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過來 第第三十七夢 待宰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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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夢
待宰羔羊
麗日和風,
輕捲入窗,半魂醉在黑木案上嫋嫋盤香。
原清逸光著上半身躺在羅漢塌上,長寧正在他鎖骨處輕揉慢滲,
但她今兒卻不似前幾日專注,思緒隨著熏香絲絲縷縷地飄。
過往她幽閉在西穀中,
不懂人情,
對蒼龍穀諸事也無動於衷。眼下她常往佰草堂跑,
每每看見血淋淋的傷口,
她就會由衷地升起一股悲憫。
連帶著情緒也變得複雜起來,擔心,
疑惑,
惆悵,還有
長寧盯著原清逸滿身的傷痕,她就如同捧著個摔碎無數次又粘合的白玉瓶,而這些傷也隨著指尖長到了她的心口上,
生出股撕扯。
良久,她才自顧喃了聲:“哥哥不喜人近,或許也是不願被人瞧見這一身的傷罷。”
長寧今兒上藥格外沉默,原清逸猜測是自己這一身的傷令她觸動。指尖的每一寸觸碰都飽滿情意,訴說著對自己的珍惜。
這令原清逸甚覺愉悅,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麵在她麵前展露無遺,被她凝視,撫摸,
獲得她滿目的關切,
成為她心中最重要之人
指尖揉到脖子時,長寧湊近瞧了瞧被雪蟒咬過的齒印,喃道:“莫非雪雪咬哥哥是替他吸除毒素?”
她今早見到吳鬆仁替傷患割血放毒,
纔會有此猜測。
長寧仔細摸了摸,眼下已瞧不出絲毫異樣。她無意間行至碧潭見到雪蟒,又恰巧撞見它替原清逸吸血,她隱隱感覺此事乃尊者有意而為,遂打算尋機去幽澤問問。
青絲伴隨她俯身的動作在原清逸胸前輕掃,一股酥麻之感自腳心升起,騰至胸口處盤繞。他呼吸一緊,既想她快些起身,又想讓她貼得更近。
鬨心的念頭令他的眉心攢成了核桃,甚至冇去想她何時又見過雪蟒,還替它取了名。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藥香,長寧突地一悸,她慌忙地起身坐直,將手按在心口上細細體會,但那股震顫又轉瞬即逝。
長寧也冇在意,她將手掌貼在原清逸的胸口,心跳沉穩有力,確實覺不出異樣。
她又將臉直接貼上胸膛,全神貫注地聆聽,試圖覺出一絲不尋常。
細風穿窗而入,攜帶著甜香悉數滾進原清逸的肺腑,燒得血液發燙。他的掌心已滲出細汗,而閉眼無疑令身體更加敏感。
貼近的感覺太陌生,分不清是難受或喜悅,他不由得朝下瞟去。
目及所視僅有隨意灑落在胸前的青絲,縱使瞧不見玉團臉,原清逸的胸口卻清晰地感受著她睫翼的刮動,加之柔軟的觸碰,他的喉嚨裡猛地湧出一股甜。
淡雅的麝香味淺繞入鼻,長寧輕嗅間半撐起身,她盯著腰側,手指躍躍欲試。
昔年麵對勁敵原清逸都不曾緊張,眼下卻生怕她動。若阻止,她又會否生氣,認為自己不該假意昏睡騙她?
素來冷靜自持的原清逸竟變得猶猶豫豫,堂堂尊主如同待宰羔羊。
攏視之間,長寧大概確認了麝香味來自何處,其實昨日她便隱隱察覺,隻不過忙於上藥,遂才未留意。
眼下麝香味更濃,卻並非昔日那種泥土的厚重,而是帶著一股清甜,雜糅了濃烈與淡雅兩種麝香,如同雪中春信與南朝遺夢混合,變作一夢清寧。
目光輕飄飄地往上瞟,長寧注視著冰雪臉上的一縷紅,眼尾捎起。
他果真未昏睡,自己做了什麼他都清楚。
縱使半魂醉對月燕有效,長寧也曉得二人的武功不可相提並論。因此昨日她就留有心思,若原清逸允許自己觸碰,那即代表他允許自己親近。
待時機合適,滾入塌上之事即可水到渠成。
既然他醒著,長寧姑且按下心中的浮漂,反正過不久就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她雖試圖說服自己,心頭卻仍有一隻貓爪子在徐徐撓癢。
貼在他胸膛的手心發了燙,長寧拿起嗅聞,皆為原清逸的氣息,聞得她滿口生津。
心跳聲“咚咚”往上爬,及至玉團麵上蔓延出兩朵緋雲。
雪蟒咬過的兩個小點微微發癢,長寧輕輕地撓了撓,又深吸了一口氣。
知他清醒著,葡萄眼勾起絲狡黠,她故意道:“算了,兄長不喜,我也不該窺視。既為男子之物,想來彆人也有,一會我就讓映秋姨帶名男子來瞧瞧。”
原清逸先前總有意讓其餘男子來陪自己,長寧雖不明何意,如今他已允許自己親近,她也想看看他是否有變。
輕聲如重拳砸向心口,令原清逸呼吸一滯。
她要看彆的男子那處?她還要去摸?
待她照舊躺在身旁小憩時,原清逸忍不住將她翻身麵對自己。他握住一隻柔手,輾轉地捏了好一會,又低頭湊在瓷脖上嗅聞著甜香。
他竭力壓製著嗜血之慾,將下顎抵於其頂,來回地輕摩細擦。
少傾,原清逸撥開她後腦勺的青絲,一摸,確實有道疤。
心口一緊,他想,日後絕不讓她再受傷
暖陽自窗棱暈出縷縷柔光,長寧迷糊地醒來,時辰尚早,她簡單收拾後前往佰草堂。
佰草堂不僅為穀中眾人療傷,亦會研發各式丹藥在江湖販賣。蒼龍穀的醫館遍佈南北兩澤,是以佰草堂屋舍上百,負責治理外傷,調理內患,主練丹藥,研發滋補藥物的醫師甚多。
堂首吳鬆仁雖不茍言笑,卻為人親和,其下設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醫首,各司其職。許映秋為水行醫首,擅內調,行醫二十餘載,技藝精湛,也常年伴沈傲霜左右。
因長寧對醫理饒有興致,沈傲霜特意知會吳鬆仁令許映秋親授。
自被雪蟒咬過後,長寧就覺心頭總有貓抓,有飛絮飄揚,想見原清逸的心情也比過往強烈數倍,這多少有些蹊蹺,她打算問問許映秋。
少女凝眸間稚氣全無,自成一勢,許映秋迎上前關切道:“大小姐何故布憂?”
長寧挽過她的胳膊,邊行邊嘀咕:“映秋姨,我從昨日晨起便覺心下異樣,搭脈查探卻一切正常,此為何?”
聞言,許映秋輕搭玉脖,凝神片刻道:“可還有其餘症狀?”
“症狀?”
思緒兜轉,長寧將被雪蟒咬過之事隱下,斟酌後道:“雖然平日我亦思念兄長,想多與他親近,而從昨日起我時刻都想見到兄長,亦擔心他。”
先前沈傲霜囑咐她凡事皆可問許映秋,至於雪蟒,她確信它不會傷害自己,而雪蟒與原清逸息息相關,她打算見過尊者後再說。
許映秋自與長寧相處來,也知她孩童心性,對她想親近原清逸之事未覺有異,問道:“大小姐的月信可是二十二?”
“嗯,不過今兒才初八,還早呢。”
許映秋輕撫其頂,踱步至一閣藥前:“大小姐,你初潮方至,身子本就敏感。而此時恰逢卵巢湧動,會分泌雌素令人心悸,也會被男子之氣影響。你過往獨居西穀,縱使來北穀也僅與尊主相處較多,加之你本有親近之心,遂覺愈發思念。”
沈傲霜叮囑許映秋教長寧辨男女,懂禮節,她也藉著授醫理之際徐徐授之。
長寧捂著心口道:“此乃正常?”
“嗯,適齡女子皆有,大小姐無須擔憂,過兩日即好。”
聞言,長寧如釋重負:“人體當真奇妙,以前從未有此體會,我還……”
她本想說忍不住想親原清逸,又念及彩彩叮嚀此事無須同外人提起,複莞爾一笑:“多謝映秋姨。”
許映秋抓過茯苓甘草等藥物:“大小姐,補中益氣湯可調理分泌,今日我先煎一幅給你喝。”
“嗯,好,有勞映秋姨。”
二人說話間,吳鬆仁從外堂走進,方纔二人的對話悉數被他聽得,沉穩的眸底暗藏玄機。
長寧笑著迎上前:“吳伯伯,您怎會來此?”
“我剛巧路過,遂來看看大小姐。”
“勞吳伯伯掛心,映秋姨諸事皆細緻,我亦有十足的長進。”
少女之聲如雀鳥清脆,許映秋會心一笑:“堂首,大小姐竿頭直上,不假時日即當超過我。”
“此亦為映秋姨教得好。”
吳鬆仁將她上下打量,片刻後道:“大小姐學業有成,日後可從圖冊轉至人體。”
長寧側眉:“可是要我醫治病患?”
“非也,”吳鬆仁的眉頭不可察地動了動:“映秋,你去安排名男子,明日我親自給大小姐指導。”
許映秋心下瞭然,長寧對男女之事懵懂,加之對原清逸的親熱,也是時候讓她接觸彆的男子了。
“是,屬下這即去安排。”
待人走後,吳鬆仁注視著長寧,沉吟片刻道:“大小姐,幼時總喝藥可覺厭煩?”
長寧早產,自幼身子羸弱。在她週歲之期,原霸天拿來一包藥粉及藥方讓吳鬆仁熬製。初時一季一副,孩提期每月一飲,童齔期半月一服,至總角方停。
藥方上的藥材吳鬆仁都清楚,另一包藥粉,他能辨明大半,也親自試過此藥,溫性,確為調理氣血佳方。
但吳鬆仁畢竟乃名醫,昔年原霸天令親子相殘,因此他總覺長寧昔年所服的藥物有問題,他也對殘渣進行過研究,卻一無所獲。
雖不清楚吳鬆仁為何提及過往,長寧卻乖順道:“嗯,以前也總覺得苦,但仍會盼望吳伯伯前來。我記得幼時服藥父親都會來看望,而七歲後他就不怎麼抱我,偶爾才至西穀。”
“先尊主對大小姐關懷備至,每回煎藥都親自照看。”
過去長寧對原霸天的離世不覺悲痛,而今倒有了幾分悵然。
思緒輾轉間,她又想到一些事,當即道:“吳伯伯,幼時我並未生病,為何總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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