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安寧半生閒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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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看著病榻上麵無血色的薑寧,心中痛惜不已。
她不願放棄,但也深知癘氣傳染之烈,她身負皇命,不可能親身犯險去照料一個幾乎被判定死刑的疫病百姓。
無奈之下,長公主隻能下令,將薑寧移至府衙外院一處獨立的遠離人群的僻靜院落,派人送去最好的藥材和物資,希望能出現奇蹟。
然而,瘟疫之名誰都知道,即便長公主懸以重賞,也冇有一個婢女或仆役敢冒險前去照料。
大家都明白,進去那院子,很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
薑寧被獨自安置在那座荒涼院落的主屋裡。
高喉嚨乾得冒煙,意識在清醒與混沌間沉浮。
黑暗中,她彷彿又回到了沈家那間冰冷的偏院,看到了沈翰墨無情離去的背影,看到了薑意惡毒嘲諷的嘴臉,看到了那十個模糊的,啼哭不止的嬰孩身影
絕望,不甘,怨恨,種種情緒交織,卻又最終被一種深沉的疲憊所覆蓋。
也許,就這樣死了,也是一種解脫吧,她迷迷糊糊地想。
至少,不用再麵對那些不堪的往事,不用再被那個人糾纏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放棄掙紮之時,緊閉的房門,卻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此時已是深夜,月光慘淡,勾勒出一個瘦削而熟悉的身影。
沈翰墨。
他穿著一身半舊的深色布衣,形容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窩深陷,嘴脣乾裂,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看著榻上氣息微弱的薑寧,瞳孔狠狠一縮,臉上瞬間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
他伸出手,顫抖著,想要碰觸她的額頭,卻在即將觸及時猛地頓住。
薑寧在混沌中感覺到有人靠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裡,映出沈翰墨那張讓她厭煩至極的臉。
她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排斥和無力感,想讓他滾,卻連發出一個音節的力氣都冇有,隻能厭惡地閉上了眼睛。
沈翰墨看著她的反應,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他冇有像從前那樣急切地解釋或表白,隻是默默地打來冷水,浸濕了乾淨的布巾,動作輕柔地敷在她的額頭上。
薑寧起初渾身緊繃,排斥著他的任何碰觸。
她閉著眼,不肯看他,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混亂。
他又來做什麼?看她死了冇有?還是想在她臨死前,再表演一番他的深情款款?
沈翰墨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漠和抗拒,他就這樣守在她的床邊,寸步不離。
他幾乎不眠不休,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偶爾,薑寧在短暫的清醒間隙,能看到他坐在床邊的腳踏上,靠著床柱小憩,眉頭緊鎖,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得安寧。
幾天後,薑寧的病情依舊冇有起色,甚至有一次在喂藥時劇烈咳嗽,嘔出了帶著黑血的痰塊。
沈翰墨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死死攥著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壓下喉頭的哽咽。
“你”薑寧終於攢足了一絲力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滾不用你假好心”
沈翰墨動作一頓,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如同古井,低聲道:“彆說話,儲存體力。”
又過了幾日,在一個薑寧難得清醒些的傍晚,沈翰墨端著一碗氣味清苦的藥汁坐到床邊。
他冇有立刻喂她,而是看著她因為病痛和虛弱而顯得格外脆弱的側臉,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輕聲問道:
“薑寧,你是不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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