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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夢沉浮 第4章 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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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撂下銀針時,帶出兩個訊息。

醫館內浮動著苦澀藥香,秦寒煙倚在錦緞軟枕間,素白中衣下右腿裹著厚厚紗布。

額角滲出的冷汗浸濕碎髮,她卻仍勉力扯出笑靨:

“原是女兒不孝……”

玉指虛虛搭在小腹,未儘之言如驚雷炸在眾人耳畔。

秦雪瑤攥緊湘妃竹簾的流蘇穗子,鎏金護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日撞破顧永霖將阿姊抵在書閣屏風後的荒唐,原以為隻是露水孽緣,誰曾想竟連血脈都……

“孽障!”

紫檀木鎮紙重重拍在案幾上,驚得青瓷茶盞叮噹作響。

秦風淩廣袖翻飛如怒濤,指著幼女的手不住發顫:

“為父延請西席教你《女誡》,倒養出個戕害血親的蛇蠍!”

菱花窗欞透進的夕照將秦雪瑤籠在陰影裡,鬢間點翠步搖隨著冷笑簌簌作響:

“父親可知阿姊榻間承歡時,口中喚的是誰的閨名?”

她忽而逼近病榻,絳紅裙裾掃過記地碎瓷:

“我的好姐姐,昨夜你推開永郎時,可想過這出苦肉計要拿孩兒作筏?”

“放肆!”

玄色雲紋靴踏入內室,顧永霖腰間玉玨撞出清越聲響。

他徑直掠過渾身戰栗的秦雪瑤,將秦寒煙冰涼指尖攏入掌心:

“今日當著秦伯父的麵,永霖願以顧氏宗祠起誓——三書六禮,八抬大轎,絕不負玥兒分毫。”

秦雪瑤踉蹌著扶住博古架,鎏金香球墜地迸裂,龍腦香混著血腥氣在喉間翻湧。

半月前這雙手還為她描過遠山黛,如今卻為護另一個女子,將她化作全金陵的笑柄。

“糊塗東西!”

秦風淩瞥見顧永霖腰間象征嫡係的蟠龍玉佩,怒容裡摻進三分算計:

“若非顧世子仁厚,此刻你早該在詔獄嚐遍刑具!”

他甩袖震落案上藥碗,褐汁在青磚蜿蜒如毒蛇:

“明日便送你去靜慈庵修行,省得礙了你阿姊的好姻緣!”

雕花門扉轟然閉合,秦雪瑤望著菱花鏡中扭曲的容顏,忽而低笑出聲。

銅鏡映不出她袖中緊攥的羊脂玉佩——那是顧永霖出征前夜,在合歡樹下親手係在她腰間的定情信物。

秦雪瑤喉間溢位破碎的哽咽,“妾身已說了千百回,當日並非故意衝撞,是那馬車轅木突然斷裂”

她纖白指尖死死掐住繡著並蒂蓮的袖口,青緞裙裾在穿堂風中簌簌顫抖。

話音未落,原本倚在紫檀雕花圍子床邊的馮雅韻忽然撲通跪地。

她鬢間金累絲鳳釵撞在青磚上發出脆響,“原是妾身命薄福淺,未能讓姑娘從我腹中托生自打進了秦府門楣,晨昏定省不敢有失,哪成想姑娘竟容不下玥兒!”

她以帕掩麵,泣聲似三月簷下斷線雨珠,“若真要償命,便拿妾身這殘軀去吧!”

“母親!”

秦寒煙適時撲在朱漆腳踏上,杏紅撒花裙襬鋪開如泣血殘梅。

這番唱唸讓打惹得秦風淩額角青筋暴起,他一把扯起馮雅韻,玄色錦緞袍袖掃落案上纏枝蓮紋茶盞,“秦家何時輪到你行這般大禮!”

他轉身怒視秦雪瑤,腰間羊脂玉禁步撞得叮噹亂響,“既容不下主母嫡妹,便去祠堂取了族譜——我秦風淩今日就當冇養過你這孽障!”

秦雪瑤仰頭望著藻井上描金的並蒂牡丹,生生將眼底水光嚥下。

十六年來未曾嘗過半點骨肉溫情,原是她癡心妄想。

“父親歡喜便好。”

她輕輕撫平月白衫子上的褶皺,退至垂花門邊時忽而輕笑,這是她最後一次喚他父親。

繡鞋踏過青石板的聲響漸遠,顧永霖從碧紗櫥後轉出,溫聲勸慰仍在拭淚的秦寒煙。

待秦風淩親自送貴客出府,西廂房內頓時響起銀鈴般的嬉笑。

“母親快幫我揉揉,方纔裝暈時硌到博古架的鎏金角了!”

秦寒煙歪在填漆床上,蔥指捏著蜜餞往嘴裡送。

馮雅韻卸下珍珠耳璫擲進妝奩,唇角勾起冷意,“急什麼?待會還要去前院演場母女情深的戲碼。”

她對著菱花鏡扶正鬢邊點翠,鏡中映出森然眸光——三十年前那賤人搶走的,如今要她女兒加倍償還。

暮色四合時,秦雪瑤攥著半舊的荷包立在朱漆大門外。

裡頭裝著祖母臨終前塞給她的羊脂玉鐲,那是唯一能典當的物件。

“小姐請回吧。”

張嬤嬤堵在門縫間,腕上金鑲玉鐲子晃得人眼花,“老爺方纔飛鴿傳書,說連您院裡的青瓷枕都要鎖進庫房呢。”

“平陽侯還傳了話,既已不認您讓嫡女,這侯府的一針一線都休想帶走!”

“放肆!誰敢攔我!”

秦鸞才探進半幅石榴裙,便教人拎著後襟甩出門檻。

定睛望去,原是家生子阿虎。

那莽漢生得虎背熊腰,慣讓粗使活計,“大姑娘且醒醒神,侯爺吩咐了,您若再糾纏,少不得要稟官查辦私闖侯府的罪過!”

“我不過要取回妝奩裡的玉鐲,那原是外祖母臨終所賜!”

“姑娘恕罪!”

哐當!

青石階上濺起三尺水花,秦鸞伏在泥淖裡,腕間金釧磕在石棱上碎作兩截。

未及起身。

描金漆的藤編箱籠自朱門內擲出,正砸在她單薄的脊背上。

周嬤嬤立在滴水簷下,“侯爺說了,姑孃的l已都在此處,多的是侯府公中的物件,還望姑娘自重。”

好個薄情父親!

竟連亡母留給她的纏枝白玉鐲都要昧下。

當真心如鐵鑄!

總有一日,她要教這侯門朱戶,將欠她的連本帶利吐個乾淨!

天際忽滾過悶雷,紫電劈開濃雲。

慘白電光映著少女蒼白的容顏。

豆大雨珠傾盆而下。

秦鸞攥著濕透的箱籠繫帶,羅襪浸透泥漿,深一腳淺一腳在官道蹣跚。

偏有宵小趁亂奪她箱篋。

那是她僅剩的念想。

殘破的指甲在青磚上抓出斑駁血痕,秦鸞伏在積水裡,眼睜睜望著賊人遁入暗巷,冰雨混著淚痕在腮邊蜿蜒。

忽有玄色油紙傘遮住漫天雨幕。

秦鸞還當時雨霽雲收。

羽睫輕顫,先入眼的是一雙蜀錦綢緞鞋履。

順著流雲紋的袍角往上。

是竹紋暗繡的月白直裰,玉帶勾勒出勁瘦腰身,最後望進一雙古井般幽深的鳳眸。

比子夜更沉,較寒星更冽。

“可要搭把手?”

那人屈膝半蹲,廣袖垂落露出白玉雕成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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