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歸途2 第108章 永失我愛
初夏的午後,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張博濤家的實木地板投下細碎交錯的光影。
他陷在沙發裡,指腹捏著《呼嘯山莊》泛黃的書頁,目光卻早已飄出書外
——
希斯克利夫的偏執愛戀終究抵不過現實的驚擾。
突然桌角的手機螢幕驟然亮起,“瓊姐”
兩個字像一顆投入靜水的石子,瞬間攪亂了他心底的安寧。
點開訊息,一行簡潔的文字清晰映入眼簾:“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有空的話,來老地方‘私房菜館’。”
指尖在螢幕上頓了兩秒,張博濤的心臟猛地提速,細密的緊張順著血管竄遍四肢,卻又裹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興奮
——
瓊姐從法國回來了。
這次突然約見,是有急事相托,還是單純想敘敘舊?他往後靠在沙發背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的褶皺,思緒像團亂麻:或許她隻是回國處理些瑣事,辦完就要再飛回去吧?
正琢磨著,一個念頭突然撞進腦海
——
他還欠著林瓊的錢。那年買房子,林瓊沒多問一句,直接轉來
120
萬;後來添置傢俱,她又悄悄付了
10
萬;最讓他記掛的,是父親突發尿毒症要手術,醫院催著交押金的那天,他在走廊裡急得轉圈,是林瓊連夜趕去西安,塞來
50
萬解了燃眉之急;前幾年他腦子發熱想炒股,沒本金,還是林瓊遞來
10
萬。算上這些年該給的利息,他湊了
200
萬,心裡總想著一定要儘早還上。
從前工資低,還要貼補家裡,這筆錢一直沒能力還。直到去年在恒信貿易接了幾個大專案,簽下幾個千萬級訂單,拿了
140
萬專案獎金,再加上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的
80
萬,纔算把錢湊齊。
他特意去銀行辦了張新卡,對著手機銀行一筆筆算清轉進去,捏著那張沉甸甸的卡片塞進包裡時,心裡的石頭纔算落了地。
放下手機,他忽然想起該給家裡打個電話。聽筒裡傳來母親溫和的聲音,還帶著熟悉的陝西口音:“博濤啊,今天咋想起給家裡打電話了?”
“媽,就是問問家裡咋樣,您和我爸身體還好不?”
張博濤窩在沙發裡,聽著母親的聲音,眼眶莫名有點發熱。
“好著呢好著呢,你爸恢複得不錯,現在每天早上還去公園遛彎呢。”
母親頓了頓,又絮絮地問,“你啥時候回西安啊?你爸總唸叨你,說想跟你喝兩盅。”
張博濤心裡一酸。算下來,自己快半年沒回家了。“媽,等我有空就回去轉轉,到時候陪我爸好好喝幾杯。”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我剛給您轉了五萬塊錢,您和我爸想買啥就買,彆總省著,也彆不捨得吃穿。”
“哎呀,你這孩子,我們錢夠花,你自己留著用!”
母親連忙推辭,“你現在沒工作,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彆給我們轉錢了。”
“媽,我有錢,您就拿著吧。”
張博濤的聲音軟了些,“您和我爸年紀大了,多買點營養品,好好照顧自己。我不在跟前,你們可得保重身體。”
掛了電話,客廳裡又恢複了寂靜。張博濤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心裡像堵了塊濕冷的石頭。
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麵漂著,換了好幾份工作,始終沒能穩定下來,更彆說在父母身邊儘孝了。
每次打電話,母親總說
“家裡好,你彆擔心”,可他知道,父親做手術那陣,母親整夜守在醫院,連口熱飯都顧不上吃;去年冬天母親感冒發燒,也是自己扛著去醫院輸液,怕他分心,一句都沒提。想到這些,他就覺得愧疚
——
自己這兒子,當得真不合格。
第二天一早,張博濤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小區門口的理發店理了發。理發師問他要什麼發型,他隻說
“簡單點,乾淨就行”。
理完發回家洗了澡,換上那件新買的淺灰色休閒裝
——
這衣服是前幾天特意挑的,想著見瓊姐時,得穿得精神些。收拾妥當後看了眼時間,下午五點,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他拿起桌上的銀行卡,仔細放進錢包裡,又反複檢查了兩遍,纔出門打車往
“私房菜館”
去。
“私房菜館”
藏在老城區的一條巷子裡,是林瓊以前常帶他來的地方。
店裡裝修得雅緻,木質桌椅泛著溫潤的光,牆上掛著幾幅老式油畫,角落裡立著一架舊鋼琴,每次來都能聞到空氣中飄著的淡淡茶香。
張博濤剛走進門,老闆娘就笑著迎上來:“張先生,好久沒來了,還是坐以前那個位置不?”
“嗯,謝謝姐。”
他點點頭,徑直走向靠窗的卡座
——
以前和林瓊來,總坐在這裡,抬眼就能看見巷子裡的梧桐樹。
“還是點壺碧螺春?”
老闆娘問。
“好,再來一碟瓜子。”
張博濤說著,從包裡掏出手機,卻沒心思看,目光總不自覺地飄向門口的方向。
壺茶剛泡好,門口就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敲在青石板上,格外清晰。
張博濤猛地抬頭,心臟跟著一跳
——
林瓊來了。
她穿了件米白色真絲襯衫,配一條黑色闊腿褲,外麵搭著件淺駝色風衣,頭發燙成微卷的大波浪,隨意披在肩上。
臉上化著精緻的淡妝,口紅是淡淡的豆沙色,手裡拎著個米色鱷魚紋手提包,整個人透著股西方都市女性的洋氣與優雅。
“你來挺早。”
林瓊走到卡座前,笑著開口,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隻是多了點淡淡的法語口音。
張博濤連忙站起身,手都有點不知道往哪兒放,臉頰微微發燙:“我也剛到,剛點了壺碧螺春,你要不要喝點彆的?”
“不用,碧螺春就好。”
林瓊說著,把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伸手輕輕理了理頭發。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臉上,能看見眼角淡淡的細紋,卻絲毫不顯老,反而添了幾分成熟女性的嫵媚。
張博濤望著她,指尖悄悄攥緊了茶杯沿,心裡忽然泛起一陣慌
——
好久不見,她身上多了幾分巴黎的洋氣,可笑起來時眼底的柔意又和從前一模一樣,還是那個讓他一看見就心動的模樣。
“你什麼時候從法國回來的?”
他坐下,拿起茶壺給林瓊倒了杯茶,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回來三天了。”
林瓊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回來處理點事,房子的事,還有公司的事。”
“都處理完了嗎?順利嗎?”
張博濤問,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
“嗯,差不多了。”
林瓊放下茶杯,抬眼看他,“我明天就回巴黎了。”
“明天就走?”
張博濤心裡一震,手裡的茶杯差點沒拿穩,“這麼快啊?我還以為你能多待幾天呢。”
林瓊笑了笑,眼底帶著一絲溫柔:“那邊事情多,剛買了套房子,要裝修,還有婚禮要籌備,都等著我回去呢。”
“婚禮?”
張博濤心裡猛地一沉,像被什麼重物砸了一下。
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之前聽林建軍哥說,羅永斌和齊同偉是一夥的,他還擔心你被騙,讓我多勸勸你。”
林瓊聽到
“齊同偉”
三個字,眼神閃了閃,隨即笑了:“他們是同學,關係挺好的,但也不能說‘一夥的’啊。我問過齊同偉,他說羅永斌人很靠譜,做事踏實。而且老羅對我確實很好,很照顧我。”
她看著張博濤,語氣認真,“你彆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張博濤看著她篤定的眼神,心裡忽然有點難受。他知道,自己再勸也沒用了。“那就好,隻要你過得好就行。”
他低下頭,喝了口茶,掩飾著眼底的失落。
“你呢?”
林瓊話鋒一轉,“你現在沒工作,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我還沒想好,先休息一陣吧。”
張博濤抬起頭,笑了笑,“之前在恒信貿易太累了,想好好放鬆一下,再想想以後要做什麼。”
“你還年輕,又有能力,之前做專案做得那麼好,機會多著呢。”
林瓊看著他,眼神裡滿是鼓勵,“彆著急,慢慢找,肯定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事情。”
張博濤心裡一暖,從錢包裡拿出那張銀行卡,輕輕放在林瓊麵前:“瓊姐,這裡麵有
200
萬,還您的,密碼是您的生日。”
林瓊愣了一下,拿起銀行卡看了看:“怎麼這麼多?我記得你欠我的不是這麼多啊。”
“之前您幫我買房、添傢俱,是
130
萬;我爸做手術,您去西安借了
50
萬;還有我當初想炒股,您又給了
10
萬
——
前後加起來
190
萬。”
張博濤說著,指尖無意識攥了攥口袋裡的衣角,語氣裡滿是認真,“這幾年我攢了些錢,加上專案獎金,多湊了
10
萬,算是給您的利息,也當謝您這些年的幫襯。說實話,要是沒您那幾次伸手拉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現在。”
林瓊聽完,笑了,把銀行卡推回給他:“你倒記得清楚。不過這錢你拿著吧,我不要。你現在沒工作,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你自己留著用。”
“瓊姐,這不行。”
張博濤又把銀行卡推過去,語氣堅定,“這些錢是我欠您的,您不收,我心裡不踏實。我生活的錢夠,您就收下吧,不然我總覺得欠您點什麼。”
林瓊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拿起銀行卡,放進了自己的包裡:“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她頓了頓,眼神忽然變得柔和,看著張博濤,聲音也輕了些,“博濤,謝謝你陪我走過一段幸福的日子。那時候我剛離婚,心情不好,是你一直陪著我,聽我說話,逗我開心。你是個認真踏實的人,對人真誠,以後一定要保持這份性子,肯定能遇到更適合你的女孩。”
說到這裡,林瓊的聲音忽然有點哽咽,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其實我知道,我們可能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我想要的生活,是能經常去國外旅行,能住大房子,能隨心所欲地買自己喜歡的東西,這些你給不了我。但你真的是個好人,特彆好的人。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保重身體,彆太累了。”
張博濤看著她掉眼淚,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他拿起桌上的紙巾,遞給林瓊,聲音有點沙啞:“瓊姐,認識你我也很高興。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也很開心,那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理解你,也支援你。祝你和羅先生幸福,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林瓊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卻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泣不成聲。
張博濤看著她,心裡一陣酸楚,他站起身,猶豫了幾秒,輕聲問:“瓊姐,我能再抱你一下嗎?”
林瓊沒有說話,隻是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張博濤慢慢走過去,伸出雙臂,輕輕抱住了她。她的身體很軟,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水味,是他以前從沒聞過的牌子。
剛抱上,林瓊就突然用力,緊緊地勒住他,手臂收得很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彷彿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融進骨血裡。
“我們以後……
一定都要好好的,知道嗎?”
她哽咽著,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哭腔,“一定要好好的,彆讓我擔心。”
張博濤用力點頭,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說不出話,隻能
“嗯”
了一聲。他能感覺到她的眼淚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滾燙滾燙的,順著衣服滲進麵板裡,燙得心口發疼。
這樣抱了大概三分鐘,林瓊突然鬆開他,後退了一步,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勉強擠出一個笑:“好了,我該走了。飛機是明天早上的,我還要回去收拾東西。”
“我送你吧。”
張博濤說。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林瓊拿起包,轉身就往門口走,腳步有點急,“你保重,再見了。”
“你也保重,再見。”
張博濤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像被掏空了一塊。
林瓊走出店門,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
張博濤突然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外跑,他想再看她一眼,想再跟她說句話。可跑到巷口,隻看到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走,車窗裡,林瓊的側臉一閃而過,很快就沒了蹤影。
他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覺得心裡疼得厲害,像被人用刀子割著。
以前他總覺得,隻要自己努力,隻要變得更好,就能配得上她,就能和她在一起。可現在才明白,有些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彌補的;有些緣分,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要分開。
他蹲在路邊,雙手抱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旁邊路過的人都好奇地看著他,有個阿姨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先生,您沒事吧?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
張博濤抬起頭,臉上滿是眼淚,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沒事,謝謝您,我沒事。”
阿姨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轉身走了。巷子裡又恢複了安靜,隻有風吹過梧桐樹的聲音,沙沙作響。
張博濤蹲在地上,看著地上被拉長的影子,心裡空蕩蕩的。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世界裡,再也沒有瓊姐了。那個曾經陪他走過低穀、給過他溫暖的女人,那個他深愛過的女人,從此就要從他的生命裡徹底消失了。
永失我愛。
這四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就這樣蹲在路邊,直到天完全黑下來,直到巷子裡的路燈亮起,才慢慢站起身,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回走。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孤單地映在地上,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空蕩蕩的,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