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繼承者 第32章 “希望鄉”空間站

    “星螢”號如同疲憊的歸巢倦鳥，拖著一身傷痕，緩緩滑出“虛無迴廊”那變幻莫測、光怪陸離的邊緣地帶。舷窗外，扭曲的能量湍流逐漸被相對穩定的星空取代，雖然依舊稀疏荒涼，卻給人一種重回人間的恍惚感。

經過數日小心翼翼的航行和緊急修複，飛船基本恢複了航行功能，但內部依舊警報暗藏。主引擎需要大修，導航精度大幅下降，最麻煩的是那次能量脈衝對“星螢”號精密的科研感測器造成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蘇玥初步評估，想要完全恢複其科考能力，幾乎需要更換整套係統，這遠非他們現有條件和資源所能做到。

“導航顯示，前方03光年外就是‘希望鄉’空間站。”蘇玥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警惕，“根據資料庫記載，這是一個建立在古老小行星基礎上的獨立殖民站，位於星盟官方劃定的邊境之外，理論上不受星盟直接管轄，但…這種地方，往往自有其執行規則。”

淩燁看向主螢幕上逐漸放大的目標。那確實不像“螺環”那樣由廢料拚接而成，而更像是一顆被掏空、改造的巨大岩質小行星，表麵附著著各種年代的金屬結構、船塢、太陽能板陣列和通訊天線，顯得雜亂卻充滿生機。大大小小的飛船如同圍繞蜂巢的工蜂，進進出出，顯得異常繁忙。

“獨立意味著安全？”淩燁問，經曆了這麼多，他對任何所謂的“安全”都抱有本能的懷疑。

“獨立意味著混亂和機會並存。”蘇玥謹慎地調整著掃描器（僅存能用的少數之一），“這裡沒有統一的強力執法，由幾個本地行會和傭兵團維持基本秩序。星盟和帝國的通緝令在這裡效力有限，但同樣，這裡的情報販子、海盜、黑市商人也比比皆是。我們必須非常小心。”

她開始熟練地偽造飛船識彆碼和註冊資訊，將其偽裝成一艘遭受星塵暴損傷、正在進行長途貨運的私人科考船。“‘星螢’號的特征可能已經被記錄，我們需要一個新身份。”

淩燁看著她操作，忽然問道：“你怎麼會懂這些？”偽造訊號、黑客技術，這不像是一個正統學院派科學家該精通的。

蘇玥動作微微一滯，沒有抬頭，聲音平淡：“在科學院，並不是所有研究都被允許。有時候，為了獲取某些被封鎖的資料或進行非常規實驗，你需要一點…額外的技能。尤其是在你開始質疑某些官方結論之後。”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和無奈。

淩燁沉默地點了點頭。他想起蘇玥提到過因研究“虛無迴廊”禁忌而被追捕。共同的遭遇讓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一些。

“希望鄉”空間站的交通管製頻道傳來一個略帶沙啞、顯得漫不經心的聲音：“未知船隻，這裡是希望鄉空管，報上你的身份和來意。提醒你們，這裡規矩很簡單：交錢停泊，安分守己，彆惹麻煩。”

蘇玥用偽裝好的身份資訊冷靜回應：“空管你好，這裡是‘旅鶇號’，註冊於新雅典星域。我們遭遇了星際塵埃流，船體受損，需要入港進行維修和補給。請求分配泊位。”

一陣短暫的沉默，似乎對方在覈查資訊（雖然很大可能是走個過場）。

“嗯…‘旅鶇號’？行吧。泊位c-48，自己停過去。停泊費每天五十星幣，預付三天。記住，彆惹事。”通訊被隨意地切斷。

“星螢”號跟隨著引導訊號（同樣粗糙而隨意），緩緩駛入小行星表麵一個巨大的、如同礦洞般的入口。內部空間遠比外麵看起來更加龐大和錯綜複雜。巨大的岩洞被金屬骨架加固，分成無數層，停靠著各式各樣的飛船，從豪華的私人遊艇到鏽跡斑斑的貨運破爛，應有儘有。空氣迴圈係統中混合著機油、食物香料、汗水以及某種淡淡的、類似大麻的甜膩氣味。各種語言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工具敲擊聲、甚至偶爾的爭吵叫罵聲通過docks的廣播係統隱約傳來，構成一副混亂而鮮活的邊境畫卷。

與“螺環”那種絕望的混亂不同，這裡充斥著一種粗獷而頑強的生命力。

他們順利停靠入指定的泊位。蘇玥謹慎地掃描了周圍環境，確認沒有明顯的埋伏或異常能量訊號。

“我們需要分頭行動。”蘇玥製定計劃，“我去尋找可靠的零件商和技術工，儘量修複飛船的感測和導航係統。你負責采購食物、飲用水、能源棒等基礎物資。清單我已經發給你。記住，保持低調，儘量使用現金晶片（老貓頭留下的不記名賬戶裡的），不要暴露我們的任何資訊。有任何情況，通過加密頻道聯係。”

她遞給淩燁一個看起來普通的揹包和一張物資清單，眼神嚴肅：“這裡很亂，保護好自己。”

淩燁接過揹包，點了點頭。比起複雜的科技談判，采購物資這種任務更符合他的背景。他檢查了一下腰間隱藏的能量手槍（老貓頭的遺物之一），拉低了兜帽，走出了艙門。

空間站內部的景象比從飛船上看到的更加喧囂和光怪陸離。通道兩側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店鋪和攤位，售賣著從正規飛船零件到來曆不明的外星藝術品等各種商品。各種種族、穿著各異的人們摩肩接踵，有渾身油汙的機械師、眼神狡黠的商人、肌肉虯結的傭兵、以及更多身份難辨、行色匆匆的過客。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語言和方言，淩燁甚至聽到了幾句帶著灰燼星口音的粗話，讓他恍惚間彷彿回到了那個巨大的垃圾星球。

他壓住心底的異樣，按照清單上的專案，謹慎地選擇著店鋪，用最簡練的語言完成交易，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他發現這裡的資訊流通確實如蘇玥所說，極其發達。公共資訊屏上滾動著各種懸賞、招聘、商品資訊，甚至還有關於星盟和帝國邊境摩擦的小道訊息。在一個喧鬨的酒館門口，他甚至聽到幾個傭兵在唾沫橫飛地討論著“虛無迴廊”邊緣最近的能量異常和“某些大人物的秘密行動”，這讓他心頭一緊。

在一個相對正規的食品補給店，當淩燁拿出不記名現金晶片付款時，那個有著四隻眼睛的店主似乎無意間多看了他一眼，狀似隨意地搭話：“‘旅鶇號’？沒聽說過。從迴廊那邊過來的？最近那邊可不太平靜啊，聽說又是能量風暴又是艦隊調動的。”

淩燁心中警鈴微作，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拿起貨物準備離開。

店主卻壓低聲音，飛快地補充了一句：“小心點，小子。最近站裡來了不少生麵孔，打聽的事情都挺特彆的。有些錢，不好賺。”

淩燁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迅速離開了店鋪。店主的話像一根刺，紮進了他心裡。生麵孔？打聽事情？是針對他們嗎？還是邊境常態？

與此同時，蘇玥那邊進展得也並不順利。她找到了幾家零件商，但要麼沒有她需要的精密型號，要麼價格高得離譜，並且對她需要的感測器型別表現出了過分的好奇。在一家看起來技術實力不錯的維修店，當她提出要購買特定頻率的量子雷達校準器時，那個戴著單片鏡片的工程師眯起了眼睛。

“這東西…可不是一般貨船會用的。精度要求很高，通常是深空探測或者…某些特殊改裝艦才會配備。”工程師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工具，“‘旅鶇號’…需要這個？”

蘇玥保持著冷靜：“我們承接一些邊緣星域的詳細測繪委托，需要高精度感測器。之前的損壞了。”

“測繪？”工程師笑了笑，不置可否，“最近想做‘測繪’的人好像不少。不過嘛，貨我是有的，隻是價格…”他報出了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

蘇玥知道對方可能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在試探。她沒有立刻答應，藉口需要考慮，離開了店鋪。她感到一絲無力，技術和資金的匱乏讓他們舉步維艱。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對策時，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她。是一個穿著樸素長袍、麵容被兜帽陰影遮蓋大半的人，聲音低沉而柔和：

“女士，您似乎在尋找一些…難以獲得的零件？”

蘇玥警惕地後退半步，手悄悄按在了腕電腦的警報按鈕上：“你是誰？”

“一個或許能提供幫助的人。”那人聲音平和，聽不出惡意，“我看到您從‘藍手指’維修店出來，臉色似乎不太好看。老‘藍手指’總是喜歡刁難生客，尤其是…看起來有所需求的生客。”

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個模糊的、帶著些許書卷氣的笑容：“我對工程技術略有涉獵，或許知道一些…更隱蔽的渠道。當然，這取決於您需要什麼，以及…您願意為此付出什麼。”

是陷阱？還是真的機會？在這種地方，兩者往往隻有一線之隔。

蘇玥的心提了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神秘人，又想起淩燁可能遇到的麻煩，以及飛船亟待修複的現實。

而此刻的淩燁，在返回“星螢”號的路上，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似乎被跟蹤了。兩個穿著不起眼夾克的男人，不遠不近地吊在他身後，動作看似隨意，眼神卻偶爾掠過他手中的物資袋和腰間的鼓起。

空間站嘈雜的廣播聲中，似乎有一條新的資訊正在滾動播放，隱約能聽到“…注意一艘近期抵達的、可能受損的科研級飛船…提供有效線索者獎勵…”

淩燁加快了腳步，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希望鄉”並非樂土。補給與修整剛剛開始，新的暗流已然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