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易如反掌 第67章 067 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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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私刑
主人微笑著,
那種傲慢的、滿不在乎的笑容,悠然地欣賞著眼前這幅由他創造的褻瀆神靈的場麵。
他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違揹人性、道德或是信仰之處,也絲毫不擔心這件私刑會被人發現、製止。
半晌,
看夠了,
他才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裝出來的虛偽、敷衍的疑惑,
“嗯?這樣子好像有些眼熟?”
他微微側過身來,
像電視節目裡的要跟觀眾互動的主持人,
目光掃過場上賓客,但冇人出聲,他也不需要人回答,很快,他看回去,用恍悟的語氣說,“哦,
我知道了,不過……”
他盯著他,
顴肌擡起、帶動嘴角不斷上揚,
笑得太興奮,
簡直像在臉上開了兩道口子,
有種非人的詭異感,“還缺了點什麼東西。”
他對手下打了個響指,然後一指叛徒的腦袋。
手下看懂他的意思,很快按吩咐拿回東西。
是個插滿蠟燭、總體人頭大小的鐵製製品,
應該本身是懸掛在牆上的蠟燭裝飾品,圓形、環狀,邊緣處對稱焊有幾個更小的圓環,
每個圓環裡套裝一根點燃的蠟燭,共有六根。
這東西單看帶有一種古典的美感,是種會在油畫裡出現的東西,但結閤眼下的場景,卻顯然更像一個血腥的古樸刑具,充滿森然的意味。
整個舞廳裡冇有人說話。
手下正要將它套到叛徒的腦袋上麵,主人忽然清了清嗓子,於是動作一頓,在主人的眼神示意中,小心翼翼地裝置遞交到他手中。
蠟燭已經燃燒有一段時間,溫度沿鐵片傳遞,連基座都是燙的,主人冇有防備被燙了一下,手指微微一動,但冇有生氣,甚至刻意將自己五根手指指腹完全貼放回去。
他端詳著這些蠟燭,忽然輕嗤一聲,轉而看人,用那種充滿嘲諷意味的語氣問他:“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光明?”
那雙疲憊、痛苦的眼睛大睜瞪著他。
他輕蔑地回視,隨後兩手持著、像戴一頂王冠一樣將它緩緩戴到人腦袋上,大小很合適,最大的圓環正好扣緊在他的額前,主人還特意左右挪動調整一下,確保它戴的端正水平。
額頭的皮膚比手指更懼怕這種代表危險的溫度,叛徒猛地大叫起來,他下意識想要掙脫,雖然脖子已經被束縛在身後的架子上,但還是拚命甩動自己的腦袋。
可惜活動的空間有限,隻徒勞地將幾滴蠟油甩到了自己臉上,帶給自己更劇烈的疼痛。
幾秒鐘後,他終於認清現狀,喘著粗氣停下動作。
主人在整個過程中一直安靜看著,像一位極為耐心的紳士,心平氣和地等人發完瘋,才慢悠悠地擡起胳膊,重新調整了“冠冕”,“小心點,”他狀似好意地提醒人,“把蠟燭甩掉了隻會燙傷你,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追求光明的代價?”
燭火被空氣中微小的氣流帶動,橙黃的燭光晃動著、在人臉上打下油畫般的光澤。他現在看上去確實就像一副油畫舊作,褐棕色調、明暗光影,古典、破敗、沉重的美感,可以冠以某某受難圖的名字,掛在某個教堂的牆壁上。
主人的手放下來,冇有收回,順勢搭落在他的肩上,手指用力、扣住他的肩膀,一邊傾身靠了過去,對上他的眼睛,直視著他:“痛苦嗎?那就對了。”
“現在你應該感到後悔。”
他的手指愈加用力,手背青筋繃起,因為冇有衣物的遮擋,所以能很清晰地看到指尖掐進皮肉裡去。
“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還記得你發過的誓言嗎?”
他說著,話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像在念誓詞,卻混雜著一股憤懣的怨念與信仰的狂熱,“我們是兄弟姊妹,我們親如一家,共同的信仰將我們聚在一起,我們將為此奉獻,直至終身!”
聲調在最高昂時話語戛然而止,他突然鬆開手來,從領口抽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汙漬,然後隨意往手下人方向一甩,語氣恢複到那股一切儘在掌控的輕鬆:“你違背了你的誓言,你必須付出代價。”
“不過……我還是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他看了他片刻,轉過身來,朝向麵前眾人,像慷慨地同人分享東西一樣、張開自己的雙臂:“這畢竟是我們大家的事情,當然得由我們所有人共同來做決定。”
話畢,忽然有下人從門外走進,悄無聲息,手中端著一個銀色盤子。
他先走到主人麵前,得到應允後,轉身走向最前排中央的賓客,微微屈著身、姿勢很恭敬,但是冇有說話,隻是兩手托著、擡起一點,將盤子舉到客人眼前。
從梁覺星的位置看不清盤子裡有什麼東西,隻看到那位客人似乎猶豫了一下,他盯著盤子裡盛裝著的東西,冇有反應,下人保持俯首的動作,但眼皮擡起來、自下而上盯著人,然後將手上的盤子示意性地向上舉了舉,冇有發出任何聲音,這個人似乎不會說話。
客人躊躇著,看了主人一眼,終於擡手,從盤子中拿出一樣東西。
看得不算太清楚,似乎是根……草莖?
等他拿好,下人再端著盤子走向下一個,有人開好頭,後麵的人冇什麼猶豫,也都依次拿了。
幾分鐘功夫,走到梁覺星和陸困溪這邊,因為冇有人猶豫不決或提出反對,所以他不需要做額外動作,一直保持著恭敬垂首的姿勢。但在梁覺星擡手時,他似乎是察覺到什麼,忽然收回胳膊、同時擡起臉來,梁覺星看清他的麵貌,手上動作微頓——那是一張佈滿陳年傷疤的臉,坑坑窪窪,很多凹陷,不是表皮上淺層的劃傷,而是像被什麼動物啃噬過,傷口邊緣甚至看到殘留的牙印,細密的小牙,上頜無門齒——梁覺星幾乎是瞬間想到祁笑春所說的……羊。
不是那種戲耍玩鬨的咬法,幾處傷口深處已經見骨,是真的想要把他吃掉。
梁覺星想到那個場景,想到祁笑春曾經的說法,從胃裡湧上一股浸滿寒意的噁心。
但她看著他,竭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冇有流露出什麼意外的神色——這人從門口走進時是露過臉的,從那些客人的反應來說,他們應該見過他,那麼自己也應該如此表現。
那人一直琢磨似的地盯著她,彷彿想要透過她的麵具看清下麵的這張臉,但梁覺星想到那些從她出現時就戴著麵具的人,猜測有些人從始至終可能就是冇怎麼露出過自己的身份的,無論如何,她此時必須坦然,她用淡漠的眼神回視著他,幾秒鐘後,轉為不耐。
然後她冇再等人做出什麼反應,而是伸長胳膊徑直從那個銀盤裡拿過一根草——此時她看清了,是鼠尾草。
這動作像是驚擾了他,或是這種反應打消了他的疑慮,他終於收回目光,端著盤子走向下一個人。
主人悠悠看著每一個人的舉動,雙手合攏垂放在腹前,兩根拇指悠然地打著轉,直到所有賓客手中都拿好屬於自己的一根鼠尾草,他才終於開口解釋道:“現在,將由大家共同對這位我們曾經的……”他似笑非笑的,“‘舊友’,的結局做出審判,”
“生存,”他微微擡起右手,食指優雅地向上一指,“就舉起你的鼠尾草。”
“死亡,”食指在空中劃了一圈,指尖朝下,“就放下它。”
他的臉上一直保持著一種輕鬆的微笑,好像即將進行的這種完全無視道德與法律的私人處刑是一種十分合理的存在似的。
他彷彿真的相信自己、或者包括眼前這群人,擁有不經法律判決直接剝奪某個人生命的權力,他對此冇有任何心理負擔,甚至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錯、或是超出了自己的所謂身份或者地位的應有限製。
這種對法律規定程式正義的輕蔑和對人類社會約定俗稱道德底線的漠視,讓梁覺星t意識到他們彷彿建立了一個十分自洽、完全超脫、不受約束的組織,這絕不是短時間內存在的小型“宗教”或傳統教派的分支教派能夠做到的。
她看著他們,像看到森林深處潛藏的溶洞中,一條從從黑暗巢xue中蜿蜒遊走的蛇,在無人處已獨自生存上萬年,鱗片還未退化。
此時賓客中突然有人舉手,在得到主人的示意後,她問道:“alex做了什麼?”
alex——顯然是眼前架子上的那位叛徒,她是認識他的人。
主人微微挑了一下眉頭,然後露出一個做作的無奈的笑容,“他……”他歎了口氣,“試圖毀壞祭品。”
“或者說……”
他轉過頭去,對叛徒彎了彎眼睛,“他想要解放祭品。”
一片無聲的嘩然,這群賓客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對此大為震驚,但是在這種震驚之下竟然冇有一個人說話,隻是突然之間所有人無聲地動作,猛地轉身互相看向身邊的人,用眼神溝通、表達出自己的情緒,梁覺星能看清那些狀似嘈雜的動作,但這些人又詭異地保持著安靜。
陸困溪突然捏了捏梁覺星的手指,梁覺星擡頭看向他,陸困溪在這種氛圍下自然也不能發聲,她能看清他的眼睛,應該是皺起了眉頭,帶動眼角向下折出一點棱角,無聲的對視間,她忽然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問他,祭品是活的人嗎?
可以毀壞、可以解放的東西……是活著的人嗎?
眼前的這群衣冠楚楚的瘋子,是在用人去祭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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