向棚後一輛被破布覆蓋、經過多次改裝的大型沙地越野摩托。引擎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老貓頭駕車如離弦之箭般衝出，捲起一溜煙塵，直奔溪穀地方向。
淩燁僵在原地，望著老貓頭消失的方向，又回頭看看哭癱在地的黑牙和其他難民，耳邊彷彿能聽到遠方傳來的哭喊與獰笑。那股無力感再次湧上，幾乎要將他淹沒。他下意識地撫摸眉心，那灼熱感依舊存在，提醒著他的不同尋常。可這“不同尋常”，在現實的殘酷與係統的冷漠麵前，似乎毫無用處。
他猛地轉身，衝向那日隱藏“夜骸”機甲的巨大裂隙。或許…或許那台古老的機甲…
然而，當他鑽入裂隙，心卻瞬間涼了半截。那日被無形力量推開的殘骸似乎被人有意無意地重新掩埋過，將“夜骸”深深埋在了下麵，隻露出少許邊角。想要短時間內將其挖掘出來，絕無可能。更何況，即便召喚出“夜骸”，他又能如何？駕駛著它去將禿鷲幫屠戮殆儘嗎？他從未受過軍事訓練，那日不過是憑本能和一股血氣…
殺戮…這個詞讓他感到一陣寒意。他隻是個想活下去的拾荒少年，不是屠夫。
就在他內心激烈掙紮，進退維穀之際，黑牙又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手裡舉著一個簡陋的、螢幕碎裂的行動式掃描器——這是他從垃圾堆裡淘來並自己修複的寶貝。
“燁哥！你看這個！”黑牙將掃描器遞過來，螢幕上一片混亂的乾擾條紋中，隱約可見一段被捕捉到的、極其短暫的加密訊號流，其編碼格式與星盟或常見掠奪者使用的截然不同，更加複雜、高效，且訊號源指向…並非溪穀地，而是更遠處的一片荒蕪山巒。
“這是…什麼時候的？”淩燁急問。
“就…就在禿鷲幫出現後不久，很短的一下子，然後就消失了。”黑牙喘著氣，“這訊號…不像禿鷲幫那些破爛裝置能發出來的。”
淩燁盯著那轉瞬即逝的訊號特征，一個冰冷的念頭竄入腦海：禿鷲幫的這次襲擊，真的隻是一次偶然的、貪婪的劫掠嗎？這神秘的訊號，與他們的行動同時出現，是巧合？還是…
他再次想起那架去而複返的星盟巡邏艇，那敷衍了事的“偵查”。
難道…
就在這時，天際再次傳來引擎聲。並非一艘，而是數艘！塗裝著星盟標誌的中型武裝運輸艇，在一隊輕型攻擊艇的護衛下，氣勢洶洶地朝著溪穀地方向疾馳而去！看其規模和速度，與先前那艘巡邏艇截然不同！
“這…這是正規軍來了？”黑牙愕然道。
淩燁的心卻沉得更深。來得太“巧”了。禿鷲幫恐怕早已劫掠完畢，撤離了。這些“正規軍”此刻前去，是去清剿殘敵？還是去…“接收”彆的什麼？
他望著那支迅速遠去的艦隊，又低頭看了看掃描器上那殘留的詭異訊號痕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片鏽蝕的廢土之下，隱藏著遠比掠奪者的貪婪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黑暗。而他自己，似乎正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被捲入這黑暗漩渦的中心。
那股因無力而產生的憤怒，漸漸沉澱為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堅定的東西。他需要力量，不僅僅是操控機甲的力量，更是能洞悉迷霧、能保護珍視之物的力量。
他握緊了手中的掃描器，目光投向遠方煙塵尚未完全落定的溪穀地，一字一句低聲道：
“我們會弄清楚的，黑牙。這一切，究竟是誰在背後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