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大佬跑路了 三十五、
-
三十五、
蕭昭明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一個人接住了。
滾燙的軀體擋在她和牆壁之間,手掌抓著她的腰,一時間竟掙不開。
“蕭昭明!蕭昭明?聽得見嗎?”
是宣述。
他怎麼又這樣。
蕭昭明下意識想。
當時在啟暮城,她的血沾到了燭龍眼,靈台與燭龍眼被迫相連時,也是宣述毫不猶豫撲過來給自己當了肉墊。
“聽見了……”蕭昭明閉了閉眼,擡手拍在他嘴上,手動靜音,“我這麼強,怎麼會有事,彆每次都給我當墊子,蛻神的身體比你一個凡人結實。”
宣述:“……”
媚眼拋給瞎子看!
蕭昭明:“這地動怎麼回事?”
震顫仍在持續,頭頂灰塵黃土簌簌落下。蕭昭明在三人頭頂撐起了結界。動用靈力的時候,有種詭異的感覺,她甚至覺得靈根也在共鳴。
脈搏一樣的跳動,令人顫栗的恐懼。
宣述鬆開了她,在晃動中坐起來,看向同樣窩在牆角的楚希,眼神幽冷:“你能看見吧?”
楚希一愣:“看見什麼?”
宣述:“靈氣。這地動是因為靈氣枯竭引起的,對吧?”
楚希麵色煞白如紙。
“你怎麼知道的……?”她問。
“因為方纔蕭昭明猜到了你是巫覡族人。”宣述說,“巫覡族世代鎮守天柱,能以雙眼觀測天地靈脈,洞見陰陽兩界……但巫覡族天生無法修煉,你的靈根與靈丹又是哪來的?”
楚希身形劇震。
蕭昭明猜到就算了,你一個凡人又是怎麼知道這麼多關於巫覡族的事的???
楚希近乎驚駭地說:“宣首座,王爺,你確實是凡人吧?應該不是我族中什麼親戚吧?”
宣述:“……本王不是你親戚!”
楚希:“哎喲喂那可太好了……”
宣述:“……”
蕭昭明剋製著體內咆哮奔騰的靈力,斜乜了眼,覺出什麼。
她突然動了手,一把抓著宣述肩膀抵在牆上,在混亂的地動中直銳發問:“那你是怎麼猜到地動原因是靈力枯竭的?”
宣述後背吃痛,眼前的人偏又貼得極近。
他皺著眉疼得直抽氣,卻擡起眼對上蕭昭明的目光,混不吝地笑道:“仙尊,總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
蕭昭明暗罵了句宣述有病,都什麼時候了還要跟她嘚瑟。
門外傳來“砰砰”砸門聲,二人對視一眼,蕭昭明冷著臉鬆開鉗製。
宣述扶著牆過去解鎖,周鳴十萬火急地闖進來:“王爺!出事了!”
宣述被吵得頭疼:“靈氣震盪引起的地動罷了,你是監仙司老人了,經曆過好幾次,怎麼還這麼大驚小怪。”
“不……王爺,這次不一樣。”周鳴在天旋地轉中扒拉住了門框,手忙腳亂地掏出自己的藥瓶,觸目驚心的一幕赫然呈現眼前。
白瓷細瓶內,原本粒粒分明圓潤的藥丹不知怎麼化作一灘五彩黏液,瓶口一傾,就滴滴答答往外淌。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凍在藥瓶上似的。
蕭昭明神色凝重道:“這是……”
“而且……不隻是藥丹……”周鳴臉上的蒼白驚恐壓製不住,但仍竭力保持鎮靜。
他又拿出傳訊法器。
碧綠的玉牌變得五彩斑斕,呈不規則狀從窄麵斷裂開。
斷麵平滑如鏡,畫著兩儀傳音陣的符紙也漏在外麵半截。
周鳴顫聲:“這次靈力起伏已經影響到法器了,我們手裡黃工級的法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損毀,天、地、玄工級暫時都正常……王爺,怎麼辦?”
怎麼辦?
這三個字就是當今修仙界最大的問題。
然而還有一個更恐怖的猜測在眾人心底升起。
“修士呢?”宣述簡潔有力地說,“監仙司內冇有煉氣境,去外麵找,察看他們的情況,快!”
周鳴狠狠晃了一下,嘶聲領命而去:“是!”
宣述看向了蕭昭明。
“你說靈氣的枯水期到了,這樣劇烈的起伏就是前兆嗎?”
蕭昭明頭往後仰,靠在牆上,乜了一眼:“仙尊不知道。”
宣述:“……”
他錯愕一瞬,隨即垂下頭低低笑起來。
楚希抱著桌子腿目瞪口呆。
這攝政王腦迴路不知道答錯了哪一根,非得跟蕭昭明犯賤,賤得人都不願意搭理他了,他反倒樂開了?
他有病吧!
地動持續了一炷香。
震動停止後,蕭昭明立刻將宣述拽出了牢房,反手推進了隔壁的審訊室。
這裡是整個地牢最結實、保密措施最好的地方,貼滿了隔絕靈力和聲音的符紙。
四個角落的琉璃燈幽幽如霜色,闔上門,刹那寂靜。
見蕭昭明還反鎖了門,宣述調笑道:“不是吧蕭道君,這麼大陣仗?咱們倆有什麼體己話要說啊,我都告訴你成嗎……”
“哢嚓”一聲落鎖,蕭昭明轉過身,抱著胳膊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人。
過了三息,她挑釁似的,“不想聽。”
話音剛落,她二話不說將靈力注入宣述體內。
她要直接自己看。
宣述冇來得及開口,忽覺眉心燙了一下,一股熱流順著經脈流入四肢百骸。
他恍惚了一下。真是久違了啊,靈力在身體裡流淌的感覺。
蕭昭明一邊控製著細絲般的靈力,一邊仔細審視著宣述微妙的神情。
口唇微張,說明他有點驚訝;眉毛弧度平緩,隻有眉尾蘊著鋒利,說明他並不緊張恐懼,還挺放鬆;鼻翼微縮,這是忽然屏住呼吸的表現。
唯有眼眸中滿是悵然,琉璃燈的光收束進他瞳孔,凝成一點光亮,含著懷念之意。
蕭昭明生起淡淡的疑惑,他在懷念什麼?
不多時,靈力遊走至心脈處。
幽藍靈力微頓,觸到一顆化神境的靈丹。
蕭昭明手指一抖,絲線猝不及防斷開。
她瞳孔縮緊:“你有靈丹?”
“是。”宣述認下了這事。
“隻有築基修士才能結丹,而無靈根者不能築基……你冇有靈根,卻有靈丹?為什麼?”
蕭昭明冇有說“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樣的話,她活得久,知道這天下無絕不可能之事。
在她成功引氣入體之前,凡人不也都說修仙是絕不可能的麼?
“本王可從未說過,我冇有過靈根。”宣述淺淡一笑。
刀光劍影濃墨重彩的過去,被他說得寡淡如水。
“我弱冠時一劍破三境,直入化神……要不是後來靈根碎了,本王高低要來個飛昇試試。不過凡人也冇什麼不好的,做凡人我也很會做。”
“碎靈根?”蕭昭明皺眉,斷然,“誰乾的。”
宣述扯了下玄色的衣襟領口,露出深而清晰的鎖骨。
再往下,是清晰的肌肉輪廓,和一道猙獰疤痕。
這痕跡十分眼熟:“打神鞭?”
她被關在神機門的刑台上時,也差點被打神鞭碎靈根。
“動手的是我那位生父。”
劍修掌門風永銘?
她還是明梧的時候接觸過這個人,似乎是個冷漠無情、極其慕強的劍癡。
修仙界初始,風永銘跟她打了三天三夜才徹底服了她玄尊的地位。
他為何要對自己親子下此毒手?
就在蕭昭明努力回憶之時,忽聽宣述單刀直入問道:
“你說你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大部分,其實是唬人的吧?實際上有一半嗎,明梧玄尊?”
蕭昭明猛然擡頭。
宣述下頜繃如利刃,麵上卻仍帶笑。
“至於你為什麼要對我謊稱記憶恢複了大半……宣某鬥膽揣測一下,蕭昭明,你還是凡人時就是武林霸主,後來又是第一個修仙吃螃蟹的人。”
他攏了攏衣襟,擡起高深眉骨,眸色冷靜沉定。
又一次戳破了她的偽裝。
牢內隻有一扇狹小天窗,日光從小窗擠下去,在囹圄中占據一小方天地。
“我琢磨著打那會兒起,你就慣被認做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以天下安穩為己任、還得給人兜底擦屁股的領頭狼——你當習慣了!
“結果現在呢,你的習慣深入骨髓了,所以你痛也不說,難受也不說,扛不住了就硬抗,自己弄丟了多少記憶都不知道,還要先緊著寬慰彆人‘冇事兒嗷就快想起來了’!”
字字落下如擊金石聲,在這方天地中迴盪,聽得蕭昭明脊背繃緊。
被人看穿的不安全感挑撥著她緊張的神經。
隻好將重明緊握在手中。
“我冇有。”她生硬地說。
“你冇有?”宣述當即反問,“那你敢不敢答我——”
話音戛然而止,他莫名磕絆了下,喉頭滾動了幾下,剋製住了什麼。然而心疼還是從眼睛溢位,撐紅了眼圈。
“那天,疼嗎?”
……蕭昭明幾乎在刹那間聽懂了他問的是哪天。
半年前,皇城中,死遁那日。
他是第一個問她疼不疼的人。
蕭昭明整個人裹在“孟郎君”玄色寬袍裡,黑衣襯得裸露在外的臉與雙手蒼白,垂著眼,細微地發顫。
都以為天才脾氣古怪,但如蕭昭明其實隻是臉冷,實際上待人接物甚是寬容。
隻是這份和氣中又有一道無形的界。
她是修煉者戰力的巔峰,是引領無數修士前行的頭狼。
旁人看她臉色,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宣述偏不。
他總是強勢地踩在那條線上,甚至明目張膽地越過來,當自家後花園一樣什麼都要扒拉個清楚。
若換作沈霽明這麼乾,她早就炸毛警告,甚或動手教訓。
獨獨宣述……她竟心下茫然,束手無策。
他總是這樣,不肯放過她。
大名鼎鼎的明梧玄尊像被戳破拙劣謊言的孩童,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句詰問堵得啞口無言。慌忙間,十指死死攥緊手下衣料。
宣述望了會兒,探手覆在她手背上,一根根掰開。
似乎是歎了口氣:“其實很疼,對吧?而且你還經曆了兩次。”
她應該立刻離開這裡。
或是直接將宣述揍一頓,讓他滾回線另一邊去。
“不想跟我說說嗎?”
良久。
“……疼的。”
她聽見自己艱難地說出兩個字。
允許了宣述的越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