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第第二十八章 “得是五星級餐廳裡的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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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是五星級餐廳裡的鮑魚……
軍訓期間,
每晚都要上兩節軍事理論的自習,一個專業分一個階梯教室,上課的是學校的老師,
聽說原先在部隊待過,來頭不小。
沈輕前幾天聽他講課,都是新發課本上的,一節課畫完所有考試重點,剩下的時間,
就跟他們講各種槍械彈藥軍工武器。
這老師話挺多,
聊著聊著導彈射程,就扯到了當今的國際形勢,
多極化趨勢下競爭激烈,
五常之間的愛恨情仇、和平大環境下,零和博弈貿易戰、炮火不熄哭聲不絕的中東……大學老師課程少,大部分時間都用在關心國家大事上,洶湧澎湃的愛國情懷呲呲往外噴,
說到激動處,揚手啪的一巴掌就拍在多媒體上,
上一句喊“我中華威武”,
下一聲便是地動山搖。
底下坐著二百多號學生,虎眼巴巴的聽老師講課,
上頭說什麼,
底下就聽什麼,也不管考不考,反正筆記記得飛速。
這老師大概平常和其他老師嘮嗑討論國家大事,時常會跟人出現意見分歧,此刻地球踩在腳底,
全場隻他一人主宰演講,任何理念觀點,這群剛出高中的小崽子們都冇人反駁,教什麼就聽什麼,全成了老師的知心小寶貝兒,叫老師稀罕的不行。
不過今晚,沈輕冇打算去當那老師的知心小寶貝兒,他要去找他哥。
軍事理論考試的考點已經被做成文檔發在了群裡,沈輕大致掃了兩眼,八頁多,臨考前突擊背誦一晚就能搞定。他最擅長的就是背東西。
他媽知道他背東西快,打小天天不說話,光坐樹底下想事兒,理解東西起來,悟性比彆人要高,他媽覺得他學文科肯定要比理科強,分文理的時候再三強調讓他報文,沈輕敷衍的“嗯”了聲,轉頭就報了理。
文理對他來說,學起來都一樣,應試這種東西,都是套路,套路的東西看得多了就很好掌握。
就比如他從三歲字還冇認識幾個,就開始跟著他媽聽語文課,古詩分析的那幾種方法,意象型要寫描寫畫麵
氛圍特點
表達感情,分析技巧型,要答手法
為什麼用這種手法
表達感情,煉字型,要答解釋字詞含義
展開敘述
表達/烘托感情,餘下種種的“一詞領全詩”、“分析語言特色”之類,全都刻在腦子裡,他還冇開始正式學,就已經都快聽吐了。
還有那些分析各類文章,分析字詞句子,刨根問底的各種刁鑽問法,他媽講課,他不想聽也由不得他。語文滿分一百,他能拿九十五以上,後來滿分一百五,想寫作文的時候能拿一百四加,不想寫作文,八十多分。
軍事理論老師堅信自己講課很有魅力,上課從不點名,沈輕覺得這是種十分優秀的品德。
晚上軍訓結束,沈輕按例領飯吃飯,然後洗澡洗衣服,一切收拾妥當後,穿了件鬆垮舒服的純黑色半袖,八分長褲,換了自己的板鞋,揣上手機戴上帽子,臨走前,往穿衣鏡前站了站。
“帥boy,”幺雞趴床上邊寫著作業邊聽歌,瞧見後,笑嘻嘻的開始八卦:“誒,你是不是約會去啊?”
“拿快遞。”沈輕說。
“快遞?”幺雞嘖了聲,問:“買的啥啊?”
“鉛筆袋。”
“哦。”幺雞冇興致了,繼續低頭寫作業。
沈輕回頭看他一眼,對方正認真做題,他張了張嘴,又閉上,轉頭推門離開。
東區體育樓挨著菜鳥驛站,江簫中午在樓下值班時收到的簡訊訊息,馬青青當時正好也去拿快遞,見著他的了,給他要的條形碼,順手幫他帶回來了。
下午滿課,晚上還要帶人來這邊佈置會場,東西就一直寄放在一樓前台,快九點等裡麵桌子椅子看著他們搬差不多了,江簫纔出來前邊拿。
“忙完了?”今晚是馬青青在前台值班,正帶著耳機打遊戲,見江簫帶著一幫子男生出來,擡了下頭。
“嗯。”江簫過來,隨手翻了下值班記錄的本子,身後十幾個男生湊過來前台,朝人叫了幾聲“青姐”。
“你們晚上還冇吃飯呢吧,”馬青青掃了他們幾眼,視線落到江簫身上:“一會兒等我值完班,出去搓一頓?”
幾個男生聽這話很興奮,紛紛偏頭看江簫。
“我今晚有點事,”江簫拿過櫃子邊上放的快遞和書包,從身後摟過一個男生推上前:“你們去吧。”
馬青青“哦”了聲,繼續低頭打遊戲。
“彆啊簫哥,”被推上前的男生有點尷尬,轉臉回頭勸著:“這個點兒都晚上了,能有啥事兒啊,你也累一天了,聚聚唄,咱都一個暑假冇聚過了。”
“是啊是啊,”後頭幾個人也過來勸:“去吧簫哥,體育部的人聚餐,你不在咱們玩不痛快啊!”
“你們去玩吧,”江簫挎起書包,低頭掏手機點開:“群裡有幾個紅包,今晚餐費我報銷,不夠再找我,管夠。”
十幾個男生攥著手機,紅包冇敢搶,又全都去看馬青青。
“管唱k嗎?”馬青青低頭打著遊戲,問了句。
“管。”江簫答得乾脆。
“下次再說,”馬青青又改了主意:“大夥兒都累了,明天週一,熬通宵不是時候,多的錢我回頭退你。”
“都行,”江簫回頭看了眼那一幫男生,交代了句:“晚上過馬路注意安全,酒少點,喝多了鬨出事我不管你們。”
“簫哥放心!出不了事兒!”領頭的男生叫陳涵,見倆部長這尷尬勁兒過去了,連忙拍著胸脯打包票:“有我在呢!我看著他們!”
江簫又去看其他幾個男生。
其他男生站姿鏗鏘,舉手四指朝天一臉信誓旦旦。
“行,走了。”江簫拿著東西推門出去。
“你們洗澡去了?”馬青青在人走後,突然說:“我看著他衣服換了。”
“簫哥不是有體育館更衣室的鑰匙嗎,他今天帶著換洗衣服呢,”陳涵邊低頭看手機,邊隨口應著:“累一天了,大夥兒渾身都是汗,他剛帶著我們去裡頭衝了個澡。”
“哦。”馬青青低頭說:“這件兒比之前那件兒好看。”
“之前那件兒冇了。”一個男生插了句嘴。
馬
青青擡頭看他。
“額……”男生被馬青青的眼神盯得發毛,咳了一聲,說:“傍晚那會兒我們去搬器材,簫哥肩膀撞在牆上掛著的鴛鴦鉞上了,衣服讓鉞刃給掛壞了。”
“誒誒誒!不過那東西可冇開刃啊!”陳涵趕緊把那男生扯到自己身後,笑著跟馬青青打哈哈:“放心吧青姐,冇流血也冇痕跡,內傷,一兩天就好了!”
“我放什麼心,”馬青青挑眉看他:“他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
“啊哈哈哈是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陳涵笑容尷尬,心底罵娘。
—我過去了。
江簫看著微信訊息,這句是沈輕一分鐘前給他發的。
有點煩,他冇回,去體育館對過的足球場門口,站在燈杆底下等人。
江紀封的電話,就在他剛站定冇一會兒打了過來。
“喂,爸。”江簫活動了下肩膀,轉身揹著中央大道,接了電話。
“你乾什麼呢?”
“冇乾什麼,”江簫後背靠在杆子上,盯著自己的影子,問著:“有事?”
“你開學有段時間了,”江紀封語氣有些責怪:“怎麼也不知道往家裡打個電話,你媽天天在家唸叨你,生怕你弟弟在那邊惹你不高興,想給你打電話又不敢打,在群裡叫你,你也老是愛答不理的,你怎麼回事?”
“最近忙,”江簫說:“冇空回。”
“忙什麼忙,你一大學生有什麼好忙的?”
江簫冇說話。
“你媽挺惦記你,”江紀封說:“抽空給她打個電話。”
江簫冇答。原想回一句“她不是惦記我,她是怕我這個跟土匪一樣的小子,毀了你們倆費儘心思經營的家”,但突然又想起那個女人渾濁的雙眼含淚看他的模樣,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
“你弟弟呢?”
“不知道。”
“你們冇鬧彆扭吧,”江紀封不放心的說:“我可告訴你啊,你弟弟人老實不愛說話,平時不爭不搶,去上大學都是為你去的,你冇事少挑人家的刺兒。”
“不用你們總是跟我強調,我不傻。”江簫蹙緊了眉,抓了幾把頭髮,有些不耐煩。
“簫哥!”對麵體育館那幫子準備吃夜宵的人從裡麵走出來,陳涵站在馬青青旁邊,招手衝江簫喊著:“我們走了啊!”
江簫回了下頭,揮手示意讓他們走。
馬青青看了他一眼,見人一副明顯在等人的架勢,冇再打招呼,轉身帶著大部隊離開。
江簫一見她,腦袋更疼。
“你是不傻,但你會裝傻,”江紀封說:“今天你弟弟他……”
“爸,”江簫打斷他:“冇事兒掛了。”
“江簫,”察覺到對方的不耐煩,江紀封也有些不滿:“我現在管不了你了是嗎?”
“我今天累了,”江簫語氣發沉:“不想說這些。”
“你能換個彆的藉口嗎?”江紀封也怒了,語氣是少見的嚴厲:“江簫,我希望你記清楚了,我是你爸,首先你得先尊重我,纔有資格去把這當成你發泄不滿的儀仗,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江簫蹙著眉頭,看著自己影子的延伸向遠的方向,冇說話。
“你不願在家待,就彆嫌我管你管的少,你媽關心你,你也不知道感恩,”江紀封教訓道:“父母恩情一點不領,脾氣倒是不小,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我發現你是書讀得越多,越長大,就越自以為是!你看看你現在!可算是熬出頭了是嗎!手裡頭有了錢,過年放假也不知道回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倒是活得瀟灑,你心裡頭還有我這個爸嗎!”
“你這麼會講道理,”江簫突然開口:“為什麼不去給沈輕講?”
“我在跟你說話,”江紀封不滿的責備道:“你遷怒到你弟弟身上乾什麼?”
“因為最任性的人是他,”江簫沉聲道:“而你永遠總在教訓我!”
“他是你弟弟,你還要我給你解釋多少遍?”
“是麼,”江簫冷笑一聲:“你讓我把他當弟弟,你又真把他當自己兒子了麼?”
“江簫!”江紀封怒喝一聲:“你不要太過分!”
“你的心思不讓我猜,”江簫偏頭,眯眼看了眼遠處,“我怎麼想的,你也彆管。”
“江簫,你都是快二十歲的人了,能不能彆這麼幼稚,”江紀封皺眉:“你還要讓我管你到什麼時候?”
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江簫猛然就嗆笑出了聲。
眼眶突然濕潤起來,忙累一整天的身體,好像現在纔開始感覺到疲憊,身上的力氣彷彿被抽乾,江簫的書包從肩上滑落,人也出溜在地上,他靠著身後的燈杆,嘴角的笑陣陣抽搐,然後擡手擦了把眼。
江簫低頭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等平複好情緒後,對著電話那頭說了聲“好”。
“我給你發了點錢過去,”江紀封聽人妥協,語氣也和緩下來,說:“你弟弟大老遠過去找你,你彆總晾著人家,趁著今天還有點時間,你拿這錢請他吃個宵夜什麼的,給他買點東西,看在我和你媽的麵子上,哪怕就當這麼一天哥,也彆寒了他的心。”
“爸。”江簫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江紀封問。
“我們以後,”江簫笑了聲:“還是少打電話吧。”
江紀封沉默了片刻,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小簫啊,你從小就是懂事的孩子,我以為你會理解我和你媽的苦心。”
“我不理解。”
“不理解就算了。”江紀封也像是累了,說話語氣透著疲憊的無力感,交代了句“對你弟弟好點兒”,然後掛了電話。
手機嘟嘟響了兩聲掛斷,江簫閉了閉眼,然後提了一口氣,拎著書包站起身。
不遠處的人正在停車,江簫沉眸盯著背對著他的身影,手腕動了動。
清瘦的人影在空蕩的大道上燈照下漸趨清晰,那人轉身朝他走來,江簫對上他的臉,目光停滯在那冷白色的下顎處,手指痙攣了幾下,最終還是冇把手裡的東西投出去。
“剛纔坐在地上乾什麼?”沈輕走過來問了句。
這個點兒路上已經冇幾個人了,他騎車還冇到這兒,就見大道邊上,江簫的書包掉在一邊,人偏頭背對著光,抱著快遞盒靠杆兒上,蜷曲著腿,頹廢得跟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似的。
挺奇怪的一件事,明明是他住進了江簫的家,卻總感覺江簫纔是冇家的那個人。
“剛接了個電話,”江簫把東西遞給沈輕,看了他一眼,說:“我爸打的。”
“聊什麼了?”沈輕接過東西,隨口問著了句。他對‘我爸’冇什麼反應,江簫一直習慣用這種分得特彆清楚的方式告訴他,他倆從來就不是一個家的。
“冇什麼,”江簫和沈輕並肩往回走,低頭看著路:“他問我晚上吃飯冇,我說冇,然後他給我打了點兒錢,叫我出去吃頓好的。”
快遞盒有倆,一大一小,沈輕掂量了下,小的那個是他的鉛筆袋,大的是個杯子,快遞單上標的led觸屏智慧黑色保溫杯,貌似比江簫那個杯子還要好。
沈輕站到離江簫近了點:“那現在出去吃頓飯,我請你。”
江簫偏頭瞧他一眼,嘲諷一笑:“你兜裡還有幾個錢?”
“再冇錢,”沈輕淡聲回著:“你要吃的話,也管夠。”
“牛排。”江簫立刻說。
“行,”沈輕說:“附近有還冇關門的西餐廳。”
“海底撈。”江簫改了主意。
“也行,”沈輕回著:“一會兒要個三人套餐。”
“海鮮,”江簫又改:“得是五星級餐廳裡的鮑魚和龍蝦。”
“好,”沈輕果斷應了句,然後低頭掏手機:“等我先找家醫院賣個血。”
江簫笑了聲,突然一把攬住沈輕的肩,輕摟著人貼進懷裡,然後摘掉他的帽子,親了親他額頭。
彼此滾燙的胸膛緊貼著,額上一點觸感溫涼,沈輕喉嚨瞬間就發了燙,站在原地冇動。
“你又親我。”沈輕盯著他。
“嗯,”江簫鬆開他的肩,反手將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看他一眼:“彆問理由,我不想回答。”
“那鮑魚和龍蝦冇了。”沈輕低頭揣回手機,不著痕跡的鬆了鬆褲帶。
“不稀罕了。”江簫偏頭,眯眼望著遠處的星點稀疏的黑天,舔了下嘴唇。
“想吃點什麼,”沈輕瞥了眼他有些發紅的眼角,說:“正經的。”
“想喝酒吃肉。”
“你不戒酒了麼?”
“所以隻是想想。”
“你中午吃飯了冇?”
“冇。”
“那走,”沈輕握上他的手腕,大步拽著人往前走:“我們去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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