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滄瀾 第9章
	
	
		    -
飛機降落在奧克蘭國際機場時,機艙內響起零落的掌聲——這是長途飛行者心照不宣的儀式,為跨越南北半球的疲憊畫上句點。夏月瑤推著行李箱走進航站樓,穿堂風裹挾著南太平洋的海腥味猛然灌入鼻腔,帶著冰碴似的涼意。七月的新西蘭正值深冬,空氣像浸透冰水的絲綢,清冽得刺骨,剛從武漢盛夏脫身的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將風衣領口係得更緊。
通道儘頭,兩根雕刻著毛利文化圖騰的木柱沉默矗立,螺旋形的花紋與猙獰的麵部浮雕在頂燈照射下泛著古銅色的光,彷彿在凝視著往來人群。窗外的棕櫚葉本該是熱帶的符號,此刻卻在寒風中簌簌作響,葉片邊緣凝著細碎的白霜,像被凍住的海浪。接機人群中,一個金髮女人舉著寫有“hailton
hostay”的紙牌,笑容亮得像穿透雲層的陽光。她的羊毛圍巾上沾著細密水珠——那是南半球冬季特有的、介於雨和霧之間的濕冷,黏在皮膚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涼意。
“你一定是月瑤!我是布琳達。”女人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身上的薰衣草香氣混著羊毛織物的溫暖,驅散了些許寒意。坐進車裡,布琳達遞來一杯熱可可,瓷杯外壁的溫度燙得指尖發麻。“漢密爾頓離奧克蘭有兩小時車程,沿途風景很美,你會喜歡的。”
車駛出市區,公路兩旁的桉樹逐漸被牧場取代。夏月瑤望著窗外,忽然理解了為何《指環王》會選擇新西蘭取景:天幕是飽和度極高的鈷藍色,低低的雲層像被扯鬆的絮狀棉團,彷彿伸手就能摸到;路旁的牧場被霜染成銀綠色,黑白相間的奶牛低著頭啃食草皮,每一口都帶出細碎的白汽;遠處的火山錐覆著薄雪,輪廓在晴空下清晰得像剪紙。布琳達說,這些火山大多是活火山,“說不定哪天就醒了”,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天氣。
當布琳達家的木質小屋出現在楓樹林後時,夏月瑤忽然愣住了。屋頂鋪著深褐色的瓦片,邊緣掛著冰棱,幾株爬藤植物枯瘦的枝椏纏繞在門廊欄杆上,卻有幾簇黃色的小花從枯枝間探出來,在寒風中倔強地搖晃。暖黃色的燈光從落地窗滲出,在積雪的草坪上投下一片溫柔的光暈。門開的瞬間,烤牛肉與迷迭香的熱氣撲麵而來,混著壁爐柴火的焦香,布琳達的丈夫戴夫舉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歡迎回家,夏!”
這句帶著濃重新西蘭口音的英文問候,竟讓二十小時旅途的疲憊瞬間溶解。餐桌上,深盤裡的烤牛肉泛著油光,旁邊堆著烤得金黃的土豆塊,布琳達的小女兒露西正用刀叉嫻熟地分割盤中的煎蛋,刀尖與瓷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這是新西蘭家庭晚餐的標準奏鳴曲。夏月瑤咬了一口牛肉,迷迭香的辛辣與肉汁的醇厚在舌尖散開,忽然想起媽媽燉的蓮藕排骨湯,眼眶微微發熱。
次日清晨,夏月瑤在燕麥粥蒸騰的熱氣中陷入沉思。瓷碗裡的灰白色糊狀物漂浮著核桃與葡萄乾,旁邊的吐司上塗著厚厚一層深棕色的醬,散發著酵母發酵後的鹹腥味——那是布琳達極力推薦的veite,“新西蘭孩子的早餐必備”。露西正用小勺子舀起醬往麪包上抹,動作熟練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而夏月瑤嘗試著咬了一口,鹹澀感瞬間攻占味蕾,讓她忍不住皺緊了眉。
“不合口味?”布琳達端著牛奶走過來,笑著指了指櫥櫃,“那裡有果醬,你可以換著試試。”
“謝謝,隻是……不太習慣。”夏月瑤低聲說。
“慢慢就會習慣的。”布琳達坐下,給自己的麪包也塗上veite,“就像我們剛開始也吃不慣你帶來的麻辣花生,現在倒成了追劇零食。”
餐桌上展開的遠不止食物的較量。夏月瑤很快發現,這個看似隨意的家庭藏著一套嚴苛的“生存法則”:
環保執念體現在每個細節。裝雞蛋的紙托必須扔進“可堆肥”垃圾桶,而包裝雞蛋的塑料膜要歸入“軟塑料回收”;喝剩的茶包不能直接丟進垃圾桶,需撕開包裝將茶葉倒在花園的泥土裡,茶包紙則單獨回收;就連洗澡時腳下的防滑墊,布琳達也會特意說明“這是用回收漁網做的”。有一次,夏月瑤誤將一片麪包丟進了“不可回收”垃圾桶,戴夫特意從桶裡撿出來,認真地對她說:“在新西蘭,食物是屬於大地的,不該待在垃圾場裡。”
熱水禁令更讓她措手不及。為了節能,家裡規定每人每天淋浴限時五分鐘,浴室牆上掛著一個沙漏,沙子漏完時,無論你洗到哪一步,都會聽到布琳達的敲門聲:“親愛的,地球在等你關水哦。”最初的一週,夏月瑤總是在泡沫還冇衝淨時就被打斷,後來漸漸學會了在三分鐘內完成淋濕、打泡、衝淨的全套流程,動作麻利得像在完成某項緊急任務。
邊界藝術則透著微妙的距離感。布琳達告訴她,客廳的鋼琴可以隨時彈奏,書架上的書也能隨意翻閱,但未經允許絕不能進入她和戴夫的臥室,露西的房間也要先敲門。有一次,夏月瑤想借露西的尺子,敲了門卻冇人應,她猶豫再三還是推門進去,剛拿起尺子,就撞見露西抱著玩偶站在門口,眼神裡帶著明顯的警惕。“對不起,我應該等你回來的。”夏月瑤道歉時,露西卻低下頭說:“沒關係,但下次請等我點頭。”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這裡的“客氣”不是疏離,而是對“自我領地”的尊重。
週末的“國際晚餐日”是這些規則暫時失效的時刻。布琳達的hostay裡還住著兩個留學生:來自印度的瑪雅和巴西的裡卡多。瑪雅做咖哩時總會把灶台染成黃色,裡卡多煎的牛排帶著血絲,而夏月瑤炒魚香肉絲時,熱油濺起的瞬間觸發了廚房的煙霧報警器,尖鳴聲嚇得露西捂住了耳朵。
“看來我們把廚房變成戰場了。”布琳達舉著手機拍攝“災難現場”,鏡頭裡,瑪雅正用抹布擦著黃色的灶台,裡卡多在關掉報警器,夏月瑤則手忙腳亂地關油煙機,每個人臉上都沾著油汙,卻笑得停不下來。夏月瑤忽然領悟:所謂文化適應,本質是學會在混亂中大笑——笑彼此的笨拙,笑規則的碰撞,笑那些因差異而生的小尷尬。
奧塔哥大學法學院的教學樓藏在但尼丁市的山坡上,哥特式的尖頂在積雪中像一柄柄銀色的劍。夏月瑤第一次走進圓桌教室時,竟有種走進聯合國會議室的錯覺:左側坐著皮膚黝黑、總愛用斐濟方言嘀咕的托馬,右側是紮著雙馬尾、總在筆記本上畫動漫角色的日本女孩美樹,斜對麵的黑人男生凱文穿著印有“bck
lives
atter”的衛衣,正用鋼筆敲著桌麵哼著嘻哈。
懷特教授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講課從不按教材順序,總愛拋出些刁鑽的問題。第一堂“海洋法公約”課上,他指著投影上的南太平洋島礁地圖問:“這些島礁的主權歸屬,真的該由《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來定嗎?”
夏月瑤下意識地翻開筆記本,準備引用公約第12條關於“領海基線”的規定,托馬卻突然拍桌而起:“這根本不公平!”他的聲音帶著怒氣,斐濟口音在激動中變得更重,“這些島礁的名字都是殖民者取的,他們憑什麼劃定邊界讓我們遵守?就像有人闖進你家,給你的房間貼上新標簽,然後說‘這是規定’,你能接受嗎?”
全場寂靜。夏月瑤握著鋼筆的手頓住了,她從未想過這個角度——在國內的課堂上,法律條文是毋庸置疑的權威,而在這裡,“質疑”成了常態。
懷特教授卻眼睛發亮,他示意托馬坐下,慢悠悠地說:“這纔是法律應有的溫度。法律不是冰冷的條文,是無數人的故事和掙紮。如果你們隻記住條款編號,那不如去當一本會走路的字典。”
真正的衝擊來自評估體係。夏月瑤花了三週時間撰寫的海洋權益論文,隻拿到了b
。評語欄裡,懷特教授寫道:“論證邏輯完美,引用規範,但缺乏批判性質疑——你在重複公約的立場,卻冇問‘為什麼’。”
她去找教授答疑時,懷特正坐在堆滿卷宗的書桌後喝咖啡。“你引用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6條關於大陸架的規定,”他指著論文中的下劃線部分,“但你有冇有想過,製定這條款時,參與投票的國家代表裡,有多少來自南半球?”
夏月瑤愣住了。她查過會議記錄,卻從冇關注過代表的地域分佈。
“法律是權力的遊戲,”懷特靠在椅背上,陽光透過他的白髮照在臉上,“你可以不認同,但不能假裝看不見遊戲規則是誰定的。”
這句話讓她徹夜難眠。更讓她震撼的是小組作業的評分標準:新西蘭本地學生艾米麗因為主動整理會議記錄、調解成員間的分歧,拿到了比“學術貢獻”更高的“協作分”。“原來在這裡,會溝通比會做題更重要。”夏月瑤在日記裡寫道,筆尖劃過紙麵時,忽然想起高中時總一個人刷題的自己,那時的她以為,優秀就是獨來獨往的勝利。
期中考前,托馬邀請大家去他家複習。他的公寓裡貼滿了斐濟的風景畫,媽媽端來的椰子汁甜得發膩。當討論到“原住民土地權”時,托馬的妹妹突然說:“我們村子裡還有老人記得,當年殖民者用一卷布就換走了他們的土地。”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滿桌的法律條文都失去了重量。夏月瑤看著窗外但尼丁的夜景,忽然明白懷特教授說的“溫度”是什麼——是法律條文背後,那些會疼、會哭、會記得的人。
期中假期,夏月瑤用在超市打工攢的錢租了輛二手自行車。她沿著東海岸騎行,計劃去看看傳說中的摩拉基大圓石。出發時天氣晴朗,藍得發紫的海麵上浮著幾艘白色的帆船,可騎到半路,雨毫無預兆地傾瀉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頭盔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她慌不擇路地躲進路邊一間農舍的屋簷下,渾身濕透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冷得牙齒打顫。這時,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油布雨衣的老人探出頭:“凍壞了吧姑娘?進來烤烤火。”
老人叫老傑克,是個牧羊人,臉上的皺紋深得像被刀刻過。壁爐裡的炭火劈啪作響,他給她倒了杯熱朗姆酒,酒液滑過喉嚨,帶來一陣暖意。“我年輕時在庫克山當嚮導,”老傑克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酒杯,“三十年前見過一次雪崩,雪下來的時候,像有一萬頭野獸在吼。”
他說,當時有個年輕的遊客被埋在雪裡,他們挖了三個小時才找到人。“那孩子是學法律的,總愛背條文,”老傑克笑了笑,“可雪崩的時候,他喊的不是‘救援法第幾條’,是‘媽媽’。”
夏月瑤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老傑克繼續說:“法律能定對錯,能劃邊界,但救不了埋在雪裡的人。真正有用的,是求生的本能,是旁邊人伸出的手。”
這句話像閃電劈開她經年構築的法理壁壘。她想起那些被她奉為圭臬的條文,想起為了“邏輯完美”而忽略的人情,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捧著盾牌卻忘了心臟的戰士。
離開農舍時,雨停了。老傑克送給她一塊用山毛櫸木做的小牌子,上麵刻著一行毛利語:“ko
te
tangata
te
a
nui”(人是最重要的)。
在皇後鎮跳傘基地,夏月瑤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教練是個留著絡腮鬍的壯漢,檢查她的揹帶時突然發問:“你為什麼總繃著臉?”
“我……有點怕。”她實話實說。
“怕就對了。”教練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你知道嗎?恐懼和興奮的生理反應是一樣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呼吸變快。區彆在於,你給它貼什麼標簽。”
夏月瑤低頭望去,南阿爾卑斯山脈像沉睡的巨獸,脊背處的雪線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瓦卡蒂普湖像被天神揉碎的藍寶石,散落在山穀間;皇後鎮的房屋小得像積木,五顏六色地拚在湖邊。
“準備好了嗎?”教練在她耳邊大喊。
她深吸一口氣,想起老傑克的話,想起懷特教授的評語,想起傅星堯拒絕她時的眼神——那些曾讓她緊繃、讓她恐懼、讓她徹夜難眠的東西,此刻忽然變得輕飄飄的。
“跳!”
就在傘繩猛地繃緊的瞬間,世界突然靜了。風聲退去,隻剩下心臟擂鼓般的轟鳴。她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雪山上,渺小卻倔強;看見鷹隼從身旁掠過,翅膀劃破氣流的聲音清晰可聞。
積壓了五年的情緒在胸腔裡炸開——十六歲槐樹下的心動,十七歲火車站的目送,十八歲被拒絕時的哽咽,還有這一年在異國他鄉的孤獨與掙紮,此刻都化作一股滾燙的洪流。
“傅星堯!”她對著空茫的天際大喊,聲音被風撕成碎片,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絕,“我愛你——!”
喊完的瞬間,眼淚突然湧了上來。不是委屈,不是不甘,是像卸下千斤重擔的釋然。原來承認愛而不得,承認那場孤注一擲的奔赴終究落空,並冇有那麼難。
風捲著她的身音撞向雪山,又被雪峰彈回來,化作漫山遍野的迴響。夏月瑤張開雙臂,任由傘衣帶著她在雲端漂浮。陽光穿透雲層落在她臉上,暖得像那年傅星堯遞過來的試卷,隻是這一次,她不再需要藉著誰的光,自己就能亮起來。
落地時,教練拍著她的肩膀大笑:“你愛人的名字,整座山都聽見了!”
夏月瑤抹了把臉,雪水混著眼淚往下淌,嘴角卻揚得老高。她望著遠處雪峰的剪影,忽然覺得那些曾讓她輾轉難眠的執念,那些被她藏在法律條文後的柔軟,都在這場高空墜落裡找到了歸宿——愛也好,痛也好,都是她的一部分,無需遮掩,不必否認。
後來整理揹包時,她發現那張被揉皺的社團海報不知何時掉了頁,露出背麵空白處自己寫的小字:“要像雪山一樣,既守得住寒冷,也容得下陽光。”字跡被雨水洇過,卻依舊清晰。
搬入華人房東林太太的公寓,本是為了省錢,卻意外捲入了一場糾紛。夏月瑤入住的第二週,陽台上的洗衣機突然漏水,積水滲到樓下,淹壞了鄰居的地毯和天花板。林太太拿著維修賬單找上門時,臉色鐵青:“18500紐幣,你得全賠。”
“可洗衣機是老化漏水,不是我的錯。”夏月瑤試圖解釋,卻被林太太打斷:“我不管,你住進來才壞的,就得你賠!不賠錢我就找黑幫解決!”
她的威脅帶著濃重的福建口音。卻讓夏月瑤渾身發冷。那天晚上,她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看著窗外但尼丁的雨,第一次感到孤立無援。她想給家裡打電話,卻怕爸媽擔心;想找學校求助,又覺得“被房東威脅”很丟人。
淩晨三點,她忽然想起老傑克的小牌子,想起“人是最重要的”。她打開電腦,登錄法學院的數據庫,輸入“新西蘭租賃法”。螢幕的光映在她臉上,一行字跳了出來:《新西蘭租賃法》第40條規定,“房東有義務確保出租房屋及設施處於合理狀態,因設施老化導致的損失,承租人無賠償責任”。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夏月瑤連夜整理證據:拍攝了洗衣機的生產日期(顯示已使用八年),調取了林太太的保險理賠記錄(發現她三個月前剛因水管老化報過險),甚至找到了樓下鄰居的證詞(證明漏水點在洗衣機內部介麵)。
調解會上,林太太帶著兩個彪形大漢坐在對麵,氣勢洶洶。夏月瑤將證據裝訂成淡藍色檔案夾,用投影儀展示排水管的老化照片:“根據您提供的入住清單,洗衣機上次維修是五年前,已遠超廠商建議的維護週期。”她又調出保險記錄,“您的保險公司已受理過類似理賠,說明房屋設施存在係統性問題。”
林太太的臉色從紅轉白,那兩個大漢也麵麵相覷。一直沉默的保險理賠員突然輕觸她顫抖的手背:“孩子,你剛剛完成了一次完美抗辯。”
這場勝利的代價是連夜搬家。拖著行李箱走在淅瀝的夜雨中時,夏月瑤忽然覺得,所謂法律的真諦,不是在課堂上背誦條文,不是在論文裡引用判例,而是當你被威脅、被欺負、被推向角落時,敢說“不”的勇氣。她想起那些在法學院學到的詞:正義、公平、權利,此刻都有了具體的模樣——是她在電腦前查法條的深夜,是她在調解會上攥緊檔案夾的手心,是她在雨裡拖著箱子往前走的腳步。
返程航班穿越赤道時,舷窗外的南十字星座漸漸隱冇在雲層裡。手機彈出郵件提醒,懷特教授轉發了某國際環境法組織的實習邀約,標題寫著:“給那個敢在冰川上跳舞的中國姑娘”。
她撫摸著機艙窗戶上凝結的霜痕,忽然想起露西教她的毛利諺語:“he
aha
te
a
nui
o
te
ao
he
tangata!
he
tangata!
he
tangata!”(世上最珍貴之物為何?是人!是人!是人!)。在新西蘭的日子,她見過嚴謹到刻板的環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