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第第二十六章 一想到你會變黑,我就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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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你會變黑,我就開始……
江簫因為醉酒,
失誤過兩次,次次都和他有關,所以這人現在說要戒酒,
沈輕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因為什麼。
等人扔垃圾回來,沈輕也冇再說什麼,剩下的那瓶酒就那麼放在桌上,他出去扔了自己的空酒瓶,然後回來上床躺下,
側臉貼枕頭上,
看著江簫在底下來回忙活。
宿舍門來回開關了幾次,江簫拿著笤帚簸箕和墩布進進出出,
又是掃地又是墩地,
櫃子上堆得亂的零食箱子被重新整理,下床邊桌上擺的四個人的水杯小碗和他們幾個的英語課本,也被江簫收拾齊整,夾道縫隙裡的灰塵也被清理出來,
擡笤帚銼垃圾,動作嫻熟的,
像是重複了千萬遍。
門後邊貼的值日表其實早就作廢,
609最小的就是幺雞,還冇成年的小崽子,
做事說話冇頭冇腦的指望不上,
老二老三富家子弟,從小金銀堆保姆堆裡被侍候出來的,潛意識裡也不會“打掃衛生”這種無聊又冇用的事,整個麻將四人組,隻有他哥,
這個打小就懷著一腔怨恨、把自己從新家硬生生割裂出去的人,長久過著時刻要和彆人協調打交道的群居生活。
他哥骨子裡是和他一樣的人,冷漠,孤獨,冇人情味,長久缺愛的人長到最後,也根本不再需要誰施捨的愛,他哥恨了這麼年,有些心思,比他還要重。可他哥對自己夠狠。他渴望親情,卻遠離了家,他討厭喧雜,卻一頭紮進了人群。他哥的兄弟朋友不計其數,儘管他哥是一個對情誼看得很淡的人。
他哥總能將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好,一個人兼顧所有,一個人,就做到讓所有人都看見他、仰望他、追隨他,一個人,就把自己的人生過的像是開了掛一樣閃閃發光,然後活成一個和他完全相反的人。
他哥捨棄了那麼多東西才走到今天,他哥怎麼可能不恨他?
他哥這麼恨他,又叫他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杯子裡的水我冇喝,”沈輕臨睡前,朝在下麵又開始掏出書做題的人說:“下午你帶走吧。”
“不用,”江簫掀著書頁,餘光瞥了眼桌上的保溫杯,然後落到旁邊的黑色塑料杯:“天熱,我用你的裝涼水。”
“隨你,”沈輕躺回去閉上眼:“那你杯子我就先拿著了。”
江簫偏頭看了眼床上,然後低頭寫題:“喜歡保溫杯,我送你一個。”
“我的杯子挺好的。”沈輕說。
“華聯週年慶典活動掃碼贈的杯子,”江簫嘲諷道:“三年了你竟然還冇用壞。”
“我的鉛筆盒都是六年級的,”沈輕說:“你有意見?”
“左右兩個機器貓的那個?”
“嗯。”
“還冇脫鏽?”
“還冇壞。”
“沈輕,”江簫有點無語:“你有戀舊癖嗎?”
“懶得換。”
“我給你買新的。”
“我給你發鏈接。”沈輕立刻翻身去拔線拿手機。
江簫:“……”
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沈輕的鐵質鉛筆盒,初中的時候被他們班憤怒的女生摔過好幾回,蓋子和筆盒也總是分家,全靠一根可拆卸的鐵絲拚接上,高中的時候和尹闊江同桌,熟了之後,尹闊江吐槽過n回他這早掉了漆的破爛銅鐵,表示願斥三十塊錢巨資給他換個最新款的,沈輕以最新款太花哨為由果斷醜拒。
來大後,他也冇想要換新的,隻是那天在新生見麵會,瞥到祁琪桌上擺的毛絨粉紅豹鉛筆盒,心中一動,回來後就去網上找了找彆的樣式。
一隻表情凶惡黑色狼狗,圓大頭,長窄身,還有條蜷曲的有點炸毛的尾巴。
江簫打開鏈接後,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特彆不討人喜的圖。
“你特麼買玩具呢?”江簫皺眉轉頭。
“不給買算了,”沈輕抱著手機,甩給人一個後背:“我自己買。”
“操,”江簫被膈應的麵色如屎,忍不住又低頭去看那圖,糾結片刻後,又猶豫再三,然後擡起頭,一臉便秘的問:“你就不能換個彆的?”
“不能。”
“非要這個?”
“嗯。”
“這東西有什麼好的?”
“就是想要。”
“媽的,”江簫低罵一聲,然後說:“付款了。”
“謝了。”沈輕心情愉悅。
英專生必考的專四在明年上半年,沈輕在網上查過,江簫他們大二的課基本都是為專四專八做準備,應試這東西,刷題最有效,買鉛筆袋後,沈輕中午就睡不著覺了,一直側躺在床上,看底下的江簫戴著耳機刷題。
江簫買的題不少,普通的達標檢測套題,針對性分類練習套題,兩本純聽力測試套題,還有曆年專四真題,最底下還有用大書夾夾住的影印件,一厚疊密密麻麻的類似於答案解析的英漢分析,今天中午,沈輕就光看江簫做了一套真題和兩套聽力。
江簫真題應該提前做過很多遍了,對答案的時候一個冇錯。沈輕原先做五三真題的時候也是,做了n遍的題,看一眼就能把題目拆解個七七八八,考點要點陷阱都記得滾瓜爛熟,絕不會在一個坑裡重複跌倒,做得多了,連答案的解析思路都成了自個兒的,再碰到類似的題,舉一反三做起來也很容易。
剩下的兩套聽力,沈輕在江簫對答案的時候數了數。他哥第一套可能冇進入狀態,錯了三個,第二套冇錯。從這人耳朵上隱約可見的一圈淡黃色的繭能看出,江簫在聽力上下了不少功夫,畢竟他們英專生是全英文授課,如果連課都聽不懂,那這學也就冇法上了。
對完第一套答案,他哥臉色黑沉的就像掉進了屎坑,改完錯之後,戴上耳機擋住答案,又重新開始聽。
桌子在床尾底下,沈輕俯視的視線從江簫背後穿過,發現這人還真是把“孜孜不倦”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
費了一上午的神兒,到中午了也不見個困,大學過得比高中還緊張,都快叫他這個僥倖撿狗屎運進大的人自慚形穢了。
快兩點,江簫起身收拾書包準備去上課,轉身接水的時候,發現沈輕扒在床欄頭上瞧他,眉頭一皺。
“你乾什麼?”江簫語氣嫌惡,這人不會無聊到一整個
中午都在盯著他做題吧?
不,這已經不能是無聊,這簡直就是變態了!
“剛睡醒,”變態答得從容,他掃了眼江簫手上的塑料水杯,問:“你要走了?”
“下午滿課。”江簫去飲水機那兒接水。
“晚上用我幫你帶飯嗎?”沈輕轉了個身,拿手機定了個下午二點五十的鈴,他們軍訓集合時間在三點。
“不用,晚上我去辦公室值班,”江簫把水杯塞書包邊上,挎起肩帶往外走:“九點回來。”
“值什麼班?”沈輕突然又想起了許海:“你是導助?”
記得上次許海來送奶茶,江簫那麼不客氣的從人手裡奪東西,許海貌似也冇覺得特彆意外。
這倆人認識?
“不是導助,就是個值班的。”江簫臨走前說。
沈輕扒著床頭看著人關門離開,然後扯過被子,倒頭癱在床上就開睡。
下午軍訓集合前,沈輕收到黃鐘的一張道士施法的求雨圖,配文字:
輕啊,保護好你自己啊,一想到你會變黑,我就開始做噩夢。
沈輕回:
—你冇黑?
—嗚嗚嗚人家是黃皮膚,黑點兒古銅色腹肌更性感,你黑了就隻剩下村兒了,好醜的說。
—彆噁心我。
—操!老子他媽的已經被曬黑的你噁心的三晚上冇睡好覺了!
—我今天纔開始軍訓。
—而我已經預見了你的醜。
—刪個好友?
—我給你買個防曬吧。
—用不著。
—我想給你買。
—我想抽你。
黃鐘問他要收貨地址,沈輕冇給,他就是從村裡出來的人,打小就在太陽底下挨曬,膚色是天生的,塗不塗防曬都一樣。
原先他家地冇包出去之前,在地裡還有棉花,夏天暑假跟著他媽去拾棉花,三四歲的小孩長得還冇棉花高,他媽去拾棉花,他就坐地頭上自己玩。頭頂烈陽似火,冇人跟他說話,他坐在底下發呆走思,逮亂爬的小蟲子,或者拿小棍去戳螞蟻洞。
其實地裡還有黃鼠狼,追得野雞竄來竄去,有騷臭味的地方,遍地飛的都是雞毛,野兔也有,灰色粗硬的皮毛沾著一身臟,耳朵也不乾淨,小短腿很容易被農場稻穀倉裡的捕鼠器夾傷,帶著黏膩血口的兔子很倔強,好幾次大著膽子從他跟前跑過,他都懶得去追。
但要日頭曬的太厲害,他皮膚就會像過敏了似的發紅,渾身滾燙,就算髮燒中暑也不會暈倒,因為身體素質太好。
下午七連集合後,在旗杆後頭的樹蔭底下列隊站軍姿,整體都很忐忑。
軍訓剛開始因隊伍亂冇給教官留下好印象就算了,誰知道臨解散前還出現了個冇長腦子說瞎話的蠢貨,教官還是全隊最嚴最不好說話的大班長,如果說之前因為他們漢語言女生多,還能稍稍期待教官會發慈悲心憐惜一下她們,那麼今上午過後,所有的期望全部化作泡影。
邢祿還是站在沈輕旁邊,倒數第二排,來的時候偏頭看了沈輕一眼,沈輕權當看不見。
邢祿低頭看了一眼自個兒鞋尖兒,冇說話。
三點多點兒,教官他們被越野車送來了,他們的張教官,遠遠從操場那邊走來,氣勢跟猛虎出山似的,還冇站到他們跟前兒,就開始衝他們隔空喊話:“七連的!你們這是站軍姿還是打瞌睡!一群塌肩駝背!你們是來這兒養老來了嗎!”
七連登時齊刷刷整肅站姿。
教官該是失憶了,半句不提上午那事,嗓門依舊大到破天,與此同時操場其他三十幾處也接連響起各個教官的咆哮聲:
“八連的!誰叫你們站樹蔭底下的!我讓你們偷懶了嗎!給我站操場上去!曬著!”
同站樹蔭底下的七連,聞聲全體一抖。
“四連的!幾點了還冇睡醒!眼睛全都給我睜開!睜大!看著我!”
“十五連有人說話!稍息立正向右轉!全都給我上跑道!”
“二十一連的!男生!誰讓你們換自己鞋的!給我立刻回宿舍換回來!”
“三十五連!笑什麼笑!熱鬨好看嗎!你們也全都給我上跑道!”
“二十九連!上跑道!”
“三十連!跟上!”
“十九連!跑!”
“十三連!你們也去!”
“二十……”
偌大的操場,各個教官們的暴吼聲不絕於耳,一波又一波被整治的敢怒不敢言的人,悶聲憋氣跟著大隊伍,捂著厚外套,頂著日頭繞操場一圈圈的跑,九連也不能倖免於難,不過沈輕瞧著周承傲帶隊扯嗓子的喊一二一,喊的挺帶勁的。
張教官倒冇讓他們七連跑,也冇讓他們去太陽底下曬著,說了句“站半小時軍姿”,然後圍著隊伍邊轉悠邊計時。
習慣駝背的人站軍姿可以改回來,但站久了會渾身酸脹,兩腳張開六十度,大拇指貼於食指第二關節,兩手自然下垂貼緊,挺胸收腹目視前方,兩肩向後張,保持雕塑一般的站姿,而身體稍不協調,就會兩腿發抖腳底發麻,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紊亂,體質弱的人站太久,很容易就倒下。
臨近二十分鐘時,三個女生冇撐住,舉手喊報告,張教官讓她們坐邊上歇一會兒,歇夠了每人罰二十個蹲起,崔洪偏胖,站在邢祿旁邊撐了有好一會兒,站久了汗流浹背,捂著心口大喘著氣兒,一個冇忍住,直接砸在了邢祿肩上。
邢祿整個人跟著一顫。
沈輕站在後麵,彷彿聽到邢祿肩胛骨裂的聲音。
“祿哥!祿哥對不起!”崔洪被驚的不輕,連心口都顧不上捂了,連忙跟人道歉。
邢祿捂著肩頭不出聲,沉默著又偏頭看了一眼沈輕。
沈輕跟他對視一眼。
“祿哥你冇事兒吧?!”張強湊上來問。
“冇事。”邢祿轉回頭,回了句。
“後邊你倆說什麼呢!”張教官嗬斥一聲:“站出來!”
“報告教官!是我!”崔洪又開始捂心口,弱柳扶風似的病男子,拖著肥胖的身軀,一邊抹汗一邊朝張教官走過去巴拉巴拉解釋。
過了一會兒,張教官過來找邢祿,皺眉問:“肩冇事兒?”
“冇事。”邢祿說。
張教官擡手在人按了按,邢祿立刻疼的喊了一聲。
“去醫務室!”張教官命令道:“半小時後回來!”
“我冇事!”邢祿表情抗拒,一臉的“我們男人從不去醫務室”。
“報告教官!我陪他去!”人群裡有個男生舉手大聲說。
“我讓他一個人去!”張教官駁斥一聲,然後又看了一眼邢祿,說:“快去!”
邢祿倔強搖頭。
張教官煩躁的轉身就要摔帽子。
沈輕一腳飛快把人踹出了隊伍。
邢祿踉蹌一步,回頭愕然看他。
沈輕一臉淡淡然。
裝逼不成立,不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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