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假善 第96章 第 96 章 你為何回來
你為何回來
帶著絲絲涼意的風,
宛如悄然無聲的訪客，輕柔且舒緩地拂過顧允安的臉龐。
他那深陷於黑暗的眼底，仿若有那麼一絲釋然的微光閃過。
可還未來得及讓這抹釋然蔓延開來,
一道突兀的聲響,
猶如劃破寂靜夜空的利箭，驟然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t傳了過來。
“誰說他同您一樣？”
伴隨著這聲質問,
一道淡藍色的倩影身上還帶著些許水霧急匆匆地飄然而至。
阮星竹恍然出現,
正正地看向成氏，一字一句,
擲地有聲地又說了一遍：“他同您不一樣。”
她的出現,
讓顧允安有些詫異,
她,
不是很想走的嗎？
成氏瞧著去而複返的阮星竹，眉目瞪圓，難以置信。
為了讓阮星竹離開顧允安,
她可是下了血本,
給了足以保她一生富貴無憂的細軟，隻為給顧允安最後一擊。
可眼前的事實卻是,
她竟然回來了，毫不猶豫地回到了這個在她眼中猶如瘋子一般的顧允安身邊。
“你為何回來？”成氏有些糾結。
她不是沒查過之前阮星竹為了逃脫顧允安而所做之事,
所以她才引誘她上鉤，把她送走。
阮星竹視線冷然掃過成氏，身影快步趕到顧允安身邊，不假思索地牽起了他那略顯冰涼的手。
語氣帶著些許堅定,
“因為他需要我。”
顧允安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些許複雜，但當那隻溫熱的小手主動握住自己時,
顧允安隻感覺一股暖流順著手臂直抵心間，他的眸底猛地一怔。
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薄唇輕動間，卻又生生地將那些話語掩下。
成氏笑了，但隨即又冷了，眼底漸漸被一片死寂所籠罩，看著二人牽手離去的背影。
恍惚間，成氏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顧青明。
那時，顧青明牽了位少年郎。
可轉眼，顧青明便被送入宮中，封為才人，從此那深宮中便多了一個被囚禁的靈魂。
此時，外麵的細雨如牛毛般綿薄，淅淅瀝瀝地飄落。
顧允安緩緩放開了阮星竹溫熱的手，阮星竹愣怔看向他。
他的眼眶不知是被雨水悄然浸濕，還是心中情緒翻湧所致，泛起了絲絲水霧，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脆弱與迷離。
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波瀾，可語氣中仍有些涼薄，卻又難以掩飾那絲絲發顫。
“為什麼回來？”他聲音中帶些執拗，直直地看著她。
包裹著自己的大掌突然消失，阮星竹微微仰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眼底浮現出一抹如潮水般湧動的深情。
她毫不猶豫地朝他走近一步，然而，顧允安卻麵不做聲地後退了一步。
見他後退的動作，阮星竹不禁愣了愣神，可隨即還是堅定地回應了他的話：“因為你需要我。”
那細細的氣息從她口中吐出，顧允安聽到這句“需要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她所說的“需要”，究竟是因為怕他在成氏麵前輸了局麵而需要她，還是他那份一直深埋於心底、不見天日的情愫需要她。
於他而言，阮星竹是那個隆冬撿回來陪自己的。
那個冬夜太冷了，無一人親近他，甚至唾棄他，所以他把無依無靠的她撿回了府中。
與其說是她依賴自己，倒不如說，她是自己那份虛無縹緲思緒的安定處。
從第一麵起，他便毫無保留告訴了她自己是什麼人。
可她非但沒有半分害怕，還拉住他的衣角反過來威脅他。
他把她帶了回來，他在她的麵前永遠可以毫無保留，因為他知道她隻有他。
隻是沒想到自己卻生了不一樣的心思，一份她接受不了的心思。
綿薄的細雨依舊在半空悠悠飄蕩，顧允安心中一凜，緩緩轉了身子，聲音如同被冰雪覆蓋，透著無儘的薄涼。
“你不該回來。”
既然她接受不了自己那份感情，那就不該回來。既然已經決然離開，便不該再回頭。
他那高大的身影此刻帶著阮星竹從未見過的決絕，毅然決然地轉身。
阮星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一陣刺痛。
忽而，她揚聲喚出聲：“顧允安。”
這一聲呼喊，直直地鑽進顧允安的耳中。
男人的身子猛地一滯，這還是第一次，沒有自己刻意引誘，她這般自然且大聲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還不待他將身形轉過，一抹柔軟的倩影已然緊緊附在了他的肩背處。
阮星竹帶著熱意的小手如同兩條溫柔的藤蔓，輕輕圈住了他的腰身。
因著衣裳單薄，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撥出的溫熱氣息，如同羽毛般輕輕撲打在自己有些漸涼的肩背上，癢癢的，卻又好似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將他那顆本想冰封的心悄然融化。
阮星竹緊緊抱住他，毛茸茸的頭偏靠在他肩背上，聲音輕柔卻又無比堅定。
“顧允安，我也需要你。”
“你不會孤身一人。”
顧允安滯住的身形瞬間變得有些緊繃，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眼底原本那如暗流般湧動的複雜情緒，此刻竟被一抹如晨曦般的亮意徹底取代。
他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滾了滾，一時之間，竟被她這番話搞得不敢動彈。
細雨仍舊不知疲倦地漂泊著，輕輕落到二人身上，在他們周身形成一道淡淡地薄霧，遠遠看去，二人竟好似在這朦朧細雨中白了頭。
一抹陽光透過層層厚重的雲層灑了下來。在綿綿細雨的飄浮下，那束陽光發出五彩的光瀾。
顧青夙得知此事時，成氏已然去了莊子上，她並不意外。
顧府是成氏拚搏了半輩子的戰利品，是她半生心血的凝聚。
如今在這場爭鬥中敗了，成氏高傲的性格，又怎會願意低人一頭，去低頭對那些她曾經俯視的人。
昏暗的燭光中，成氏靜靜地坐在黑暗裡，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地緩緩撥動著，發出細微而單調的聲響。
一道腳步聲窸窸窣窣地傳入了室內，成氏緊閉眼眸，以為劉嬤嬤去而複返，“劉嬤嬤？”
“母親，是我。”顧青夙那淡淡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成氏緊閉的眉眼微微掀開，看到顧青夙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在她的幾個兒女中，顧青夙算是個例外。她既沒有像其他姐妹一樣被高嫁，成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也沒有被利用去達成什麼目的，而是被她寵慣著長大的姑娘。
此刻的成，褪去了往日的華妝，身上也沒了華麗的服飾，看著倒頗有種慈母的感覺。
顧青夙抿了抿唇，隨即出聲：“母親可同我去易府。”
她沒問她願不願意，隻是讓她同去。
聽到這話，成氏的指尖猛地一頓，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常，不知何時又閉上了眼。
顧青夙出莊子時，外麵豔陽高照，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下來，可她的心中卻並未因此感到溫暖。
成氏回絕了她的話，沒有給出任何理由，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黑暗中，彷彿與外麵那明媚的世界隔絕開來。
碩大的莊子裡，安靜得連一片落葉飄落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彷彿所有的生機都隨著成氏的心一起沉寂了。
她知道成氏在等顧青明……
成氏虧欠過顧青明，虧欠過二姐三姐，亦虧欠過顧允安，可唯獨沒有虧欠過她。
顧青夙下了山，隻是會尋常來看看她。
院中的花，凋謝又綻放，綻放又凋謝，反反複複。
又是一年入春，大婚那日，陽光格外明媚，沉澱許久的天空終於被撥開雲霧。
阮星竹這日起得很早，天還未亮透，她便在丫鬟們的伺候下開始梳妝打扮。
一道道繁瑣的工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瞧著銅鏡中那張施上粉黛的臉，阮星竹有些恍惚，上一次這一幕還是顧青夙出嫁時。
當時她羨慕極了，些許陽光灑落在額間的光珠上，頓時閃爍出一抹光芒，將阮星竹臉上溢位的一抹笑印在其中。
最後，阮星竹蓋上了那正紅金絲的蓋頭。
一隻大手出現在眼下，阮星竹輕輕把手放了上去。
走過鋪滿花瓣的石子路，一路上，被風佛起的花瓣順著顧允安的肩頭落下，隨即又落到她的肩頭。
阮星竹的小手被顧允安緊緊包裹在內，她低著眼，隻能看到二人並步前行的紅鞋。
二人都沒有長輩，隻是拜了顧氏祠堂的排位。
這日的顧府，格外喧鬨，紅色的綢緞掛滿了每一個角落。
顧青夙瞧著顧府上下一片喜慶的景象，心中不禁有些恍惚。
那個曾經被自己當做小妹般疼愛的小姑娘，如今也穿上了嫁衣，嫁給了顧允安。
隨著禮成，阮星竹被送入淮居房中，這間房她並不陌生，隻是換了個身份心中倒是隱隱有些緊張。
夜色漸晚，喧鬨了一天的顧府漸漸安靜下來。
新房內，紅燭搖曳，光影在牆壁上舞動。
顧允安緩緩走到阮星竹身邊，輕輕掀起了她的蓋頭。
蓋頭被掀起阮星竹有些感覺不真實，顧允安那句“若我說會娶你”，在這一刻，終於成為了現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