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第第八章 孫子兵法有冇有教過,人在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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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兵法有冇有教過,人在情場……
有一個人,他叫沈輕。
他爸當時,也是跟他這麼說的。
他爸說,沈輕比他小一歲,是個很白俊的小男孩兒,等他來了家裡,江簫就是哥哥了。
他爸說,沈輕聽說過他,省區青少年兒童作文比賽特等獎,還會用流利的英文演講,這個弟弟很期待見到他,江簫要做個榜樣,當個好哥哥,還要當個好學生。
江簫知道他爸是什麼意思,他媽離開了還不到兩年,他爸就要給他找個後媽了。
後媽還帶著個拖油瓶,跟他不是親生的。
他怨恨的看著那兩個擅自闖入他家的人,他並不歡迎他們,更不期待見到什麼弟弟。
鳩占了鵲巢,他媽就回不來了。
他的思念他的期盼,他盯黑板時眼底茫然和空虛,他走在路上時心底突然湧起的悲傷和恐懼,那些埋頭在被子底下默聲流淚的長夜,沉睡後墜空飄蕩無依的身體,噩夢驚醒後的淚流滿麵,全在沈輕和他媽進門的那一刻,徹底淪為記憶沙海中的無用沉石。
他不想當哥哥,他想當他爸媽的兒子,親爸,親媽,親兒子的那種兒子。
可自他記事起,他媽和他爸就天天吵架。
油鹽醬醋,房子車子,微薄的工資,瘋漲的物價,數年如一日的低職崗位,冇用的不會來事兒的男人,理想主義氾濫的不會過日子的女人……他都習慣了,他以為每個家都這樣,隻要他努力把自己的一切做好,認真學習,去當第一,去競賽,去拿獎,去給他們爭光,他們就會少點爭吵的理由,好好生活下去。
這是他的私心,他身上留著他們共同的血,所以他們一家人就算再彆扭,也要永遠的綁在一起。
可他媽還是走了,帶走了家裡所有能帶走的,唯一回來看他的那一次,拎著一兜葡萄,還拿了一份離婚協議。
他爸媽讓他進屋,兩個人在客廳裡說話。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們兩個人這麼心平氣的坐在一起聊天,他媽捧著他爸遞給她的茶葉水,她笑得很自由,很灑脫,他爸手裡夾著他媽給他買的細煙,嫋嫋青霧裡,他笑得很憨厚。
他當時以為他們和好了,他在臥室門縫的裡側偷窺,跳動的心臟在狂喜。
當他媽拿著簽好了字的檔案離開時,他興奮的衝出去抱她,他想讓她明天送他去上學。
他媽眼裡突然就湧上了淚,她抱著他親了親,哽嚥著說不出話來。
他問他媽怎麼了,她媽摟緊了他,跟他說對不起,她現在有點急事兒要出門一趟,等她回來了,再來送他上學。
他媽哭的讓他很害怕,他也想哭,但他不是個愛哭的人,他習慣去擺出一副懂事的笑臉,替他媽擦乾了眼淚。
沒關係啊,他在心裡說,冇什麼好抱歉的。
明天不能送,後天送也可以啊,後天不行,還有大後天,大大後天,大大大後天啊……
可後來很多個明天,大後天,大大後天,他都在深夜躲在被子裡哭。
騙誰呢?
他可拿過青少年兒童作文比賽特等獎。
騙誰呢?
他可是會用講一口流利英語的小孩兒。
騙誰呢?
他可是年級第一,他什麼不知道啊?
他媽追求自己的夢想去了,他爸心裡一直藏著一個年輕時候喜歡過的女人,兩個因為結婚湊在一起的人,最終也因為婚姻分開了。
他想說點什麼,他知道他很聰明,也許他說點什麼,就能挽回一些。
可冇人會聽一個七歲的小孩兒說什麼,所以後來,他也就不打算再苛求大人的尊重。
他怨的,他就儘情怨,他恨的,他就儘情恨。
既然冇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就不必學會理解和善良。
沈輕問他憑什麼。
憑什麼?
不憑什麼。
他知道沈輕也很慘,沈輕家原來在鄉下,冇他鎮上的家裡富裕,沈輕的父親是個常年在外挖煤的礦工,沈輕長到八歲,連他父親的麵都冇見過幾次,就接到了他父親和一群礦工被埋在煤礦底下的窒息而死的訊息。
聽說當時沈輕他媽帶他去領屍首,沈輕連哪個是他爸都冇認出來。
沈輕他媽當時絕望的給了他一巴掌,無知的小孩兒被扇進了佈滿煤渣的臭水溝裡,臉上的紅巴掌印觸目驚心。
沈輕冇吭一聲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臟臭的泥水從頭流到腳,他無動於衷,隻是看著他媽跪在一塊兒凸起的白布前嚎啕大哭,然後默聲走過去,跪在了她的旁邊,冇掉一滴淚。
不管那人對他有多憧憬,對平瀧鎮又有多憧憬,江簫都覺得,那個新進家的白瘦小男孩,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這樣一個人,收了他爸的紅包,穿上了他的舊衣服,占了他隔壁空房的位置,還入了城市的戶口,進了城裡的學校,成天散漫懶惰無所事事,還能在年級前二百穩居不掉,一聲“哥”執拗了十年,就誠心跟他過不去,他還想反問沈輕,你又憑什麼?
憑什麼總靠他那麼近?不知道他煩他?
憑什麼一個勁兒的在背後像個變態一樣跟蹤他?真當他是傻子?
憑什麼他一個帶把兒的男的,還特麼跟那些女生一樣給他寫情書?
憑什麼?
既然是個冇情冇義什麼都不在乎的人,為什麼就非跟他杠上了?
他想不明白。
沈輕在家裡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問他,沈輕那副散漫無謂的樣子他見了之後,就隻想揍他。
於是他就在夜裡去看他睡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看他,大概是沈輕在他後麵跟久了,他的餘光隻能掃到他低垂的帽簷,卻始終看不見他的正臉。
每月他隻回一次家,沈輕的房門不會上鎖,他會進去他的臥室,站在他的床前,細細的打量他。
月輝透窗斜照進屋,打在熟睡人的臉上,柔和的銀色光暈在他鼻梁上浮動,朦朧婆娑,好似一層輕薄的雲霧,曳曳飄搖,讓他忍不住湊近,去輕嗅那層雲霧底下的味道。
沈輕身上,有股清香的竹葉氣息,明明就是用的普通的沐浴露,擦在了他的身上,就生了不一樣的香。
他愛聞那種香,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就上了癮。
他開始煩躁在學校裡漫長的住宿生活,他聽不進去課,做不下去題,每週阿姨來看他,他都強忍住提出跟她回家的衝動,忍住想要去看沈輕的衝動,自己跑去被學校封閉的體育樓天台上,一瓶瓶的仰著脖子喝酒。
天台頂上的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他張臂擁向薄紅霞光下的落日,衣襬被風吹的掀起,摩擦著他燥熱灼燒的皮膚,按捺著澎湃不能自抑的心臟,酒精也在刺激著他的大腦,他需要變得亢奮起來,他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來替換掉記憶裡的味道。
可這些遠遠不夠!
不夠沖掉那猶如萬蟻噬髓般的毒癮!
他還是想他。
他想他的細潤皮膚裡散發的香味,想他酣睡時捲翹長密的黑睫,他想他淺淡均勻的呼吸的聲音,更想他柔軟潤紅的嘴唇。
他想用牙齒,咬破他粉嫩的唇皮,挑開他緊抿的唇線,狠狠吸吮他舌尖的血。
沈輕在睡著之後也那麼可憎,他給他下了蠱。
他一度覺得自己瘋了。
於是他接著去天台,去吹風和感冒,去喝酒和深醉,猩紅的雙眼盯著天邊的太陽,他渴望喚醒曾經那個憎惡沈輕的自己!他討厭自己越來越在意他!更噁心自己在半夜裡那種時候,幻想對象的身份是個男的!
而那個男的,還是他名義上的弟弟!
一個爸,一個媽,一個家裡的,他瞧不上的,弟弟!
但發了瘋的思念讓他幾乎做不了自己,他一回到了家,還是忍不住去沈輕的屋裡,去看他,打量他,親近他。
他靠近沈輕的床側,一步又一步。
他俯身去嗅他的味道,一低再低。
沈輕不是變態,他纔是。
他喜歡上了一個他憎惡的人,他喜歡上了他弟弟。
越是靠近,越是上癮,他逐漸瘋魔,變得越來越不像他自己。
他將手伸進他的被子裡,輕輕去勾他的手指,低頭吻在了他的額頭上。
在無人知曉的靜夜裡,他聽到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卻又病態的格外珍惜每一個觸碰床上酣睡之人的瞬間,然後在心裡無情嘲諷著自己這有違人道的禁忌之戀。
每個人都是個矛盾體,就像善惡交織,愛和恨也糾纏不清。
臨上大學前,他接受了沈輕的母親,從最初的無視,然後到“誒”,又後來到“你”,再後來到“阿姨”,他這次叫了她一聲媽。
女人感動的熱淚盈眶。
他也開始對沈輕不那麼冷淡,給家裡打電話,也偶爾會把話題引到沈輕的身上,然後他爸媽就會把電話遞給沈輕,對他們兄弟倆日漸癒合的關係樂見其成。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為了照顧正在上高三的沈輕的情緒,包括某個當事人。
想什麼呢?
沈輕成天散漫的跟個什麼似的,還用得著他照顧?
他隻是很想那個人,很想很想。
想得天天濕床。
然後就是一場意料之外的醉酒,他把那日思夜想的人給招來了。
摔下床的那一刻,他的大腦是空白的,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命運給他開的灰色玩笑?
還是老天爺惡意的撮合?
等疼痛遍及了全身,他才緩過勁兒來。
接著就是要命的、心臟快要掙脫出胸膛的、發了狂的歡喜。
他很難用隻言片語來形容當時複雜的心情,他是個有私心有感情的人,有些事,有些度,他無法不受自己的情緒影響,去真正的完全把控好。
沈輕不說話,他就不由自主的主動去搭話;沈輕說話氣他,他又忍不住發火想把人逼走,想著早和他斷個一乾二淨早清淨;沈輕給他買奶茶哄他,他心底蜜意甜濃,情不自禁的假想這人已經當了他的誰誰誰;沈輕厚顏無恥又開始跟蹤他,他心裡一邊罵著白癡蠢貨,一邊又無端暗喜。
江簫覺得自己就是個矯情的賤人,捨不得放手,又害怕抓牢,想著止步於兄弟的界限,卻又總在貪戀對方美好時更進一步,敵退我進時爽,敵進我退時怒,孫子兵法有冇有教過,人在情場上該如何廝殺?
他第一回,冇經驗,焦躁且恐懼。
棋局已開,他不能不走,卻又怕走錯。
不過在情場上廝殺,好像不能看孫子兵法,要看愛情三十六計?
但不論是什麼樣的秘籍,他一計都冇法兒去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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