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朝霧裡 牝雞司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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牝雞司晨
通海市的高台被正午的烈日烤得發燙。陳雪(攬星)站在台中央,摘下的麵具掛在腰間,素淨的麵容完全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台下聚集的人群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她比想象中更年輕,更清秀,眉宇間卻帶著不輸男子的銳利與威嚴。
“我不戴麵具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嘈雜的市集瞬間安靜。
“從今日起,我要讓天下人看清楚,統領均安寨的,就是我這個女子!”
人群中一個滿臉橫肉的商賈突然嗤笑:
“小娘子還是回家繡花吧!打仗是男人的事!”
他的同夥立刻鬨笑起來,汙言穢語不斷。
陳雪(攬星)眼神一冷,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在眾人驚呼中猛地擲出!
短刀擦著那商賈的耳畔飛過,“奪”的一聲釘在他身後的木柱上,刀柄嗡嗡震顫。
“我這一刀,可取你性命。”
她的聲音如同淬了冰。
“現在,你還覺得我隻是個會繡花的小娘子嗎?”
商賈麵如土色,雙腿抖如篩糠,□□瞬間濕了一片。
人群鴉雀無聲。
“阿姊!”
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打破寂靜。一個約莫**歲、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擠出人群,臟兮兮的小臉上滿是渴望。
“我……我能跟你學飛刀嗎?我爹被西平侯的兵殺了,我娘病得快死了,我想保護她!”
陳雪(攬星)的眼神瞬間柔和。
她躍下高台,蹲下身與小女孩平視:
“你叫什麼名字?”
“招娣……我娘想招個弟弟。”
小女孩低下頭。
“可是弟弟還冇來,爹就冇了……”
陳雪(攬星)輕輕擡起小女孩的下巴:
“從今天起,你叫“勝男”。跟我學武藝,將來讓天下人知道,女子不必“招弟”,自己就能勝過男兒!”
小女孩——
現在叫勝男了——
眼睛亮得像是裝進了整個太陽。她笨拙卻堅定地跪下來,重重磕了個頭:“師父!”
這一聲“師父”,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我!我也要拜師!”
“我閨女十三了,能乾重活!”
“寡婦收嗎?我男人死在赤眉軍手裡,我要報仇!”
越來越多的女子從人群中擠出,眼中燃著久違的希望之火。
有白髮蒼蒼的老嫗,有懷抱嬰兒的婦人,有瘦骨嶙峋的少女……
她們的聲音起初微弱,漸漸彙聚成洪流,沖刷著這個男權世界築起的堤壩。
龔毅(淬鋒)站在人群外圍,看著這一幕,麵具下的唇角微微上揚。
他打了個手勢,隱藏在暗處的均安寨精銳立刻分散到市集各處,警惕任何可能的騷亂。
這些日子針對“女寨主”的刺殺可不少。
“軍師。”
錢通(鐵算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聲音壓得極低。
“剛收到飛鴿傳書,西平侯和北燕的聯軍已經開拔,前鋒距臨淵城不足兩百裡。還有……”
他頓了頓。
“南吳那邊有異動,吳王世子回國後,水師突然在長江北岸集結。”
龔毅(淬鋒)的眼神驟然轉冷:
“兩麵夾擊?”
錢通搖頭:
“不像。更像是……坐山觀虎鬥。等我們和西平侯拚個兩敗俱傷,他們再出來收拾殘局。”
龔毅(淬鋒)的目光穿過喧囂的人群,落在高台旁正在登記女弟子名冊的陳雪(攬星)身上。
她正俯身幫一個斷了手臂的婦人抱孩子,側臉在陽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議,完全看不出這就是那個設計剿滅赤眉軍的鐵血統帥。
“準備“火雷”。”
龔毅(淬鋒)簡短地下令。
“再派快馬去落馬坡,把上次繳獲的那批攻城弩運回來。西平侯既然敢來,就彆想活著回去。”
錢通領命而去。
龔毅(淬鋒)最後看了一眼人群中那個耀眼的身影,轉身隱入陰影。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個神秘道人留下的數字石片,必須儘快破解。
三天後的深夜,臨淵城西郊的“女營”燈火通明。
這座由廢棄軍營改造的院落,如今住進了五百多名女子。
年紀最大的六十二歲,最小的才八歲。
她們中有的在練習射箭,有的在磨製藥材,有的在學習算賬,還有的在揮汗如雨地操練基礎刀法。
冇有嬌氣,冇有抱怨,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一種名為“自立”的火焰。
陳雪(攬星)——
現在更多人叫她“陳師父”了——
正在指導一隊女子如何使用弩箭。她的教學簡單直接,冇有花哨的理論,全是實戰中總結的致命技巧。
“手腕要穩,呼吸要緩。”
她調整著一個瘦弱少女的姿勢。
“不要怕弓弦,它傷不了你,但能保護你。”
少女緊張地扣動扳機,弩箭歪歪斜斜地飛出,勉強釘在靶子邊緣。
她沮喪地低下頭,卻聽到陳雪(攬星)說:
“不錯,比昨天進步了。繼續練,三百次後我檢查。”
“師父!”
阿歲匆匆跑來,臉色凝重。
“剛收到的訊息,西平侯前鋒距城已不足百裡!軍師請您立刻回營議事!”
陳雪(攬星)點點頭,轉向正在訓練的眾女子:
“今日到此為止。記住,你們習武不是為了逞凶鬥狠,是為了在這亂世中活下去,活得像個人!解散!”
女弟子們整齊行禮,眼中滿是敬重。
短短三日,這個“女營”已經初步有了紀律和凝聚力。
陳雪(攬星)知道,假以時日,這些女子將成為均安寨最忠誠也最勇猛的力量。
議事廳內,氣氛凝重如鐵。
龔毅(淬鋒)站在沙盤前,上麵插滿了代表敵我雙方的小旗。
西平侯與北燕聯軍的紅色旗幟已經形成半包圍之勢,而代表均安寨的黑色旗幟則固守著臨淵城幾個關鍵隘口。
“最新情報,聯軍兵力不下五萬。”
龔毅(淬鋒)的聲音透過麵具,冷硬如鐵。
“我們算上新收編的赤眉降卒,能戰者不過八千。敵眾我寡,正麵硬拚毫無勝算。”
陳雪(攬星)走到沙盤前,目光掃過那些刺目的紅色小旗:
“西平侯這次是傾巢而出啊……老巢空虛,必有防備。”
“已經派人查過了。”
淩九霄啐了一口。
“老狐貍留了嫡係五千精銳守老巢,還加固了城防。偷襲的路子行不通。”
陳雪(攬星)沉思片刻,突然指向沙盤上一處不起眼的山穀:
“落鷹澗?這裡不是有條隱秘小路能繞到聯軍後方嗎?”
龔毅(淬鋒)搖頭:
“太險,大軍無法通行。小股奇兵可以,但改變不了戰局。”
“誰說我要派兵了?”
陳雪(攬星)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我記得錢通說過,北燕主將慕容恪有潔癖,最怕汙穢之物?”
錢通(鐵算盤)撚著鬍鬚點頭:
“不錯。此人出身北燕貴族,用膳時連看到菜葉上有蟲眼都要大發脾氣。”
“那如果……”
陳雪(攬星)的手指輕輕劃過落鷹澗,指向聯軍大營的位置。
“我們送他一份“大禮”呢?”
隨著她的低語,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逐漸成形。
議事廳內的眾人表情從震驚到恍然,最後變成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就連一向沉穩的龔毅(淬鋒),眼中也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
“需要“女營”配合。”
陳雪(攬星)最後說道。
“正好檢驗一下這三日的訓練成果。”
聯軍大營,中軍帳內。
西平侯——一個滿臉橫肉、眼神陰鷙的中年男子——正與北燕主將慕容恪對飲。
慕容恪是個麵容白皙、舉止優雅的貴族,與粗獷的西平侯形成鮮明對比。
“區區女流,也敢竊據城池!”
西平侯將酒樽重重砸在案幾上。
“明日攻城,本侯要親手斬下那賤人的頭顱當酒器!”
慕容恪優雅地抿了口酒,眉頭微皺——這北地的劣酒實在難以下嚥。
“侯爺莫急。”
他的聲音帶著貴族特有的慵懶。
“臨淵城牆高池深,強攻傷亡太大。不如圍而不打,斷其糧道。不出半月,城內必亂。”
“等不了那麼久!”
西平侯獰笑。
“南吳那群水鴨子虎視眈眈,本侯要速戰速決!再說了……”
他壓低聲音,帶著惡意的揣測。
“一個娘們當家,城裡那些爺們早憋壞了吧?說不定我們一到,他們就綁了那賤人獻城呢!”
慕容恪勉強笑了笑,心中鄙夷。
若非燕王有令,他纔不屑與這等粗鄙武夫合作。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此起彼伏的驚叫和嘔吐聲!
“怎麼回事?!”
西平侯怒喝。
一個親兵連滾帶爬地衝進來,臉色慘白:
“報、報告侯爺!天上……天上掉下來好多……好多……”
他說到一半,突然彎腰乾嘔起來。
西平侯和慕容恪衝出大帳,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目瞪口呆——
夜空中,數十個巨大的皮囊正從落鷹澗方向飄來!
每個皮囊下方都吊著個竹筐,筐中裝滿了腐爛的動物內臟、糞便、甚至還有疑似人屍的殘肢!
這些汙穢之物正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落在聯軍營帳、糧草、甚至士兵頭上!
惡臭瞬間瀰漫整個大營!
更可怕的是,那些皮囊似乎經過精心計算,大部分都集中在慕容恪的親兵營和中軍區域!
“保護將軍!”
北燕士兵手忙腳亂地簇擁著慕容恪後退,卻擋不住從天而降的汙穢。
一坨腐爛的腸子正好砸在慕容恪雪白的戰袍上,膿血四濺!
“嘔——”
這位有嚴重潔癖的貴族將領當場吐得昏天黑地,隨即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臨淵城頭的戰鼓突然雷動!
城門大開,一支全身著黑甲、連戰馬都披著黑色馬衣的騎兵如利劍般刺出!
為首的騎士身形纖細,手中長刀在月光下泛著寒光——正是陳雪(攬星)本人!
“均安寨陳星在此!西平侯老狗,可敢與我一戰!”
她的清叱響徹夜空。
西平侯又驚又怒,急忙組織迎戰。
然而聯軍大營已經亂成一鍋粥——北燕士兵忙著照顧昏迷的主將;
被汙穢之物淋頭的士兵瘋狂嘔吐;
更多人則驚恐地看著那些仍在源源不斷飄來的恐怖皮囊,以為是什麼妖法!
黑色洪流輕易撕開了聯軍倉促組織的防線。
陳雪(攬星)的長刀如臂使指,每一次揮砍都精準地帶走一條性命。
她身後是均安寨最精銳的騎兵,以及——最令人意外的——三百名“女營”弟子!
這些女子或持弩遠程射擊,或揮舞長矛近戰搏殺,雖然動作還不夠嫻熟,但那股悍不畏死的氣勢,竟讓久經沙場的聯軍士兵也為之膽寒!
“妖女!這是妖女作法!”
聯軍中不知誰先喊出了這句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士兵們丟盔棄甲,爭相逃命。
西平侯連斬數人都製止不住潰敗,隻得在親兵護衛下狼狽撤退。
這場後來被稱為“穢雨之戰”的戰役,成為均安寨又一個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
陳雪(攬星)用最羞辱的方式,擊潰了五倍於己的敵軍,更讓“女寨主”的威名傳遍天下。
戰後第三天清晨,陳雪(攬星)正在校場檢閱“女營”新招募的弟子。
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突然到來——南吳謀士陸九淵。
“寨主用兵如神,老朽佩服。”
陸九淵深深一揖,態度比上次恭敬了許多。
“吳王特派老朽送來賀禮,並重申盟約。”
陳雪(攬星)示意他繼續。
陸九淵拍了拍手,隨從擡上十個大箱子。
打開一看,竟是精良的吳刀百柄、上等絲綢千匹,還有一箱罕見的南海珍珠。
“吳王還有一言相托。”
陸九淵壓低聲音。
“若寨主願意……嫁與吳王世子為側妃,南吳願出兵五萬,助寨主一舉蕩平西平侯,共分北地。”
場邊正在指導女弟子射箭的阿歲手一抖,箭矢斜飛出去。
所有聽到這句話的女弟子都憤怒地瞪向陸九淵。
陳雪(攬星)卻笑了。
她隨手拿起一柄吳刀,試了試鋒刃,突然反手一刀,將旁邊一根碗口粗的木樁攔腰斬斷!
“陸先生。”
她將刀插回鞘中,聲音平靜得可怕。
“回去告訴吳王,我陳星的刀,隻為自己而揮;”
“我陳星的路,隻靠自己走通。”
“聯姻?”
“不必了。”
“他日若南吳兵臨城下,這些吳刀,我會原樣奉還——插在入侵者的胸口上。”
陸九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長歎一聲,拱手離去。
待南吳的人走遠,阿歲忍不住啐了一口: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世子那草包也配?”
陳雪(攬星)搖搖頭,目光投向遠處城牆上的一個黑色身影——龔毅(淬鋒)正站在那裡,遠遠地望著這邊。
即使隔得這麼遠,她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溫度。
“師父,你在看什麼?”
小勝男拽了拽她的衣角。
陳雪(攬星)收回目光,揉了揉小女孩的頭:
“看我們的未來。”
城牆上,龔毅(淬鋒)轉身離去,手中緊握著那塊刻著\"20240721\"的石片。
今早,均安寨的探子在落鷹澗又發現了一塊新石片,上麵刻著更令人不安的數字和符號:
【座標已鎖定倒計時:39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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