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過來 第第六夢 兄長亦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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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夢
兄長亦是美人
風起,攜卷瓊花簌簌飄飛,落於上下兩層窗沿,似在偷偷打望。
聽見清脆的哎呀,月燕忙道:“大小姐可是咬到舌頭了?”
長寧吞下珍珠翡翠瑤池羹後搖頭,她方纔瞟到四層的紅木雕花方形食盒時,不經意想到了月狐手裡的檀木鏤紋圓形食盒。
見她下箸,月燕掃視過黑漆彭牙圓桌上的一半菜肴,疑道:“可是今日之食不合胃?”
長寧坐正身,複夾起水晶凝脂肴,道:“兄長可是一日多餐?”
“尊主隻食三餐。”
“那麼小的食盒能放什麼?”長寧咬著櫻桃琥珀肉丸,又自顧道:“難怪兄長清瘦,原是食得少。先前彩彩說我之形為瘦,圓圓之形乃胖。如此對比,兄長才叫瘦,而我則為胖。”
月燕莞爾一笑:“大小姐尚在長身量,況且這不叫胖,應為珠圓玉潤。”
“珠圓玉潤,那兄長是身如竹蕭,”長寧未待她應聲便喃道:“不過我倒想長成圓圓那樣,多威武,摔著了也該不大疼,可我日日飽腹亦未見長幾許肉,卻都長到胸前去了,甚是奇怪。”
說罷,她又瞟向月燕:“一會你且把衣賞脫了,讓我瞧瞧你的身子是否同我長勢類同。”
聞言,月狐本就發直的唇繃得更緊,他瞧著麵無表情的臉,嬉笑道:“大小姐可真是童言無忌。”
原清逸含著鹿茸瓊漿湯,目光晃了眼竹節手指,腦海中浮現出長寧捧住彩彩的指尖,如嫩筍,摸起來應當極軟。
舌尖有些酥麻,長寧喝了口珍珠翡翠瑤池羹,繼續問著:“兄長為何少食?”
“尊主近日在調養內體,遂少食。”
“調養?兄長受傷了?”
“無礙,乃尋常調理。”
然,長寧卻從裡頭嗅出了一絲不尋常,若她藉機關心原清逸,能否更快親近?轉念一想,便道:“既然兄長少食,那明日我亦如此。”
原清逸眉頭一挑,自己食得少與她何乾,不過她究竟食得幾多?他盯著才喝了一半的鹿茸湯,許是近來過於滋補,他竟覺心口微微發汗。
見長寧邊夾菜邊嘀咕,又往自己嘴裡送,月燕耐心道:“大小姐若少食,及至入夜會饑腸轆轆,難以入眠。”
“那兄長會否如此?”長寧湊過去,兩眼發亮。
昔年她雖禁足在西穀,但用度皆為上品,從不曾缺衣少食。
長寧尋思著若原清逸好食,自己就撩袖做羹,彩彩說色香味不重要,心意需得有。若他難入眠更好,自己豈不是能於塌前陪他閒敘,亦可哼小調,她曾哄過一籃小雞,哄人當亦差不得多少。
雖不知小腦瓜裡打著何許盤算,月燕卻能從語氣裡聽出關切,她心下甚慰,笑道:“尊主身康體強,又乃絕頂高手,自不會乏餓,亦不至難寐。”
“哦,”長寧扒了兩口香米,語氣略顯黯淡。
原清逸曉得她百般打聽是為了接近自己,語氣難得沮喪乃因自己好夢好眠?她見不得自己好?
月狐靜靜地注視著原清逸,鹿茸瓊漿湯仍有半盅,他進食從未如此漫不經心,上頭的聲音脆而動聽,雖喋喋不休,卻並不令人反感。
月狐想,二人終歸是親兄妹,況且那些恩怨本與長寧無關,或許血濃於水。
見長寧斂眉,月燕心頭一軟:“大小姐關切尊主,屬下甚覺欣慰。”
“關切?”長寧微側頭,含糊不清道:“可這遠遠不夠,我與兄長分離已久,況且也已等不及。”
等不及?
她果然要做何,原清逸麵上不顯,心下卻滾過冷哼。
“等不及?”月燕不解道:“大小姐此為何意?”
“我已及笄了呀。”
父親曾說及笄就要嫁給原清逸,助他之類的一大堆話。長寧雖不懂,但結合噩夢來看,此事甚為重要,也挺急。
女子及笄方可婚配,月燕疑道:“大小姐可是想嫁人?”
“嫁人?”
原霸天叮囑長寧與原清逸成親前不得提及這些事,她略作思索,擲地有聲道:“總之我隻想與兄長快些親近。”
湯匙搭在青瓷冰紋盅邊遲遲未伸入,原清逸出神地注視著滿院積雪,長寧出西穀必然與幽澤有關,但言詞間又有離穀之意,加之月燕的詢問,如同她接近自己乃是等不及嫁人?
可她連鳥獸與人都視作等同,又怎會懂何為嫁娶,原清逸愈發看不懂幽澤在搞什麼名堂。
月狐盯著鹿茸瓊漿湯,琢磨著否該提醒他再不喝該冷了。
一隻大白鳥落在琉璃瓦上清脆地叫了幾聲,黑曜石的眼滴溜地盯著閣樓。
飯菜漸涼,月燕道:“如今大小姐身在雅閣,自有機會與尊主親近。天冷,大小姐還是先用膳。”
長寧心中繞著圈,她接連吃了三顆櫻桃琥珀肉丸:“嗯,那我今日還是用完,日後便少食,兄長為蒼龍穀殫精竭慮都隻食少許,我成日遊手好閒,食太多也欠妥當。”
溜鬚拍馬之詞彩彩曾讓長寧記下諸多,她往往能舉一反三,說起來得心應手。
她哪裡像不通人情,簡直像人精,月燕認為一旦她通曉人情世故,恐怕乃詭辯之才。
小小的吃食問題又再度被繞回,月燕感歎之餘道:“大小姐縱使少食也不可一蹴而就,需得漸次削減,否則會致身體抱恙。”
“嗯,月燕言之有禮,那從明日起先減一肴。”
長寧啜著珍珠翡翠瑤池羹,她竭力奉承,原清逸該是能聽得出自己的親近之心吧!
月燕溫和一笑:“好,如今大小姐雖及笄,卻稚氣未脫,若清瘦些,定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美人?何為美?”長寧凝眸注視。
昔年月燕接手看守之職就被囑咐不得對長寧釋意,後來原清逸繼任尊主隻說一切照舊,她不得違命,隻得從旁提點:“天地山川,日月星辰皆為美。”
長寧玲瓏剔透,自然很快領會,她甜甜一笑:“哦,原來心悅之事皆為美,如此說來,月燕即美人,兄長亦是美人。”
她估摸著這算是極儘誇獎之詞,原清逸說不定會聽得眉笑眼開。
原清逸卻尋思著是否該將她毒啞。
月狐繃著嘴,見握著湯勺的手頓了頓才送入口中,大抵該是涼透了。
月燕忍住笑,麵上也不顯,她故意附和道:“尊主豐神俊秀,自是堪比日月星辰,大小姐說心悅,可十分在意尊主?”
“當然,兄長是我的……”長寧脫口而出。
“大小姐的什麼?”
三人皆豎耳。
長寧一時嘴快,差點說出“我的夫君”,憶起原霸天的囑咐,忙改口道:“兄長乃是我的天地,日月星辰,我會與他不離不棄,一片丹心,忠貞不渝,生死永存……”
她口若懸河,幾乎掏儘了溢美之詞。
原清逸哪裡能少聽阿諛奉承,亦從不在乎嘴上皮毛,然此滔滔不絕的誇讚,倒也令人受用,他又舀了勺鹿茸瓊漿湯。
月狐極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寧靜輕鬆,心下亦喜,也不打算提醒他湯已涼了。
一番話聽得月燕頗為動容,如今世上僅剩他兄妹二人相依為命,比做天地亦無不妥,她笑道:“看來尊主在大小姐心中重若泰山。”
“自然,兄長在我心中同圓圓一樣重要,”話音剛儘,長寧便覺她麵色不對,忙找補道:“昔年我身子孱弱,纔會在西穀閉門不出,同兄長常年分離,以至關係生疏,因此纔會急於同兄長變得親近,畢竟兄長乃是我唯一重要的親人。”
幽閉西穀之詞乃是原霸天親口告知,父親極少同自己多言,因此他說的每個字長寧都記得一清二楚。
月燕守護長寧五年,本就憐惜,如今兄妹二人關係有所轉機,她自是樂見其成。
“嗯,尊主對蒼龍穀所有人而言都極為重要。”
上頭傳來了輕微的箸皿聲,原清逸也放下湯匙,一盅湯還剩小半。
月狐隨口打趣:“喲,尊主待屬下真好,賞我一半。”
原清逸挑眉注視,一副“你倒是吃”的表情。
“得,多謝尊主賞賜,待屬下回頭熱一熱。”
此話當然是打笑,月狐邊收拾,邊笑嘻嘻道:“醫官本就囑咐你細嚼慢嚥,大小姐來得可真是時候,若日日如此,指不定還能治好你的冷胃。”
“聒噪。”
“大小姐孩童心性,倒令人憐愛。”
“你平時有這麼多話?”
“尊主平日亦金口難開,”月狐提起檀木鏤紋圓形食盒,臨走還不忘補一句:“反正你近日休於穀中,又臨近年關,倒不如隨了大小姐的願。”
原清逸隨意往後靠去,荼白錦緞擦過紫檀木桌角,袖襴翩飛。
三年前他雖留了長寧一命,卻視她無物,而今正值節骨眼上,她就來到自己身邊,還來了令他垂涎的血香。
縱使原清逸心中諸多計較,他卻認為長寧並不清楚幽澤的計劃,否則便是她心機深沉,以至將自己也瞞了過去。
若她真乃偽裝,又加上週身誘人的甜香,裡頭定有大陰謀。
指尖有一搭冇一搭地敲著窗台,原清逸盯著雪地裡戲玩的背影,若欲清楚她背後之事,倒確實得親近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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